第22章 拜师魏渊(一)(四千字)

门缓缓打开。

两名年轻男子,身着纯黑劲装,利落干练。

外披的黑色披风随风猎猎作响,其上银色云纹若隐若现。

胸前金色弯月徽记夺目,彰显身份。

腰间长刀,刀柄缠着黑色蟒皮,刀鞘符文神秘。

黑色长裤扎进长筒皮靴,头戴斗笠,眸光锐利。

池玄都看到他们的瞬间,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只是瞳孔微微一缩,这极细微的变化,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察觉。

他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不卑不亢地拱手说道:“两位大人,不知有何事?”

看他们胸口,池玄都就知道他们是打更人了。

他心里十分清楚,打更人组织肩负着缉捕妖邪、探查隐秘辛事等……权力滔天,行事风格向来雷厉风行,是让无数心怀不轨之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所以下意识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安,打更人突然找上门,究竟所为何事?是自己与浮香的冲突被发现,还是背后另有隐情?难道长公主那边出了什么变故牵连到了自己?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身材魁梧的柴春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原本黝黑的脸庞,在看到打更人的那一刻,瞬间变得煞白,如同被寒霜打过的茄子。

双眼瞪得滚圆,眼眸中满是恐惧之色,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传说中的恶鬼。

他那粗壮的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紧紧握住,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且微微颤抖着。

柴春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声音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两位……两位大人,这是咋回事啊?”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迈出一小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池先生他就是个老老实实的读书人,一心只读圣贤书,绝对不可能犯事啊。是不是有啥误会?”

为首的打更人神色冷峻,目光如利刃般扫了柴春一眼,冷冷开口:

“不做亏心事,不怕打更人。若没犯事,去了自然能回来。”

这话如同冰块一般,砸在柴春的心坎上。

池玄都神色平静,微微点头,目光坦然地看向打更人,问道:“不知找我所为何事?还望大人告知。”

其中一名眯眯眼的打更人僵硬地回了句:“去了便知。”

池玄都正要随打更人离开,柴春猛地回过神,一个箭步冲上前,伸出粗壮的手臂想要拦住他们,但动作却有些畏畏缩缩。

他涨红了脸,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再次说道:“两位大人,你要不再查查再带池公子去,肯定是误会。”

打更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轻轻一甩披风,一股无形的劲风扑面而来,将柴春逼退数步。

柴春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倒在地。

池玄都回头看向柴春,眼神中带着安抚与镇定,轻声说道:“莫慌,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镇定自若地跟着打更人迈出客栈的大门。

打更人是带着马车来的。

池玄都就当做坐警车。

一辆马车仿若脱缰之驹,风驰电掣般在宽敞街道上狂奔,车轮与石板路激烈碰撞,清脆声响连绵不绝。

马车一路疾驰,途经喧闹的早市,街边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没多久,马车稳稳便停在了打更人衙门那庄严肃穆的大门前。

池玄都利落地跳下车,在两名凶神恶煞般的打更人押送下,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这座威名赫赫的衙门。

衙门里一座阁楼高耸入云,直抵苍穹。

身着黑衣、腰系铜锣的打更人来来往往。

不多时,池玄都被押进了一个小院。院门口,两位打更人早已严阵以待。交接完毕,眯眼男子停在门口,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进去吧,听天由命。”

言罢,便与同伴大步离去。

池玄都被推进屋内,这是一间令人胆寒的刑讯室。

阳光艰难地透过狭小的窗户,在角落里洒下几缕微弱的光线,各式各样的刑具散发着阴森冰冷的光芒。

屋子中央,一张空荡荡的长条桌孤独地摆放着,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负责审讯的主官尚未到来。

池玄都站在屋内,脊背挺直似松,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四周,脑海中飞速思考着打更人找他的缘由。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走进了院子。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名胸口绣着银锣的中年人缓缓走了进来。池玄都瞬间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全身肌肉紧绷,仿佛一张拉满弦的强弓。

他目光如电,迅速在两人身上扫过,竟发现其中一人竟是老相识——李玉春。

李玉春那高耸的鼻梁,深邃的五官,以及颜色稍浅的瞳孔,无不彰显着他那一半南蛮的独特血统。

池玄都清晰地记得,税银案他是主官之一。

“又见面了。”李玉春微微颔首,毫不避讳。

两位银锣在桌后缓缓落座,神色凝重,直直地看向池玄都。“我问你答,若是胆敢说谎,这些刑具可不会心慈手软。”

那位陌生的银锣冷冷说道。

“是。”池玄都应道。

李玉春皱了皱眉头,说道:“回答问题之前,先整理好你的衣冠,此乃最基本的礼仪规矩。”

池玄都这才发觉,自己的衣襟略显凌乱,想来是在马车上因过度紧张而弄乱的。他不慌不忙地整理妥当,李玉春的神色这才略微缓和了一些。

那位面生的银锣开口问道:“我们听闻,你与城内的赤蟒帮交往甚密,可有此事?”

“有。”池玄都点头,这不犯法。

说没有对方也查得到。

“那你想要加入打更人吗?”

“你虽然只是九品武夫。”

那位脸色严肃的银锣补充道:“但是长公主推荐了你。”

长公主?池玄都心中了然。

怪不得对方知道他境界。

而这长公主谁给他找名师。

感情是让他来打更人衙门拜师。

且这么说他现在享受了赤蟒帮福利,但本质上就是公主幕僚,连打更人都认可。

也不知道长公主打算给我安排谁当老师……

李玉春接着说:“你应当清楚打更人的职责,监察百官,维护京城的安宁。帮派是打击对象之一,以后最好少接触。”

池玄都并未出声。

李玉春看向那位银锣,说道:“孙大人,按之前说好的,这人我收下了,给我们点时间单独聊聊。”

孙银锣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看着池玄都说道:“你有选择的权利,跟他还是跟我。我和他权力相差无几,但我这人做事灵活,跟着我的人,不出三年,就能在内城购置一套不错的宅子。”

池玄都思索片刻,恭敬地说道:“李玉春大人和我最先相见,这如此有缘,我想在他手下做事。”这只是表面的理由,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听闻李玉春为人正直,在他手下,或许能够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实现自己的抱负。

孙银锣微微点头,说道:“懂得感恩,是件好事。”说完,便转身离开。

孙银锣走后,李玉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温和地说道:“坐吧,我是李玉春,以后便是你的头儿,你可以称呼我为李大人,要是觉得生分,喊我春哥也行。”

池玄都坐下,喊了声:“李大人。”

“在我手下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一点你需时刻牢记。”李玉春正色道,接着为他介绍打更人组织,“打更人中,最底层的是白役,没有编制,干的皆是杂活。往上是铜锣,是正式的打更人,至少得是练气境,月俸五两银子二石米。再往上是银锣,享受百户待遇。银锣之上,便是金锣,那是最高的职位。大奉京城也就十位金锣,直接听命于魏公。”

池玄都听得极为认真,这些信息对于他今后在打更人中的发展至关重要。

“打更人的职责,便是监察百官,守护京城。具体的事务,你日后慢慢熟悉。”李玉春看着池玄都,“你如今是炼精境巅峰,我给你两个建议:一是慢慢积累功勋,等待晋升的机会;二是拿出四百两银子,我帮你开天门,突破到练气境。”

池玄都稍作思考,果断说道:“我选第二个。”

李玉春微微眯起眼睛,笑道:“看来你的家底颇为丰厚啊。”

“之前执行任务,立了战功,得了赏赐。”池玄都面不改色地回道。

其实是因为公主那边也有。

不需要花银子。

李玉春点了点头:“我先安排你更改户籍,办理入职手续。”

“对了。”池玄都最后问。

“咱们有没有妖兽肉吃。”

“这自然有。”

说完,李玉春转身出去了。没过多久,带着眯着眼的青年和一个不苟言笑的青年走了进来。

“赵庆云。”眯着眼的青年自我介绍,上下打量着池玄都。

“张亮亮。”不苟言笑的青年简单地说道。

紧接着池玄都跟着两人去办理入职手续。

手续办理完毕后,张亮亮带着池玄都往衙门深处走去。张亮亮解释道:“入职打更人之后,还有一个流程,测试资质。这是魏公定下的规矩,分别测试‘智’‘力’还有‘问心’。”

他们来到一座阁楼前,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一楼大厅。大厅的承重柱上挂着两句诗:“愿以深心奉刹尘,不为自身求利益。”

“这是魏公所写,用来警醒我们。”张亮亮说道。

紧接着他叫来两名吏员,每人手里捧着一只锦盒。

张亮亮说道:“他们两人手里的锦盒,一个是空的,一个里面有东西。你可以选一个人询问,但只能问一个问题。这两人,一个只说真话,一个只说假话。你有一炷香的时间思考。”

吏员点燃了一炷香,放在一旁。

池玄都看过剧透。

他直接就走到左边的吏员面前,问道:“要是我问你,另一个人手里的锦盒有没有东西,你会怎么说?”

那吏员愣了一下,思考片刻说道:“没有东西。”

池玄都微微一笑,伸手指向右边吏员手里的锦盒:“东西就在这个盒子里。”

张亮亮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看向赵庆云:“他用了多长时间?”

赵庆云面无表情:“不到十息。”

张亮亮对着池玄都拱手:“厉害,看来你能破案,并非凭借运气。”

池玄都毫不谦逊的点头,然后独自登上楼梯。

到了二楼,他看到正对楼梯的红漆柱上挂着一面古朴的铜镜。

镜子里映出他的身影,不知为何,池玄都突然一阵心悸,全身肌肉瞬间紧绷,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的内心变得平静,杂念尽消。

“这镜子有些古怪。”池玄都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并未深究。

他转身走向二楼大厅,这里供奉着一尊佛陀,宝相庄严。香案上贡品摆放整齐,香烟袅袅。

佛前站着一位吏员,静静地看着他。

池玄都神色平静,内心却暗自嘀咕:“我本一心追寻正义,不惧权贵,这佛若有灵,应能洞察我的本心,又怎会在意我这凡俗的参拜之礼?”这般想着,他神色平静地看了几眼佛像,便转身朝第三层走去。

吏员看着他的背影,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第三层供奉着道尊,身着道袍,手持拂尘,仙气飘飘。

道尊像前也有一位吏员,看着池玄都到来。

池玄都:“道讲究顺应自然,我行事遵循内心正义,不与恶势力同流合污,这难道不算顺应本心之道?参拜与否,不过是外在形式罢了。”

这他只是随意看了看,便转身离开。吏员见状,提笔在纸上写下评价。

第四层供奉着儒家圣人,圣人身着儒袍,头戴儒冠,目光深邃。

池玄都看到这尊圣人像,心中涌起一丝亲切感,可同时也暗自思忖:

“圣人倡导仁爱、正义,我从前一心为百姓谋福祉,所作所为皆符合圣人教诲。若只因未行参拜之礼便被苛责,这怕也并非圣人本意。”

他站了一会儿,便朝第五层走去。

到了第五层,这里供奉着一位身着黄袍的男子,男子双手拄剑,目光炯炯,气势非凡。池玄都虽不认识他,但那身明黄色的龙袍表明,这肯定是大奉王朝的某位君王。

很可能是开国君主。

池玄都依旧毫无反应。

他心中忽然想起来一句话: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