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拜师魏渊（二）

池玄都不记得“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是他在哪里看到的。

但是他理解其中的意思。

所以他对这个开国皇帝没有差评也没有好评。

如果这个人开创的是共产主义国家，那么池玄都万分敬仰。

可他是封建统治，他一开始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为了自己。

池玄都刚刚进入这个世界，还没有被彻底同化，最起码现在没双标的说自己是马克思主义信仰，一边三妻四妾。

他确定自己会被慢慢同化。

他也不清楚自己会保留下什么。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

于是他转身就走。

可他刚转身没走几步，一个想法像雷一样在他脑子里响起来。

他突然明白，自己站的地方是皇帝管的。

打更人组织，是皇帝的工具，像一张大网把天下都盖住。

自己刚才心里那些不太尊敬的想法，虽然脸上没表现出来，但行为似乎已经说明。

要是让人知道自己对皇帝哪怕有一点点不尊敬，或者怀疑他不忠心，可能还没走出这大门，就会被打更人抓起来，定个大罪，马上就没命了。

这么一想，池玄都要迈出去的脚停住了，像被一只大手拉住。

他的脸一下子白。

马上，他转身朝着皇帝的方向，两个膝盖弯下去，想好好给皇帝磕头，表示自己忠心，把可能有的危险去掉。

但是，就在他的膝盖快要碰到地的时候，一股很强的力量涌出。

不知道是他心中的还是外力。

它和池玄都要下跪的想法使劲对抗，让他的身体像被定住了，不管他怎么用力，膝盖就是弯不下去，好像有股力量在托着。

池玄都的额头马上出了很多汗，汗珠顺着脸往下流，衣服都湿了。

他的眼睛因为用力变红了，牙咬得紧紧的，胳膊上的青筋都鼓起来。

他心里着急，可那股心里的力量越来越强，好像在对他喊：“你的膝盖，不能随便给别人弯，哪怕是皇帝！”

在这挣扎里，池玄都心里特别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听心里的骄傲，还是怕现实的压力。

池玄都僵在那里，两条腿像灌了铅，重得动不了。

膝盖下面，那一点点距离的地面，现在像隔着很远很远。

咫尺即天涯。

就在他急得不行、汗不停流的时候，旁边几个小吏员看到了，赶紧走过来。

其中一个有点胖的小吏员，笑着摆摆手，轻声说：“公子别这样，别太紧张。”

说完，他给旁边的同事使个眼色，另一个瘦点的小吏员马上明白，接着说：“公子你不知道，魏公弄这个问心关是有大意思的。以前有个人过了五楼，一路都没磕头，大家都觉得这人肯定坏透了。可魏公好心，在这第六关给个机会，让人能缓缓。公子你还有机会，跟我们来吧。”

说完，小吏员们很恭敬地带着池玄都，小心地绕过那个严肃的君王雕像。

池玄都看了一眼雕像，那石头做的脸好像带着无限的威风，看着所有东西。

他们越走越深，这里只有一根刻着诗的木头出现在眼前。

这木头上有一首诗。

“杀尽敌酋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归来手持黄金锏，满朝文武未敢言。”

池玄都轻轻念着，眼睛盯着这些字。

他好像看到一个穿着铠甲很威风的将军，在战场上杀敌，血把剑都染红了。

打完胜仗回来，拿着黄金锏进朝廷，大臣们都不敢说话。

可为啥在这关键的第六关有这首诗？池玄都想不明白。

他皱着眉头。

想起前面过的五关，每一关都记得清楚。

那些关可能对别人重要，但他都不难过去。

是不是人家不在乎前面那些，而是想知道他心里真正想的，就像看事情要看本质一样？

他们想用这首诗，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池玄都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又想起一楼大厅写的“愿以身心奉尘刹，不为自身求利益”，心里更乱了。

打更人有特别的任务，这写的就是他们的责任。

可为啥有这个责任？为了啥？

为了天下太平？为了皇帝权力稳？还是为了公平正义？池玄都一直在想。

他知道，打更人的责任不只是表面上巡逻抓坏人，后面肯定有更深的道理。

慢慢的，他想起从云州来京城的路上。

一路上又累又苦，在即将抵达京城的时候，是因为说一句公道话，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布政使家当公子打成重伤。

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

这些权贵无法无天。

仿佛一切恶事都是理所当然。

愤闷如油入火中，愈演愈烈。

那些有权有势的，靠家里有钱有势，随便欺负人，不干活还享受。

他们这样，和打更人要的公平正义完全不一样。

想着想着，池玄都拿起笔，笔杆有点凉，但他心里更坚定了。

他蘸满墨，在纸上写《诗经》里的《伐檀》。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每个字都带着他对有权势人的不满，借这首诗大声说不公平。

……

大奉打更人总部。

一座巍峨耸立的建筑拔地而起，那便是威震四方的浩气楼。

浩气楼共有七层，攒尖顶的设计让它在天际勾勒出一道锐利而独特的轮廓。

下四层外环绕着宽阔的回廊，朱红色的廊柱粗壮而坚实，支撑起那飞檐斗拱。

飞檐层层叠叠，恰似展翅欲飞的鲲鹏，随时准备搏击长空。在阳光的照耀下，檐角上的琉璃瓦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沿着楼梯拾级而上，来到第七层。这里的回廊可作为瞭望厅，凭栏远眺，整个打更人衙门尽收眼底。衙门内，人来人往，各司其职，一片忙碌而有序的景象。

远处的京城街道，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却又似乎都在浩气楼的掌控之中。

七楼的茶室，是一个静谧而雅致的所在。

茶室布置得简洁。地面铺设着光洁的大理石，纹理细腻，如同一幅天然的水墨画。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古朴的字画。

茶室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红木茶案。

此时，一名儒雅中年男子正坐在茶室的主位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惬意。他的面前，是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茶香袅袅升腾，与香炉中的青烟相互交融，弥漫在整个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