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澜府那看似恢复平静的表象之下,实则暗流涌动从未停歇。
没过几日,矛盾便如同被压抑许久的地火,猛地喷发而出。燕儿自小在青楼长大,虽说平日里也听闻过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可真到了澜府,亲身践行起来,到底还是生疏得很。青楼的生活散漫自在,夜晚歌舞升平,宾客散尽后才能得些休憩,晨起自然也晚。入了澜府,这习性一时半会儿哪能全改过来。
这一日,晨曦初露,府中的丫鬟婆子们便早早起身,各司其职,忙碌地穿梭在庭院回廊之间。沈夫人向来注重规矩,每日晨起洗漱完毕,便会端坐于正厅,等着晚辈们前来请安。府中的妻妾们皆知此事,从不敢有误,皆是精心梳妆,穿戴整齐,按时前往。
可燕儿这边,前一晚因思念澜公子,又对着烛火读了会儿书,入睡时已过了三更。待晨钟敲响,唤醒这沉睡的府邸时,她还在睡梦中浑然不知。贴身丫鬟小桃在窗外焦急地唤了好几声“姑娘,快醒醒,该去给夫人请安了”,燕儿才迷迷糊糊地转醒,睁眼一看,窗外天色已然大亮,顿时惊得睡意全无。
她匆忙起身,小桃手忙脚乱地帮她梳妆,可越是着急,越是乱了分寸。平日里精致的发髻怎么也梳不顺,珠翠也拿错了几样,燕儿心急如焚,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等赶到正厅时,已然误了给沈夫人请安的时辰。沈夫人端坐在正厅之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身旁的丫鬟们个个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底下,其他妻妾早已到齐,张月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眼中满是幸灾乐祸。燕儿踏入正厅,脚步慌乱,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儿媳来迟,还望夫人恕罪。”沈夫人本就对她这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心存不满,此刻见她如此不守规矩,更是借机大发雷霆。
她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都跟着震颤起来,怒喝道:“哼,这是澜府,不是你那烟花之地,由得你肆意妄为!晨起请安这般大事都能误了,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夫人放在眼里,把澜府的规矩放在心上!”燕儿吓得身子一抖,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满心委屈,却又不敢辩解,只能咬着下唇,低头不语。沈夫人见她这副模样,丝毫没有心软,冷冷下令:“罚你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
燕儿泪如雨下,却也不敢违抗,只能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缓缓退下,朝着自己院子走去。一路上,她强忍着不让泪水决堤,可那委屈却如汹涌的潮水,将她的心淹没。回到院子,她缓缓在院子中央跪下,膝盖触碰到冰冷的石板,钻心的疼,可这疼哪比得上心里的苦。小桃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泪,想要去给澜公子报信,又怕此时出去会给姑娘招来更多麻烦,只能守在一旁,陪着燕儿默默落泪。
再说澜公子,下了朝回到府中,满心欢喜地直奔燕儿院子,想着能与她分享朝堂上的趣事,逗她开心。可刚进院子,便看到燕儿跪在地上,裙摆被泪水浸湿,整个人颤抖着,哭得梨花带雨。澜公子心疼不已,心瞬间揪成一团,疾步上前,一把将燕儿扶起,紧紧拥入怀中,连声问道:“燕儿,这是怎么了?谁如此狠心,让你受这般委屈?”
燕儿靠在澜公子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好一会儿才抽噎着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澜公子听完,脸色铁青,眼中满是怒火。他深知燕儿在青楼散漫惯了,初入府难免犯错,可母亲这般严惩,实在让他难以接受。当下,他也顾不上许多,安置好燕儿,便怒气冲冲地直奔沈夫人院子。
进了院子,见着沈夫人,他也不行礼,径直开口道:“母亲,您今日为何要如此重罚燕儿?她初来乍到,不懂府中的规矩,您多教导便是,何必将她罚得如此之重,让她当众受辱!”
沈夫人见澜公子这般为燕儿撑腰,心中怒火更盛。她站起身来,指着澜公子,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你还有脸来问我?我这是在教她规矩!她若连这点规矩都学不会,日后还如何在澜府立足?你倒好,为了个青楼女子,竟这般顶撞我,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有没有澜府的家规!”
澜公子满心都是燕儿的委屈,此刻也听不进沈夫人的话,反驳道:“燕儿虽出身青楼,可她心地善良,入府后也一直在努力学习规矩,母亲为何不能多给她些时日?您今日这般作为,岂不是寒了她的心,也伤了儿子的心!”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
这一番争吵,惊得院子里的鸟儿都扑棱着翅膀飞散而去。府中的老管家钱伯在一旁看着,连连叹气。他在澜府多年,侍奉过几代主子,深知这婆媳矛盾、妻妾争斗一旦起了头,若不妥善处理,日后必成大祸。此刻见母子俩这般模样,他有心上前劝解,可又知两人正在气头上,说什么怕也听不进去,只能干着急。
下人们听闻这边的动静,做事都战战兢兢,生怕触了霉头。平日里热闹的回廊庭院,此刻仿若被一层阴霾笼罩,寂静得可怕。路过的丫鬟们脚步匆匆,头都不敢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怒火波及。争吵仍在继续,沈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她怎么也没想到,儿子竟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这般忤逆自己。
澜公子也满心悲愤,他觉得母亲太过固执,不懂得体谅燕儿的难处。就在这僵局之时,桃喜匆匆赶来。她一进院子,便感受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桃喜心中暗叹,赶忙上前,先向沈夫人行了一礼,柔声道:“夫人息怒,公子也莫要再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今日这事,说到底也是一场误会,燕儿妹妹初入府,规矩学得不精,夫人罚她也是为她好,想让她长记性。公子心疼燕儿妹妹,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一吵,反倒伤了母子和气,得不偿失啊。”
桃喜这一番话,不偏不倚,既给了沈夫人台阶下,又劝住了澜公子的怒火。沈夫人听了,脸色稍缓,重新坐回椅子上,可仍是余怒未消。
澜公子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冲动了,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不再言语。桃喜见气氛稍有缓和,又接着说道:“夫人,依儿媳之见,燕儿妹妹既然已经受罚,想必也知道错了。往后咱们多派几个懂规矩的嬷嬷去教教她,她聪慧伶俐,定能学得快。公子这边,也该多劝劝燕儿妹妹,让她莫要记恨夫人,一家人还是和和睦睦的好。”
沈夫人沉思片刻,微微点头:“罢了,就依你所言。”澜公子也感激地看向桃喜,心中暗叹,多亏了她,才解了这燃眉之急。风波看似暂时平息,可每个人心中都清楚,这只是矛盾的开端。
燕儿在院子里,听闻了事情的后续,心中对桃喜满是感激。她知道,若不是桃喜及时赶来劝解,今日这局面不知会恶化到何种地步。而澜府,在这一场争吵之后,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之中。
下人们做事愈发小心谨慎,妻妾们之间的关系也更加微妙。张月躲在自己院子里,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利用这新起的矛盾,为自己谋取更多利益。
沈夫人虽暂时按下怒火,可对燕儿的不满依旧深埋心底。澜公子则陷入了两难,一边是心爱的燕儿,一边是生养自己的母亲,他不知该如何平衡这两方关系,才能让府中恢复往日的安宁。
日子一天天过去,燕儿在嬷嬷们的教导下,努力学习着府中的规矩。她每日晨起,不再有赖床的毛病,早早梳妆完毕,准时去给沈夫人请安。言行举止也愈发端庄得体,力求让众人看到她的改变。可那夜的委屈,那母子争吵的场景,却如影随形,时不时地刺痛她的心。
澜公子时常来看望燕儿,每次来,都会带些小礼物逗她开心,跟她讲述府中的趣事,试图驱散她心中的阴霾。他也会旁敲侧击地劝燕儿莫要与母亲置气,燕儿总是乖巧地点头应下,可那眼中偶尔闪过的落寞,让澜公子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