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的菊花虽依旧绽放,却似失了几分生气,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恰似桃喜如今在这府中的处境。
自她向澜公子揭露张月的阴谋后,日子并未如期望的那般拨云见日,反而陷入了更为艰难的泥沼,每一步前行都似拖着千斤重石,举步维艰。澜公子保持沉默的态度,让桃喜心寒。
府中的众人皆是些趋炎附势的嘴脸,眼见桃喜失势,往日里那些虚假的阿谀奉承瞬间如泡沫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眼相待。
下人们做事变得敷衍至极,洒扫庭院时随意挥几下扫帚,桌椅器具也只是胡乱擦拭一番,留下一道道斑驳的污渍;厨房送来的饭菜,不再是精心烹制的佳肴,常常是些残羹冷炙,米饭生硬,菜肴寡淡无味,仿若喂猪的泔水。就连负责采买的小厮,也敢明目张胆地以次充好,送来的炭火皆是些未干透的湿柴,生火时浓烟滚滚,熏得人眼泪直流,却也无人理会桃喜的抱怨。三叔更是过分,以往碍于桃喜当家主母的身份,还会稍有收敛,如今见她失了宠,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时常克扣她这边的月例用度。
以往每月按时发放的银钱,如今总是拖拖拉拉,好容易盼到了,数目却少得可怜,还不及往昔的一半。这让桃喜在维持院子的日常开销时捉襟见肘,丫鬟们的月钱时常发不出来,冬日的炭火、棉衣也成了奢望,众人只能在寒夜里抱团取暖,哆哆嗦嗦地熬过漫漫长夜。
桃喜坐在冰冷的房中,望着那摇曳的烛火,心中满是无奈与悲凉。烛火的微光在墙壁上投射出她孤寂的身影,仿若一只被困在牢笼中的倦鸟,失去了翱翔的方向。
她知,若不想坐以待毙,就必须主动寻出路,哪怕只是在这荆棘丛中艰难地挤出一条缝隙。思索良久,桃喜无奈之下,只能咬咬牙,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出财物,悄悄打点一些关键人物。她命玲儿精心挑选了几两上好的雨前龙井,用锦缎包裹得严实,趁着夜色,悄悄前往账房先生的住处。
账房先生的屋子位于府中的偏僻角落,周围静谧得有些阴森,唯有他窗前透出的那一点微弱光亮,给这黑暗添了几分人气。桃喜轻轻叩响房门,账房先生打开门,见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夫……夫人,您这是?”他有些结巴地问道。桃喜微微浅笑,尽管那笑容中透着疲惫与苦涩,却仍尽力展现出温婉:“先生,近日府中诸事繁杂,想必您也辛苦了。我这儿有一点薄礼,略表心意,还望您别嫌弃。”说着,将手中的茶叶递了过去。
账房先生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触手间便知这茶叶价值不菲,他心中暗自掂量,自是明白桃喜的来意。“夫人客气了,这……这如何使得。”桃喜轻声说道:“先生,往后报账之事,还望您多费心,您也知晓我如今的处境,莫要太为难我,只要能确保这院子里的基本生活不受太大影响,桃喜便感激不尽了。”
账房先生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份“心意”。从账房先生处出来,桃喜的心情并未轻松多少,她知道,这只有权宜之计,长此以往,嫁妆再多也经不起这般消耗。可眼下,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被这黑暗彻底吞噬,她别无选择。回到院子后,桃喜强打起精神,与玲儿一起整理着为数不多的财物,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熬过。每一件首饰、每一块银元,都承载着她曾经的憧憬与如今的无奈,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仿若在触摸往昔的岁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硬是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怕一落泪,便泄了心中那股倔强的气。
夜晚,寒风透过窗棂的缝隙呼啸而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桃喜裹紧了单薄的棉被,却依旧难抵寒意。
她侧卧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那忽明忽暗的烛光,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往昔与澜公子的甜蜜时光。
那时的她,初入澜府,满心欢喜,以为找到了一生的依靠。澜公子会在春日的花园里,为她摘下最娇艳的花朵,轻轻簪在她的发间,温柔低语,夸赞她的美丽;夏日的夜晚,会带着她在湖边漫步,一同赏那水中的月影,偶尔兴起,还会吟诗作对,逗她开心;秋日,他们会在庭院的石桌旁,品尝着新收的瓜果,分享着生活的点滴;冬日,相拥在温暖的炭火旁,他的怀抱仿若最坚实的避风港,为她驱散严寒。可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澜公子的疏离仿若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她不知道,他是否还会想起那些美好的过往,是否还在意她的死活。
想到这儿,桃喜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枕头。她无声地哭泣着,仿若一只受伤的小兽,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然而,桃喜并未就此沉沦。在这深宅大院中,她深知,自怨自艾只会加速灭亡,唯有振作,才能寻得一线生机。次日清晨,她早早起身,尽管眼眶红肿,面容憔悴,却依旧强装镇定,有条不紊地安排着院子里的事务。她带着玲儿来到花园,看着那凋零的花草,心中涌起一股决心。
她决定亲自动手打理花园,一来可以节省雇园丁的开支,二来也能借此舒缓心情。桃喜挽起衣袖,拿起锄头,小心翼翼地松土、除草,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认真与执着。玲儿在一旁帮忙浇水,主仆二人的身影在晨光的映照下,虽显单薄,却也透着一股不屈的力量。
几日下来,花园在她们的悉心照料下,渐渐有了起色。原本枯萎的花草重新焕发出绿意,花朵也渐次绽放,五彩斑斓的,仿若一片小小的世外桃源。这小小的成就让桃喜的心中多了一丝慰藉,也让院子里的其他人看到了她的坚韧,一些原本摇摆不定的下人,心中对她的敬意悄然复苏。
与此同时,桃喜也并未放松对张月的警惕。她深知,张月既然敢谋划那般狠毒的阴谋,就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她暗中叮嘱柱子继续密切留意张月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与外界的联络情况。柱子不负所望,一日,他匆匆跑来向桃喜禀报:“夫人,小的发现张姨娘那边近日又有陌生人出入,看着形迹可疑,像是在谋划着什么新动作。”桃喜听了,心中一紧,眉头紧锁:“可知那些人是什么身份?”柱子挠挠头:“不太清楚,只是瞧见他们都背着包袱,行色匆匆,不像是寻常访客。”桃喜沉思片刻,叮嘱柱子:“你且继续盯着,若有新的情况,立刻来报,切不可打草惊蛇。”桃喜深知,仅凭目前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彻底扳倒张月,她必须寻找更多的破绽,让张月毫无还手之力。
于是,她决定从张月身边的丫鬟入手,再次尝试拉拢。这次,她将目光投向了翠儿。翠儿,这个看似柔弱可怜的小丫鬟,实则有着极为复杂的心思。她曾被张月欺压,克扣月钱、打骂责罚都是家常便饭,按常理,她该对张月恨之入骨,可事实却并非如此简单。
翠儿自幼生长在贫苦之家,为了活下去,早早便深谙人性的复杂与现实的残酷。初入澜府,她满心想着能寻得一份安稳,可没曾想,一头扎进了这妻妾争斗的漩涡中心。被张月欺压时,她确实心生怨恨,可怨恨之余,她也看到了张月身上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魄力”,在这弱肉强食的深宅,竟隐隐有些佩服。
所以,当桃喜试图拉拢她时,她内心十分纠结。一方面,她知晓桃喜为人和善,跟着她或许能过上安稳些的日子;另一方面,她又怕得罪张月,毕竟张月如今在府中势头正盛,万一哪天东山再起,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玲儿依照桃喜的吩咐,带着一些自己亲手绣的手帕和小饰品,在花园里“偶遇”翠儿。
“翠儿姐姐,许久不见,你瞧我今日绣了些手帕,觉得好看不?”玲儿笑着打招呼,眼神清澈明亮。翠儿见是玲儿,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哟,玲儿妹妹,你的手艺是越发好了。”
两人闲聊几句后,玲儿有意无意地说起桃喜的不易:“翠儿姐姐,你也知道我家夫人如今的处境,可她从未有过怨言,还每日辛苦操持院子里的事,连这花园都是她亲手打理的,看着真是让人心疼。”
翠儿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轻轻叹了口气:“唉,我又何尝不知,张姨娘如今越发跋扈,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稍有不慎,便会挨骂受罚。”
玲儿见时机成熟,悄声道:“翠儿姐姐,若你日后有难处,或是知晓什么有用的消息,不妨来找我家夫人,她定会帮你的。”翠儿犹豫了许久,眼神闪烁不定,最终只是敷衍地笑了笑,轻声说道:“妹妹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如今在张姨娘那边,诸多不便,往后再说吧。”她看似委婉地拒绝了,实则心中另有盘算。
她心想,先看看桃喜和张月这场争斗到底谁能胜出,自己再做决定,也好两头不得罪,寻得一条最稳妥的生存之道。
桃喜这边在艰难求生,张月那边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阴谋得逞的幻想中。她见桃喜近日毫无动静,以为她已经彻底被打压得翻不了身,愈发得意忘形。每日在府中耀武扬威,对下人们呼来喝去,稍有不顺心,便大发雷霆,罚月钱、打板子,弄得府中人人自危,怨声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