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畏罪自尽

扬州,盐院衙门。

林如海正于书房内,和幕僚、属官们商议着扳倒黄、马、江三家后,两淮盐政的善后事宜。

就在这时,管家脚步轻轻走了进来,在林如海身旁耳语了下。

“老爷,府外有锦衣卫求见。”

听到这一消息,林如海微微一愣,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然后他挥退了书房里的其他人,让管家速速将其迎进来。

进了书房,见此间并无旁人,那锦衣沉声说道:“林大人,接旨。”

林如海心中一凛,忙整理衣冠,跪地领旨,从对方手中接过了那道密封的旨意。

待锦衣离去,林如海看着手中圣旨,眉头紧锁。

长期的政治敏感,让他本能地觉得这道旨意并非善事。

“莫非是黄家背后之人发力了,圣上想要妥协?”

想到此处,他神情愈发凝重,急忙打开了密旨,待看清上面内容后,暗叹果然如此。

只见那密旨上写着:

“林如海听旨:

着尔即刻停办黄家一案,一应事宜皆罢,莫再深究细查,过往种种,权且搁置。

此乃朕之权衡,亦为江山社稷计,爱卿当领朕意,悉心遵办,不得有误。

钦此。”

林如海知晓黄家这些年来,绝不仅仅只在江南官场疏通关系,神京城那边定也有与他利益纠葛极深之人。

但没想到,如今就连圣上也要他退一步。

看着密旨内容,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如果就此放过黄家,那些曾经被他们欺凌杀害的百姓们怎么办,日后被他们戕害之人又何处鸣冤?

难道就因这一道旨意,便要放过这罪大恶极之徒?让那些无辜性命白白死去?”

他脑海里天人交战,自幼便奉为圭臬的“忠君”和“爱民”于此刻产生了冲突,他不知该如何抉择。

沉思良久,林如海眼神再次坚定了下来。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亚圣之言,振聋发聩。”他嘴里喃喃念道。

……

是夜,刚从盐院衙门大牢中回来的林如海,正端坐于书案之前,持笔书写着什么。

“臣林如海,诚惶诚恐,顿首叩拜,谨呈此疏,以陈臣罪。

自奉旨巡查两淮盐务以来,臣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本欲将盐政之积弊、地方之莠顽,一一厘清,以报陛下之隆恩,安百姓之生计。

然近日所查之黄家,竟隐藏诸多罪孽。

其私盐贩卖猖獗,致使盐价紊乱,百姓苦不堪言;且有命案在身,残害无辜生灵,罪大恶极,人神共愤。

臣身为巡盐御史,身负监察之责,却未能及早察觉黄家之恶行,以致其为祸一方,累及百姓,实乃臣之失察。

每念及因黄家而遭受苦难的百姓,臣痛心疾首,愧疚万分。

如今黄家有罪孽之人,或因畏惧国法,或因良心难安,已然自尽,虽其罪有应得,然臣之失职无可推诿。

臣深知法纪严明,不容亵渎,今特向陛下请罪,恳请陛下对臣予以责罚,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臣亦当以此为鉴,日后更加勤勉谨慎,明察秋毫。

臣不胜惶恐,伏惟圣裁。”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林如海只觉这些年来心中郁气一扫而空,身子都轻快了不少。

将这封谢罪疏叠好,派人连夜送往神京,然后他便回房休息了。

这一夜,他睡得格外的沉。

……

皇宫,御书房。

隆治帝刚与内阁首辅梁允之、兵部尚书李戎商议完北境之事。

两人刚离开,隆治帝就见戴权拿着封奏折走上前来。

“圣上,这是巡盐御史林如海,刚从扬州呈上来的密折。”

闻言,他心中一动。

“莫非林卿已经处理好扬州之事了?”隆治帝在心里想着,同时从戴权手中接过密折。

只是随着他读下去,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怒意。

“好一个林如海!”他猛地将密折掷于案上,一双眼睛轻眯了起来。

“好一个畏罪自尽,朕的旨意竟被视作无物,他眼中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声音虽轻,但很是冰冷,吓得御书房内的太监宫女们战战兢兢。

不过,盛怒之后,他心底又莫名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之感。

黄家在江南的势力盘根错节,且罪行累累。

林如海此举,一方面帮他扫清了两淮盐政窠臼,为户部增加了大笔税收。

另一方面,又可以从黄家入手,牵连出一大批官员,肃清江南吏治。

但这些好处,与大同军镇相比,却又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十一年前的兵败,为大周朝带来了耻辱,也给他带来了警醒。

他知晓女真与草原游牧民族的不同。

游牧民族进犯中原是为掠夺财富、女人。

而女真则是渔猎民族,在生活习性上与中原农耕民族极为相似。

他们看上的不只是财富,更是中原肥沃的土地和先进的文化,他们是真的想取代大周、统治这片土地的。

所以自即位以来,隆治帝一直以消灭女真为目的,所行所作之事都在为日后与女真的战事做准备。

但他骨子里又是一个极为推崇汉文帝的人,他知晓黄家欺压百姓,自是该杀,也理解林如海为国为民之心。

但此番他心里就是不舒服。

“就独你一人是忠臣、良臣、贤臣?”隆治帝口中轻喃。

“传朕旨意,宣林如海即刻回京述职!”他对身旁戴权说道。

……

与此同时,扬州。

还在四处躲藏的黄二郎,也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自己父兄皆已死于狱中的消息,一时间悲怒交加。

本来他是想要不管不顾,用之前带出来的军械再行刺杀林如海一番的,就算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但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又慢慢打消了这个想法。

因为林如海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上第二次当,而他也清楚对方一直在想方设法引诱自己出来。

思考了几天,他干脆乔装打扮,拿着从家中逃出来时携带的海量银票,往京城赶去。

“林如海,我知道再想刺杀于你已是不可能,但你也休想踩着我黄家的尸骨往上爬。

此番进京,哪怕散尽家财,我也要扒了你身上的官服。

到了那时,我们再走着瞧!”

他恨恨地说着,眼里布满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