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媾和

皇城，太极宫。

头发花白，但精气神还算不错的太上皇，正高坐于御座之上。

恭肃亲王李昭，于殿内躬身站着，气氛略显清冷。

“父皇，扬州那边传来消息，黄家，怕是已经被巡盐御史林如海给抓了。”他小心翼翼说着。

“哦？”太上皇轻抬了下眼眸。

“是盐商黄家？”似乎思考了一会儿，他接着问道。

“正是。这些年来黄家对父皇忠心耿耿，每逢年节就会派人从扬州赶来请安，送上不少孝敬，近十年来不曾断绝。”

“父皇您看，是否要救一下黄家，不然以后太极宫的供奉，怕是就要减少半数了。”李昭低垂着头。

“他们家是因贩卖私盐被抓到把柄的？可还有其他罪过？”太上皇盯着李昭问道。

“只此一项，别的没有了。”李昭语气略显不足。

“真的？”太上皇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加大了几分，在空旷的太极宫内传出回响。

听闻此言，李昭感觉身子有些发颤，但还是硬着头皮回道：

“真的，黄家只贩卖私盐，另其他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过，并无其他大错，还请父皇和圣上说道说道，就饶了他们这一次吧。”

话音落下，太极宫内彻底寂静了下来。

李昭屏住呼吸，不敢抬头，他知道身前这位喜怒无常的父皇正在思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叹息从御座之上传来，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唉，如今的皇上，哪里还会听我的啊！”

言罢，太上皇招了招手，唤来了侍立于身旁的太监，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然后，也不管还在继续躬身站着的恭肃亲王，径直朝寝宫走去。

听着那愈行愈远的脚步声，直到彻底听不见了，李昭这才慢慢直起身子，感觉后背已经湿了大片。

“父皇的心思，越来越捉摸不透了啊。”他在心里想着，然后也不再停留，快步走出了太极宫。

……

乾清宫。

隆治帝正端坐于书案前处理政务。

他年近四十，眼神深邃，面容威严，但嘴唇略薄，平添了几分刻薄之意。

内监戴权侍立于案侧，眼皮低垂，不敢往桌案上偷瞄一眼。

忽然，一名小太监从殿外悄步走了进来，在戴权耳边耳语了几句。

“圣上，太上皇派人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见隆治帝停笔，戴权赶忙小声说道。

“哦？让他进来。”隆治帝略显疑惑。

不一会儿，一个有些年迈的太监走了进来，正是之前还在太极宫的周公公。

行了礼，周公公直接开门见山。

“圣上，太上皇愿以大同军镇换取黄家。”

听闻此言，隆治帝手指一颤，但面上仍波澜不惊，让人看不出丝毫。

太上皇于十一年前，与女真战事失利后传位于今上。

但只传位而不传权。

十一年来，隆治帝一点一点从太上皇手中收回权力。

如今，政权已基本上全部归于隆治帝，但军权却难以渗透。

除京畿十二团营二圣各掌一半外，各边防军镇依旧被太上皇牢牢握在手中。

而这也是隆治帝一直以来的一块心病。

他每年要花费海量税银供养边军，但边军却依旧不能为他所用。

他想要挽回辽东糜势，但太上皇一日不放权，他就一日不能大展拳脚。

他知道黄家不仅欺压百姓，还是国家蠹虫，贪墨的是国家税银，但这和边军相比孰轻孰重？

他不知道哪个更重要，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周公公传达完太上皇的意思就走了，留下隆治帝于御案之前陷入了沉思。

思考良久，他深深叹了口气，提笔于案上写了些什么，然后递给一旁的戴权。

“让锦衣卫，把这份密旨八百里加急送往扬州，交给巡盐御史林如海。”

“是。”戴权也不抬头，接过密旨就匆匆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乾清宫内又传出了一道长长的叹息。

……

扬州。

如今距离那日赎回贾琏，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时间。

这些天里，林瑾和林如海陆陆续续想出了一些引诱黄二郎出来的计策，但都没能奏效。

这日，林如海父子和往常几天一样，在扬州城附近闲逛着，欲图诱使黄二郎现身，身后不近不远地坠着一些乔装打扮过的护卫。

林如海本是坚决不让林瑾跟着的，怕有危险。

但奈何林瑾苦苦请求，又向他展示了下自己敏捷的身手，林如海这才答应。

虽是如此，现在林瑾衣袍下依旧裹上了厚厚一层盔甲，看起来胖了许多。

一行人逛了好几个时辰，繁华处偏僻处都已去过，但仍是一无所获。

正欲回衙门，却听前方村落中一户人家放起了鞭炮。

“今日非年非节，莫非是有喜事？”林如海心里疑惑，一行人往那户人家赶去。

敲了敲门，稍等片刻，就见一皮肤黝黑、矮小精壮的汉子打开了房门。

“这位乡亲，家里可是有什么喜事？可否容我们进去叨扰一番？”林如海礼貌问道。

见是官人前来，汉子有些胆怯，但还是热情地将一行人迎了进去。

踏进院子，却见家徒四壁，也没有张灯结彩，不像是有喜事的样子，林瑾有些疑惑。

见众人不解，汉子咧开了嘴。

“诸位别因小民家里穷困就取笑于咱，我家确实是有喜事。”

整理了下语言，他继续往下说了起来。

“之前黄家在附近山里背着官府私设盐场，抓了不少青壮到盐场里煮盐、做苦力。

这些青壮来自不同的村子，是他们随机抓的。我倒霉，也被他们抓了过去。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想着逃跑，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妻儿老母也都被黄家人抓走了。一旦我逃了，家里人就会没命。

没办法，我只能拼命地干，希望他们可以看在我听话的份儿上，给我一些家人的音信。

就这样，我干了几年，期间也确实收到几封豚儿的信，但一直看不到放我出去的希望。

现在盐院衙门里的青天大老爷把黄家人抓了，我也被放了出来，马上就能和家人团聚了，这如何不能算是大喜事？”

说完，他又咧嘴笑了起来，开心得像个孩子。

只是这笑容看在林瑾和林如海眼里，却无比难受。

哪里还会有团聚，你们的家人，早就被黄家人全部杀掉了啊！

怀着沉重的心情，一行人回到了盐院衙门，相顾无言。

与此同时，一匹远道而来的快马，载着一位身着锦衣、腰佩雁翎刀之人，进了扬州城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