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红袍者带着一名白袍来到安吉镇,一群镇民从街道上往镇中心走去。
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红袍绪林克斯和白袍使徒找到断允的住处,一问,他却不在家。
晚上的风很大,也冷些。
两个人都不说话。
白袍使徒的脸冻得通红,从风暴障出来后,他们身上的魔法介质就都不起作用了,就连蕴含在体内的魔力也在逐渐降低。
但是从昨天开始,这种下降的速度就开始减缓了。
这个问题得上报到魔法塔才行。
阿卡狄亚的秘境已经数百年不见踪影了。
它将整个阿卡狄亚的魔力都割裂开来,也让魔法塔的几个研究被迫停止。
如果这个镇上有魔力流散,就说明秘境的桎梏松动了,或者是秘境里的东西出来了。
他跟着绪林克斯闷头走了一阵,忍不住问道:
“大人,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地理环境吧,这个地方有天然的风暴壁,形成了魔法的真空区,再加上内部还有远古秘境,也有一定影响。”绪林克斯说着,用皮袄领子裹住脸。
细白指尖透着红,露出一双紫丁香般柔和、朦胧的眼睛。
“风暴潮和秘境的魔力浓度按理说应该是可以流动起来的,但秘境的出入口被封锁了,就像是在河里扔了一块巨石,水被阻塞,魔力只能一小股一小股的流出来,只有累积到一定程度,才会跟风暴潮连接……”
路旁的沟边,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
那是一张灰灰的、毫无生气的脸,就像是路上只剩庄稼茬子的田野。绪林克斯从帝国中心来的一路上,碰见了成千上万这幅面孔。
这种失去光泽,全都呆呆的眼睛,像是老早就铸出来,已经流通已久的贝拉币。
白袍者走到他身边,问道:“这些镇民去东部干什么?”
“西德利庄园今日有客到访。”那男孩子不慌不忙地回答他,扭过头来,打量起两人的皮袄子。
“你家里没收到公会资助吗?”白袍使徒看着男孩消瘦的脸。
卡佩帝国在每一个城镇都设立了田野公会,农民每年交一定的粮食,就能年末收到公会的资助。
“没必要,家里并没有往那边提供什么粮食,”
“就连每年的公投都只是摆个样子。”
他继续说道:“西德利庄园会有人来收票的,半贝拉一票。”
“哈,还能买上一瓶葡萄酒回来呢。”
站在后方的绪林克斯淡淡看了一眼男孩,向白袍使徒摇摇头,说道:“走吧。”
等白袍使徒走到跟前,他用那淡紫色的眼睛看了看他变瘪的钱袋子,“公会的权利被西德利庄园和帝国派来的管理者分裂了。”
“帝国总府很难将手伸到这里,即使田野公会的任命权被他们抓牢了,也无法独立处理公务。”
“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祈福,别的无能为力。”
绪林克斯望着青灰色的河面,他有些在意水下那股汹涌而沸腾暗流。
也不知这片土地的百姓,能否吃得消这般大水。
两人来到庄园前,场院上的谷草被挪去,地上留下一些散乱的草灰。
西德公爵站在院子门口,身边是应当是他的妻子——卡洛菲·潘莱。
他在幼年见过哪位夫人一面,潘莱家族世代经商,不少事迹值得歌颂。
虽然潘莱家族被先王制裁,但依旧在酒业占据大头。
“托福,公爵大人。”
“潘莱夫人。”
“大人,欢迎来到西德利庄园。”女主人挂着和善的笑,鞠了一躬。
绪林克斯与两个人问候完,摘下他那顶皮帽,把竖立起来的黑头发拢平了,笑了笑说:
“我们为祈福而来,暂住与此,不必费心。”
潘莱夫人望见那双紫中透蓝的眼睛,顿时想起之前见过的一位小殿下。
跨过南境,再往东南走,有一片岛屿叫水仙岛。
海里的妖精会与渔民做交易。
那里的海货和珠宝相当值钱,拉到卡佩帝国就能赚一半,要是在中心城,还能翻翻。
潘莱夫人看着身旁笑嘻嘻的西德公爵,胸口的郁结感加深了。
两人收拾妥当,便被侍者邀请去前厅参加宴会。
白袍使徒低声道:“大人,他们不觉得厌倦吗?经常举办这些宴会之类的。”
两人从帝国南境出发,一路走到边界南边的小岛——阿卡狄亚。
他们俩几乎被这种模版化的热情淹没了。
西德利庄园——前厅。
笑声杂糅着杯碟的碰撞声。
田野公会要收粮食了,跟大部分制度一样,它在农户眼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收成好,他们怎么也饿不着,不好的话,田野公会发的粮食怎么也不够填饱肚子。
但是对于公会的成员来说,这可是个大活。
收谁的,收多少,怎么管理,怎么发粮。
他们一天到晚在奔波,怎么也不停歇。
西德公爵塞了不少人进去,但都被安排到闲职上了,西德公爵重重的一哼,说道:“边镇上的帝国狗腿子管着呢,我们出力,他们拿钱。”
“半点好处也落不着!”
酒杯一放,几滴酒沾在桌上,深红色痕迹晕了一片。
同桌的人发出一片咿呀声,脸色都沉沉的。
潘莱夫人一边和盖文聊天,一边注意着酒桌旁的动静。
她拿起酒杯,对盖文狡狯地一笑。
“不知道你那几套寒暄的小把戏还中用吗。”
“红袍者不插手帝国政情,也无心于那些零碎事儿····你可别自取其辱了”
盖文拿过她递过来一杯混浊的葡萄酒,喝了下去,在她抑制的笑声中咳了一下.
“聊不下去我就来找你,”
“我托你问的那个新来的小子呢?”
“就是个南境黎卡城的买卖人,出来练手的公子爷罢了,是谢尔·霍夫会长的朋友,也许是他的亲戚——我不大清楚。我听说他快回去了。夫人,听见吗?怎么不做声?”
卡洛菲对她的两个孩子很上心,只想着让她们能离开阿卡狄亚,去南境或者中心城定居,北方环境不行,西边是潘莱家族的主场,她可不想再让女儿跟家族有些牵扯。
东境其实也好,不过那边的异族太排外,很难融进去吧。
人为其爱,必虑之长远,卡洛菲幼年困苦,直到这些年,才有机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
“他老是缠着秋尔,不合礼数。”
盖文·潘莱和卡洛菲又说了一会儿话以后,便看见红袍者带着两位白袍使徒从门口进来。
绪林克斯是在走廊上碰见断允的。
他本想去港口接引红袍者,但事出突然。
一位男子横死田间,现场有魔族留下的痕迹,他必须去吕凯昂山里检查,但魔法塔的祈福仪式也不可耽误。
阿卡狄亚太偏僻了,魔法塔只派了他一个人驻守,这怎么忙得过来。
绪林克斯听完他的简述,回答道:
“你留下,我去吕凯昂山。”
绪林克斯的老师是研究古秘境的精灵,临行前特地嘱咐,让他摹写秘境留下的魔法阵,以供研究。
虽然老师给他的地图并没有标注出阿卡狄亚的秘境,但正好遇见了魔力暴动,说不定能为古秘境的研究打开新方向。
乐声戛然而止,会客厅静了下来。
红袍者少有年轻人,只有在卡佩帝国更换国王时,出来为四境消灾降福。
会客厅里的目光像流水似的滚滚而来,绪林克斯气闷得很。
他快步走到西德公爵身边,低声说道:
“我们到旁边谈一下吧。”
“好的,大人。”
西德公爵费劲的站起身,圆滚脑袋上汗津津的。
管家早上就把事情告诉他了,公会、商船、祈福还有那操心不完的家事。
西德公爵并不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毕竟这种事情二三十年就发生一次,死几个人无足轻重。
大陆那边,每秒都会有人因为魔族而死。
魔族本身就是异类。
他和善一笑:“不用太担心,这种事总有那么一回。”
“我刚从吕凯昂山回来没几天,还去那神庙里祈福…除了牧民的贡品,净是些破烂罐子。”
绪林克斯在小道上停下脚步,紫色的眼睛在远处灯火的映照下,染上一层暗蓝。
饰品在西德公爵腰间叮当作响,闪晃着烟头的红光。
西德例庄园——跟其他贵族领土不同——在魔力流动的地区,贵族用权力和价钱交换到魔族的效忠,从南海国一直到帝国边境,那种融合的、敏感的气氛淡化了。
他抬起沉重的脑袋。
“诸神保佑女王陛下,卡佩帝国心念百姓,特派红袍者为四方祈福,以保魔力稳定,但阿卡狄亚情况特殊,要劳烦公爵大人费心。”
西德公爵从外表到点头的姿势没有一点和文雅搭边。
“应该的。”
绪林克斯被酒气一熏,连困意都消失几分,“断允会帮您准备的。”
客套几句,绪林克斯戴上兜帽,与白袍使徒一同离去。
西德夫人站在门口,看着丈夫被汗沾湿的,稀疏的头发,心中闷得慌。
屋外的风灌了进来,她裹着皮袄,脸上换上了温和的笑。
“晚上风大,何不留他们一会?”
“不用担心,喝吧,喝吧!”
大厅里一下子又人声嘈杂,沸沸扬扬。
“怎么会……这边不是魔力隔绝区吗?”
“人命不就和草似的……谁能和魔物抵抗呢……”
“那宁芙聚齐一片雾,就能让你绕死在林子里……海外的牧区就有这种事儿发生……”
“去年,西境宁德城河水大涨,那难民足足在岸边排了两里长。几万人散在树林里,等着渡河。”
那老头子带着一张哭丧脸,提高了音量:“就是因为得罪了水里的魔物,那东西把大船都吞了。”
“要是魔法塔不管,都得完!管你是贵族还是老百姓呢……喝吧!”
谢尔·霍夫早在宴会前期就喝下了两桶果酒,吃着脑袋一样大的羊肉,嘴里嘀咕着旁处听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