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尔手里拿着奶油饼,坐在角落。
窗上繁杂的橡树花纹,倒映在深红色的茶水中。
难得身边那群蜂儿似得朋友被红袍者的开头吸引走了,趁着仆人不在,秋尔·西德塞了一嘴的奶油饼。
谢尔·霍夫摇摇晃晃的从她桌旁走过,到了公爵大人身边。
“公爵大人,公会那边又要收粮食了,您也知道,今年收成一般……”
“一口袋吧?”
“这样总比拖欠的好……”
两人争论一番,谢尔·霍夫便气愤的揣着他的大肚子走了。
西德公爵的态度伤害了谢尔·霍夫,他打理公会三十余年,尽心尽力。
帝国南境的田野总公会不仅没有提拔他,拨款也是年年减少。
西德公爵巴不得把他换下去,好提拔自己人,谢尔·霍夫夹在两边,好不郁闷。
秋尔·西德跟着他走了几步,现在站着露台边,好笑的看着那位会长大人。
谢尔·霍夫那两条打着哆嗦的腿,活像是踩着冰面。
真不知道那细腿是如何撑着那皮球走的,他能看见自己脚下的路吗?
她的头顶上,瓦灰色的高空里,一片片铅灰色的云彩不住地翻滚着,迅速地向西方飘去。
弯月有时候在云彩缝儿里露一露脸儿,接着天空就又被云幕完全遮住,那料峭的凉风在黑暗中也好像更凉了。
“秋尔,身体还不舒服吗?”
菲纳奥·西德与妹妹的房间只有一门之隔,早上的事情早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没事,只是梦罢了。”
“你知道的,早上容易迷迷糊糊。”
“那就好……”
秋尔·西德看着她端正的脸庞和关切的神情,心里暖烘烘的,将手臂搭在她身上。
菲纳奥安慰的拍了拍她,“父亲之前在南境的生意就是因为得罪了魔族才作罢。你还是少说些。”
“好。”
秋尔随口应下。
菲纳奥无奈的眼前活泛的姑娘,“……那人回信了没?”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又低声问道:“父亲问你没?”
就知道,姐姐这时候找她,准是为了那个黎卡人。
想起前两天父亲那副凶样子,秋尔转了转眼睛,说起俏皮话来。
“父亲可是凶了我一顿,说什么也不让我乱跑了,不过我知道一个地儿,翻出去准没问题。”
“或者找个由头,你平常安分,父亲总不会怀疑你的。”
菲纳奥眉头一皱,心中有了打算:“算了吧,你这个小鬼头,净说些胡话。我还要准备丰收节,你把信还给我吧。”
“黎卡商船在丰收节后就要走啦。”
秋尔捏着菲纳奥柔软的指骨,追着问道:
“那你干嘛要给他送信?”
“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明白……”
“哼,我怎么不知道,你看上了那批货了吧,南境的珍珠土可是顶好的,还能储存魔力,说着不让讲魔物,自己却实打实的去找……”
秋尔抓着菲纳奥的小褂袖子,凑在她耳边说道:
“那个红袍巫师把断大人留在这儿了,我刚刚看见他骑着马往西边去了,要不去问问怎么回事。”
“小心父亲知道宰了你。”
菲纳奥故作严肃的说了一嘴,将手抽了出来。
“好好学你的帝国史吧,免得考不过,再两年就又要多背一本。”
秋尔瞪圆了眼睛,气得鼓起来腮帮子。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间都带上了甜奶油的味道,秋尔看着眼前的红脸蛋,使坏的咬了一口,在菲纳奥哎呦一声后,迅速的逃离了现场。
裙摆摇晃间,像是一朵太阳花展开了灿烈的盛放。
夜晚,树林里潮湿的泥土中到处是清爽而苦涩的落叶气味。
绪林克斯骑着一匹膘肥体壮、略微有点冒汗气的马,从西德利庄园跑到了西边的镇上。
两人在农舍门口站了许久,老妇人才给他们开了门。
她用肿胀的和被关节炎弄得变形的手接过马,吧咂着樱桃皮似的干瘪的深棕色嘴唇。
“你们就在那边凑合一晚吧。”
他们住在了几间房子相连的农舍里,舒适而温暖。
绪林克斯将肩包放下,回头就看见柒号满心热情的帮那老妇人抱着羊崽子。
哑着嗓子说道,“老大娘,这羊崽放哪?”
等绪林克斯收拾完包,柒号就拿着半块面包和一罐奶进来了。
这交际能力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绪林克斯不由得想到柒号在之前几次祈福的‘风流’往事。
“大人,笑什么呢?”
白袍使徒侧身顶开门,将小羊羔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小羊羔就开始咩咩咩地尖叫起来,绪林克斯嘴角上扬:
“老师说得没错,带上你确实能够一路畅通。
小羊羔被放在了地上,四只蹄子嘚嘚地乱响起来。
“贝拉的面子可比我大多了,”柒号一摊手,无奈说道:“老大娘说了,今儿咱得和小羊羔一块睡了。”
这句话成功让绪林克斯嘴角的笑收了回去。
不一会儿,屋子里又进来几只羊羔。
地上散发出咸津津的牛羊尿味,从炉子里飘出像用白菜叶垫着烤的新鲜面包味。
炭火红彤彤的,蒙着一层白灰。几只小羊羔挤成一堆,躺在了炉门口最热的地方。
绪林克斯是在小羊羔的磨牙声和打响鼻声中入睡的。
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
清晨,白袍使徒在林荫道上,又开始了他的絮絮叨叨。
“她的儿子在镇上参加集会·······老头子早早没了··”
绪林克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知道这些。
他打断了喋喋不休的使徒,“魔力比之前浓了。”
白袍使徒顿了顿,说道:“那也不够,疾风术这种小技巧都用不出来。”
这种魔力渗透,对魔力高的巫师作用更强。
绪林克斯的魔力早在登岛的第二天一早就流失到了和白袍使徒一样的水平。
而他的使徒反而受到的影响更小。
绪林克斯闭眼休息了一会,脑海中的疲惫感挥之不去:“魔力上升太慢了,不像是缺口。”
“活物吧···从它们身上溢出的魔力?”
“但是断允说这种量度的魔力像是低阶魔物造成的。”
柒号自顾自的说着话,深棕色的眼睛笑嘻嘻的。
绪林克斯和柒号搭伴大半年了,已经习惯了他的话多。
“那边的牧民肯收留咱们吗?听说吕凯昂山的人蛮劲厉害着呢。”
“还是离镇上近好,有个地方歇歇脚,我今天早上起来,晨露可重了,冷的很·······”
绪林克斯专注的看着地图,在马背上运转着魔力。
半天过去了,雾气不减反增,弥漫开来,闪耀着细碎的光芒。
两边的杨树梢被风吹得摇晃起来,发出的、不断的沙沙声。
柒号感觉到某种不安和毫无来由警觉。
前面的红袍者停了下来,风吹皱了水洼里的积水。
绪林克斯看着与风向相反的水纹,手中打出一个水球。
却在水洼上被一阵风墙吹散。
“见他妈的鬼···完蛋,我被发现了!”
积水猛地像镜子一样平滑,然后颤了颤。
“是个巫师!快走···”
狂风吹起了地面的落叶,让杨树本就不多的叶子又掉了一层。
“你为什么要反着吹风,那也太显眼了!”
那个穿着红衣服的人身上有水宁芙气味,它本来想离近点看看,就被这个讨厌鬼撞上了。
“我爱怎么吹怎么吹,你管我干嘛?!”
风宁芙鼓起脸蛋,恶狠狠地揉着水宁芙脸。
“明明是你让我好好观察一下的,我还要去找潘呢,她都出去多久了,根本没有回来的心思。”
“她抛弃我,我难过死了。”
水宁芙受不了风的哀嚎,跳回河里,“哎呀不管你,姐姐喊我回去了。”
柒号和绪林克斯被吹的眯起了眼睛,不约而同的打哆嗦。
真冷。
“你不觉得阿卡狄亚比大陆还冷吗?而且风还大。”
绪林克斯说道:“应该快到交界处了,这边的魔力流速更快了。”
柒号看着高挂的月亮,说道:
“要是没有必要忙着赶路,咱们就宿夜吧,马都跑累啦,在这儿喘喘气吧。”
他们在落崖林宿夜,一路风寒。
绪林克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昨天晚上那清新悦人的干草。新鲜的羊奶。严寒和牲口棚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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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向日葵般的阳光照进窗格子,辛辣的农家烟草气味和汗湿的靴子的臭气混成一片。
桑匀站在达维卡的窗前,伸头探脑了一番。
达维卡的肿眼泡闭的很紧,潘听着他清晰有力的呼噜声。
她放下心来,转身去了厨房。
再出来时,怀里已经抱了两块黑面包。
屋内,两个干瘦的老头正坐在一起。
“得啦,老弟,这……”萨福诺夫含笑摸弄着焦黄的胡子尖,拖着长腔说。
“用不着什么‘老兄老弟’的!不给——就是不给!”
阿森纳·利斯直接说道:“这批粮食都是田野公会的物资,你拿去了,这些牧民交什么!”
公会的任命权被帝国人员牢牢把控。
即使西德利庄园每年要源源不断地往里送钱,得到的只不过是一些虚名。
保本难做,田野公会只能靠帝国府每年送来的微弱补贴起支撑。
再说西德利庄园和镇上的老家伙狼狈为奸,双方的手都很不干净,铲都铲不下来。
这老东西还想插一腿,捞点油水。
“别和我说这个。”
阿森纳一贯是温和脾气,现在也恼了。
两人谈得火热,谁都没注意到窗前遛过的黑色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