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松州

紫宸殿。

二圣并坐,却稍稍保持了一点距离,连平日的亲密无间都不装了。

常乐大长公主之死,天皇心头是有怨气的。

要不是当年天后心黑手狠,整死了常乐大长公主的女儿赵氏,至于亲人变仇人么?

天后冷笑,说得好像当年赵氏的事天皇不知情似的。

都想装无辜,要不要用于阗白玉打造一座莲台,让天皇坐上去啊?

人生在世,有几个不得罪人?

辣手整治了人家,就别装纯!

太子李贤在一旁闭嘴,不敢招惹气头上的二圣。

没错,对李贤来说,二圣是高高在上的天皇、天后,是一言能取他性命的至尊,唯独不能当父母看待。

皇太孙李恒侃侃而谈:“从李大辅索要粮种、农具来看,奚族有转向半耕半牧的意图,成功后会很难对付。”

“契丹的李尽忠就没有这个意图,他主要是游牧、劫掠,做不大的。”

“麻仁节这个官员,负责农事就好,其他的就算了吧,领兵更是大忌。”

因为李恒用人向来稳当,二圣竟然没有斥责他胡言乱语。

大唐的文官、武将混用,武将任文职也常有,文官领兵也是常事。

但李恒这一臧否,麻仁节一辈子就不能领兵了,他要是知道缘由的话,怕得谢李恒十八辈祖宗。

天皇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吐蕃派赞婆为使,真实用意如何?”

李恒从容回答:“一是试探大唐虚实,二是让大唐看看,连赞婆都派出来了,诚意足够。”

怕不怕大唐把赞婆扣了或杀了泄愤?

钦陵显然是不怕的,君子可欺之以方,大唐在吐蕃面前就是那君子。

吐蕃越彰显诚意,越说明后头有猫腻。

按乍布的说法,吐蕃人如何不好评价,但噶尔·钦陵赞卓一家子,都没一个好东西——包括乍布自己也不是好东西。

“因此,臣的建议是松州都督府加强防备,别让吐蕃偷袭得手。”

“尤其是松州容纳了背叛吐蕃的贵川部落,更是重中之重。”

天皇一拍扶手:“没错!传朕诏书,令松州、松州都督府加强戒备,严防吐蕃寇边!”

天后慈眉善目的:“皇太孙治理雍州,碾硙的效果也出类拔萃。水部司诉苦,被雍州驱走的碾硙都去了渭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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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里加急!朝廷令松州、松州都督府严加戒备,防止吐蕃偷袭!”

诏令传入松州,刺史并不太在意,别驾曷苏却毛骨悚然。

吐蕃取松州的话,肯定对背叛的贵川部落展开血腥报复!

“传令贵川部落,集结一万青壮到嘉诚县,其余人护着族人后撤!”

曷苏也不理刺史,迅速安排人马应战,一万青壮乌泱泱地入驻治所嘉诚县,五百前锋开到了边界的甘松岭。

不过一天,吐蕃的前锋抵达甘松岭,与贵川部落的五百前锋交手,前锋溃败,幸好有松州折冲府及时接应。

“报!吐蕃兵马太凶悍,抵挡不住了!”一名贵川部落青壮满脸血污,向曷苏走来,犀利的吐蕃短刀猛然向曷苏腹部刺去。

曷苏腰刀一挥,刀锋划过那青壮的颈部,顺势一脚把人踢了三尺远。

“玩阴谋诡计,也不打听一下,我曷苏是干什么的!”

五百子弟的溃败在曷苏预料中,吐蕃刺客也混进来,同样在他的预料中。

能逃离吐蕃,逃出论钦陵的追杀,曷苏也有一番手段。

据城而守对曷苏来说并不难,就算对面的吐蕃武士、奴从再彪悍,也不可能轻骑破城。

“杀!”

曷苏站在城头,身子撞下一名爬上城头的奴从,长矛挑飞一名武士,一张脸半带血污。

曷苏的预料没错,吐蕃的目标就是松州,就是要取叛逆曷苏的人头威慑天下。

“跋地设,是你这无能之辈吗?曷苏的人头就在这里,有本事过来取啊!”

曷苏狂笑。

一支弩箭迎面而来,曷苏仓促仰面倒下,摔得后脑勺痛,却避开了这一箭,只是脸上犁出一道伤痕。

恼怒起身,曷苏大叫:“炮车、弩弓!射死他!”

折冲都尉点头,城头的炮石呼啸砸下,伏远弩射死一个千户,吐蕃人的攻势停顿了一下。

曷苏扫了一眼折冲都尉:“朝廷的诏令并不只提了松州一家,松州都督府呢?为什么不见他们的人?”

“该死,我贵川部落一万青壮,死伤近半了!”

折冲都尉面沉如水:“都督府的兵力,集结在当州平康水一线,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击!”

当州紧邻松州南部,都督府应该有围剿吐蕃兵马的意图,不晓得是哪里出了岔子。

又或者,松州都督潘松肚子里另有算盘?

曷苏气得一声咆哮,却只能挥矛,把怒火发泄到吐蕃奴从身上。

别小看奴从,相对于生活优渥的武士,奴从几乎生无可恋,只能指望军功改善一下生存条件,对死亡几乎没有恐惧。

死就死吧,也许,下一辈子,能成为贵族呢?

相对而言,贵川部落就不是征战为主的部落,在吐蕃深受盘剥,才会冒死投奔了大唐,战斗力并不高。

所以,明明倚仗着城墙之利,贵川部落的青壮都伤亡了近五千。

曷苏很想大吼一声“撤”,可是却做不到。

嘉诚城后方,是贵川部落的男女老少,他们无路可退!

吐蕃对叛逆下手多狠,曷苏心头有数,到时候,整个部落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酋长,我们撤吧!守不住了!”

部落里的负伤青壮带着哭腔哀求。

曷苏操起叉竿,叉落一名吐蕃奴从,悲凉地笑了:“往哪里撤?我们的身后就是族人,是我们的父母妻儿!”

“就是全死了,也不能让吐蕃跨嘉诚县一步!”

弩箭呼啸,射穿了曷苏的甲胄,弩箭从肩窝透到后背。

“斩了箭镞,拔箭!”

曷苏痛得眼泪哗哗流,却拄着叉竿在城头站立。

“跋地设,胆小鬼,你祖公受伤了,还不敢上来拼个你死我活吗?”

简单包扎过的曷苏站在女墙内咆哮。

跋地设举盾,慢慢现出身形:“曷苏,激将法对我没用。叛逆必须死,这是吐蕃的铁律!”

伏远弩一箭射出,跋地设身边三面大盾瞬间合拢,把弩箭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