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台上，身材矮胖的张茂站在主刀位置准备切开，李西北站在一助的位置，表情冷静地看着。
就手术水平来说，李西北肯定比他高出不少，但能不能主刀一台手术，往往看的不光是手术水平。
病人的选择和上级医的态度，都是重要影响因素。
就病人的选择而言，他们肯定信任李西北；不过陈光耀明显更偏爱自己的学生，因此他想参与，就只能充当一助的角色。
对于一名主治而言，这种安排形同羞辱，一台阑尾手术需要主治医生亲自操刀，本来就很难得，连一助也是名主治，更是惊掉人下巴的操作。
什么时候急诊科这么清闲了？
张茂心里有些自豪，看得出老师还是很器重自己的。
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他有些膨胀了，觉得自己做的阑尾肯定不会比李西北做得差。
“李医生，你来切开。”
他将手术刀一把拍到李西北手中，嘴角不自觉上扬。
以前自己只有给陈光耀当一助的份，切开时还要担心万一切得不好，在手术台上被老师训斥。
而且平时主刀阑尾这类小手术时，基本都是一个人完成，今天可算有了个靠谱的一助，他张茂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殊不知此举，正中李西北下怀。
他担心张茂切开手法不好的话，会影响整台手术的观感。
原本李西北还在犹豫，自己主动要求进行切开操作，会不会显得有些唐突。
一刀切开，沿着原切口的正中心，刚好到达皮下脂肪上方，没有切开毛细血管，手腕再轻轻一用力，就切开了皮下脂肪，到达肌肉层。
张茂学着前辈的口吻表扬李西北：“李医生，切开手法不错。”
不过就是切开的长度小了点，张茂看着切口合计一下，以自己的水平来说也还能做。
李西北应了声，说，弯钳。
他趁着说话间的功夫，又要了一把弯钳，开始顿性分离肌肉，很快就游离到腹膜层，操作手法不可谓不规范，速度不可谓不迅捷。
见状，张茂更加志得意满，主角总是在最后才登场。
他看着平常做的工作突然有人替代，而自己则站在主刀的位置静静观察，这一刻好似自己当上武林盟主，手下有无数高手为他卖命的快感。
不得不说，这次主刀的体验感非常好！
“该你了。”小会功夫，李西北已经切开腹膜，将接下来的步骤交由张茂完成。
李西北看着自己逐层分离的切口，觉得很是顺眼。
对于手术，他是典型的完美主义者，看到不满意的切口时，自己总会忍不住去修正。
因此，出于不影响张茂的主刀体验和自己助手体验的考虑，李西北才进行了切开暴露工作。
至于阑尾张茂要怎么做，反正一助也看不见，他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张茂此时有些开心还有些膨胀，对着器械护士唐娅说：“准备温生理盐水洗手，我要探查了。”
唐娅忍不住在心里一阵腹诽：技术不咋地，架子倒是不小，人家李医生怎么没有你那么多戏。
洗手完毕，张茂开始进行腹腔探查，四厘米左右的切口刚好容得下张茂的手指探入。
一开始张茂的表情还怡然自得，可经过几分钟的探查过后，他的神色渐渐变得紧张。
阑尾残株在哪里？彩超上明明有报告，为什么自己就是找不到？
一次次探查无果，张茂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开始着急，习惯性地拿额头去蹭唐娅的肩膀。
在手术台上，医生、护士，不管男女，互相磨蹭身体是很正常的现象，穿着手术衣，身上有流汗发痒时，又不能伸手去挠，只有互相借助对方的身体摩擦。
正常时候，大家都不会躲开，还会调整姿势，迎合对方，一如现在的张茂很紧张。
半天下来，连阑尾的影子也没有找到。
他时不时往唐娅身上蹭，时不时抬头看手术时间，却始终没有看向自己的上级医陈光耀。
手术时，看向上级医就意味着求助，就意味着自己要丢掉这次主刀的位置。
这次主刀的机会，他不想就这么放弃，因为站在自己对面的是李西北！
人都是有好胜心的。
他想向看好李西北的那些人证明，他张茂不比李西北差，他做手术的时候，对方还给自己当过助手。
张茂调整呼吸，强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探查，如果还是没有结果，他就求助陈光耀，哪怕最后完成手术的是自己老师，只要不是李西北就行。
......
随着时间分秒过去，探查工作依旧无果，还没等张茂开口，陈光耀站在一旁已经急了，他刷手准备上台。
李西北在一助位置，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
甚至他都没有看向二人，眼睛不时在监护仪和患者身上逡巡。
带过张茂两年，陈光耀很清楚张茂的水平，阑尾炎手术不可能难倒他，这一台肯定没有想像中的那样简单。
如果找不到阑尾残端，最后可能会直接变成开关手术！
刷手、穿手术衣、上台、探查。
张茂很自觉跟陈光耀背对背换了位置，让出主刀，他自己则站在二助的位置。
首次探查，无果；继续探查，依旧无果。
陈光耀不禁有些自我怀疑，难道患者真的只是单纯的腹痛？可是阑尾彩超发现肿胀的阑尾残端，又该怎么解释？
这不可能出错！
“刀。”陈光耀当机立断准备延长切口。
李西北的切口较小，还有可延长的空间。
切口扩大就能获取更大的视野，找到阑尾残端的可能性就更大。
李西北看出陈光耀想要扩大切口的意图，连忙说道：
“陈老师，不必延长切口，我可以先试试。”
自己延长切口被阻止，陈光耀眉间闪过丝不悦，要是换做一般的实习规培生，他肯定是要出言训斥的，可对方毕竟也是主治，如今对方开了口，自己要是继续延长切口，传出去多少会显得有些不光彩。
陈光耀沉默了一会，说：“可以，给你三分钟。”
李西北跟陈光耀互换，站在主刀的位置开始探查。
唐娅的神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聚精会神，严阵以待！一台手术连换两位主刀，足以证明这台手术的难度！
在细腻的指感下，李西北觉得这次探查的感觉，跟前几次都有些不一样。
他看不到自己手的位置，却对自己手的位置感觉特别清晰。
探查到同一个器官的不同部分，都会有不一样的触感，更不要说还是不同的器官。
这是紧缩的胃壁，这是健康的小肠，这是充满食物残渣的大肠，这是充盈的膀胱，这是大网膜上的血管......
根据手指的探查，李西北快速能在脑海中构建出了一张腹腔脏器组成图。
配合着手部的触诊组成图，他清楚的感受到，患者盲肠壁内有一条索状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