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李西北，张茂还是觉得眼前两夫妻的对话更耐人寻味，更能激发他的趣味性。
中年男人的痛谁能懂？
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一个貌美小娇妻。
虽说张茂还没到中年，但对于男人的痛苦，他已经能够感同身受，心里不自主回想起，下夜班回家后女友望向他的眼神。
他叹了一口气，决定帮中年男人一把：“先去做抽血化验，打个心电图，再做个B超排除下泌尿系的问题吧。”
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呢。
女人一听是泌尿系彩超，顿时来了兴致：“医生，你说的那个泌尿系彩超是不是看肾的。”
张茂撇撇嘴，有些不耐烦的解释：“泌尿系彩超肾脏、膀胱、输尿管、前列腺都可以看。”
女人一拍双手，刚才的不悦一扫而光，兴奋地说：“真的啊，能查激素不？要不再给我老公查个性激素？”
“要想查激素，你得去泌尿外科或者内分泌科查，这里是急诊，只做常规检查。”
张茂脸上的肉变得紧绷，转而看向中年男人，严肃道：“先躺着吧，现在先做个体格检查，顺便打个床旁心电。”
对于腹痛的病人，急诊医生通常都要做个床旁心电图，以排外心肌梗死的可能。
这一点没有人去否定，同样也没有人敢去怀疑，任何医学规范形成的背后，往往都有无数血的教训。
男人在检查床躺下，李西北毫无声息的出现在张茂后方，在背后观察。
张茂按部就班的做着腹部查体，发现患者右下腹麦氏点附近，有斜行切口，明显是之前做阑尾手术后留下的瘢痕。
出于职业习惯，他还是查了一下右下腹。
手指稍微用力，患者出现明显压痛反应，同时伴有轻微反跳痛，没有肌紧张发生。
当然，这并不排除有病人的主观因素。
有手术瘢痕，说明患者既往做过阑尾，张茂还是习惯性的问了一句：“做过阑尾切除手术？”
男子想了想，说：
“20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做的炕头阑尾炎。我还记得那时候切下来的阑尾，有我手指头那么长呢。”
李西北眉头一皱，上前帮忙查体。
通过指肚，他敏锐地发现，患者右下腹确实有轻微的肌紧张，这是再怎么装也装不出来的。
再做深触诊，似乎触及到右下腹有条索状的东西。
“李医生，怎么了？”
张茂凑上前，他从李西北表情上察觉到了异常，问：“你是不是检查出什么来了？”
李西北点点头，说：“张哥，我来开检查吧！你先休息会，患者刚刚似乎有轻微肌紧张。”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不过这一声“哥”，张茂却是觉得异常顺耳。
这一声“哥”，在他看来是江湖地位的体现，说明新来科室的李西北还是尊重他这位小前辈的。
张茂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却没有离开，他也好奇对方水平到底如何。
很快，李西北就开好检查单，递给患者。
“哎，谢谢。”女人乐呵呵地接过检查单，催促身形瘦弱的男人去做检查。
外科急诊室暂时没有新病人进来，李西北也和张茂开始相互攀谈起来。
李西北摆出职业性的微笑：“张哥，我叫李西北，前两天刚来急诊科报到，以后要是有什么手术，您多叫着我点。”
自己初到急诊，想得到更多的手术机会还是要靠自己争取。
尽管之前王海承诺过自己，所有的手术任凭自己去挑，可李西北不是傻子，真傻乎乎地这样去做，对其它同事来说是不公平的。
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跟秦月一样，甘愿让出主刀的机会。
张茂看到李西北谦虚的态度，彻底迷失在一口一个的“张哥”中，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
无论是今早的大查房，还是关于晕厥的病例讨论，李西北的表现都太过突出。
他这样的表现，很容易引起小护士甚至女医生们的崇拜，同时也很容易招来同性生物们的嫉妒。
张茂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李西北现在的态度让他的看法有些改观，认为这才是一个新人该有的态度。
这个小伙子，绝对有前途！对待自己人，张茂还是很有耐心的。
他笑着说：“没事，以后有复杂的手术病例，咱们一起去做就行，我对李医生的手术水平，可是闻名已久。”
李西北说：“好的，张哥。”
他坐在急诊诊室，好像猎人在耐心蹲守他的猎物，李西北相信自己的猎物，不久就会来到。
张茂喜滋滋打开电脑，想要补充下刚才那个男人的病例，当看到病人的医嘱单时，顿时一脸错愕！
李西北为什么要给一个做过阑尾炎的人做阑尾彩超？这不是搞事呢吗？
这种情况，要是被自己的上级医生发现，他非被骂死不可......
诊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安静了。
张茂有些不开心。
李西北意欲何为，他虽然不知道，但是他清楚的是：
作为一名对复杂阑尾手术，相当有经验的外科医生，对方不可能不知道，患者的阑尾切了就没有了。
男性病人的腹痛往往要比女性病人简单得多，通常只需要考虑消化系统疾病，以及泌尿系统疾病就可以。
而消化系统疾病中，最常见的又属阑尾炎。现在阑尾已经切除，只需要加做泌尿系彩超就行。
让病人加做阑尾彩超，看起来实在是谜之操作。
科主任王海，是医院出了名的认真负责，要是知道自己做出这种事情来，估计他会直接被对方骂得狗血淋头。
被骂，这还算比较好的结果。
要是让患者及家属发现，认为医生乱开检查，再跑去监管部门投诉自己，那才是最严重的结果。
这种情况下，医院为了息事宁人，一般都会拿小医生开刀，从重处罚。
轻则罚款上千，重则会被暂停职业，这样的结果他赔不起。
想到这种种可能，张茂刚才的满足感已经被满腔的怒意冲散，但他还是强忍着怒火，询问：
“李医生，你的这份检查是不是开错了？”
他心里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寄希望于李西北初到急诊，各项流程都有些不熟悉，导致头昏眼花开错了单子，然后自己去补救。
毕竟事情闹大，对大家都不好。
本就是好意提醒，不过却没多大影响，李西北这时肯定说：“没错，我开的阑尾彩超和泌尿系彩超，我觉得患者很有必要做一下相关检查才行。。”
原来你知道自己开了阑尾彩超啊！
张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