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大波浪仍然不依不饶：
“什么叫我们不配合工作，什么叫不尊重妈了？她生病我们丢下手里活就赶来医院，孩子放学没人接，店子开着门没人照应。”
她一把夺过男人的手机，竖在几人面前，眼神愤怒地盯着面前医护，宣泄着内心不满。
女人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忍受着日子里的鸡毛蒜皮，算计着生活中的蝇营狗苟。
她此时的脸很红，情绪也很激动，薄薄的嘴唇哆嗦着，似乎随时都能蹦出更尖酸刻薄的话来。
手机屏幕里，是间不大的超市内景监控画面，女人大声地说：
“你们凭什么这么说我们，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们虐待妈了，谁不要过日子了。”
她说完这话，在诊室靠墙的凳子上一屁股坐下，皮球卸气般长长吐出口气，盯着诊室的门，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
此时正是交接班时间，准备跟董苗苗做交接的医生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内情形，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西北恍惚了两秒，转头看向中年男人，说：“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尽快给你妈办理住院吧，情况有些严重。”
中年男人苦笑着捂住了脸，看向大波浪：“要不，还是听医生的吧。”
“你什么意思！”大波浪气急败坏地说：
“你就不能自己有点主意，什么事情都要问我。这也问我，那也问我，我是你们家领导还是军师？大哥呢，二哥呢？要不是你这么软软弱弱，一家子怎么会闹成这样！”
“跟我有什么关系。”男人敛起表情，眼神不住打量着她：“那把老大老二也叫过来，妈看病他们也要出出力气。”
女人瞪眼看他：“你还在问我，你爱叫不叫，爱花钱就花钱，反正你们是亲兄弟，我就是外人！”
在李西北的极力要求和董苗苗的劝说下，夫妻二人最后还是听从了医生的建议，将老太转到了急诊外科二楼的住院部。
大波浪的态度坚决，那就是老太还有两个儿子，要求丈夫通知他们今天必须到场。
按照她的意思来说，妈是大家的，凭什么有病就得他们来？
手术相关的文书，由今天值班的外科医生秦月书写。李西北则一旁跟进相关检查：
根据各项检查结果提示，老太可能是由于慢性阑尾炎急性发作阑尾穿孔，导致的腹膜炎。
......
急诊外科住院部，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位身穿黑色运动服的男人冲进病房，拉住老太太的手蹲在床旁，脸上充满担忧。
“妈，你还好吧？”
老太微微摆了摆手，又费力将眼睛睁开又闭上，一个字也没说。
医院多年，见惯了这种场面的李西北，心中也不由叹息。
像这种平时不上前尽孝，连人影都看不到，等老人一旦出现问题立马就跳出来当孝子贤孙的人，不在少数。
不一会，另一位年纪稍大的男人也匆忙赶到急诊病房，白衬衫没有褶皱，皮鞋与地面的撞击声格外清晰。
看得出来，这前后赶到的就是他们口中的“二哥，大哥。”
男人一进病房，就开始质问床旁的夫妻：“老三你俩怎么回事，把妈弄成这样？”
大波浪两手抱胸，以不输白衬衫的气势反问：
“什么叫我们把妈弄成这样，那是她自己难受的厉害还不说。再说了，这么多年你们管过妈吗？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还不都是我们伺候着？”
到底是自家大哥，站在一旁不吭气的丈夫，伸手拉了拉她衣袖，想提醒对方说话收敛些，却被大波浪一把甩开。
随之便迎来她更大声的咆哮：
“我说的有错吗？老大，老二哪一个日子过得不比我们舒坦，十几年来有把咱妈接过去享福吗？”
“平时不见人影，现在在病床上装什么装？一年到头有来看过妈吗？有问过她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张口闭口他们忙，谁不忙？你难道不忙吗？”
丈夫一愣，他确实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不过什么也不敢说。
蹲在地上的老二听见这话，猛地站起，转向老三夫妇道：
“这十几年，我们是没接妈过来享福，不过那也是她自己选择的。妈不乐意跟我们一道生活，她自愿要帮着你们带娃，帮着你们做生意，好处什么都让你们占了，到头来你们还反咬一口。”
“你们三十几岁的人，说这话心里不觉得别扭吗？”
老二说得头头是道，老三把头埋得更低了，大波浪也一时语塞，站在一旁气“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病床上的老太，无力地发出几声呻吟，像是对三个儿子吵架的抗议。
老大，老二终于意识到母亲病情的严重，纷纷跪倒在床前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
屋内吵闹气氛终于变得消停，秦月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将一堆红红黄黄的单子递到老三夫妇面前，说：
“喊个家属去预缴一下住院费，其余的家属跟我来医生办公室准备手术谈话签字。”
听到‘缴费’这两个字，刚安静几秒钟的老三夫妇，瞬间炸开了锅：“妈是大家的，凭什么治病费用，要我们一个人交。”
夫妻俩的意见如此统一，仿佛左右声道萦绕在秦月耳侧。
老二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说：
“你还知道是大家的妈？妈这这么多年跟着你们做生意，帮你们赚了多少钱？孩子孩子帮你们带大，那我们呢？
我们娃娃都是自己带大的，现在妈生病了，要花钱了，你们俩想起我和大哥来了？早干嘛去了？是因为妈现在老了，干不动活了？”
“老二说的对，妈跟你们生活这么多年，怎么一点积蓄也攒不下？逢年过节我和老二还会给她塞一点钱当私房，钱都哪去了？”
秦月看着四人对峙的态度，实在看不下去，插嘴道：“就是做个阑尾手术，也用不了多少钱，这里只是交个住院门槛费。”
在秦月看来，这几人经济条件都不差，交个千儿八百块钱的住院费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现在老太的情况也挺着急，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把费用交上，马上安排手术。
“你催什么催，我们会交钱的。我就不信你们医院还能见死不救，不交钱就不给做手术了。”
大波浪还是死性不改，两手叉腰一副不讲理的架势，李西北没有离开，一直站在病房默默看着。
他突然走到秦月身旁，面容冷峻地说：“医院是有特殊程序，但不针对你们这样有病不想治，有钱不想交的人，你们这样做，晚上睡觉能睡得踏实吗？”
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它也有着严格的管理制度，如果任何病人都要无条件救治，那迟早要倒闭。
李西北并不擅长沟通，说起话来也不知道如何圆滑，生硬的语气听得几人表情皆是一滞。
但大波浪很快就清醒过来，怒气冲冲地说：
“我们的家事你少管，我已经投诉你们了，无良医生，你等着被处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