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说完，倒背着手就走了，几名住院医面面相觑。
没过一会，李小曼从门外走了进来，叹口气说：
“李医生，王主任做事情比较小心，可能......可能是你刚才说的话吓到他了，他喜欢听人说谦虚的话，因为急诊这边工作力求一个稳健，要不然太容易出医闹了。”
她在门口有一小会了，见王海正在谈工作，也没好出声打扰。
李西北点头说，我知道了。
他明白，自己现在又陷入到了情绪激烈的内耗当中，现实与理想不停地撕扯，谁也不肯放弃。
见李西北情绪不好，李小曼的表情有些迟疑，说：“李医生，董苗苗那边有个腹痛的患者想请你过去一下，可能要动手术，她拿不定想请你帮忙诊断一下。”
李西北问：“董医生好像是内科的吧？”
“嗯，而且也没下会诊，你看......”李小曼解释说：
“患者年纪不小，现场的情况似乎有些复杂，董医生她......要是需要下会诊的话，我现在来联系一下她。”
李西北摇了摇头，站起身：“不用，我这就过去。”
......
内科诊室，在检查床上的是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她此时已经无法躺平，一身素衣有些凌乱，用手捂着肚子蜷缩在床头，口中不时发出哼哼的呻吟声。
董苗苗向家属介绍：“这位是急诊外科的李医生，请他给你们排外一下急腹症。”
李西北点点头，简单查看一下患者基本信息：
姓名：白美珍
性别：女
年龄：69
初步诊断：腹痛原因待查。
一位中年妇女烫着大波浪，穿得光鲜亮丽，显得贵气凌人，看向李西北的眼神里充满敌意，阴阳怪气道：
“喊外科大夫干什么？我妈就是普通胃肠炎，医生你给开点药就好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董苗苗耐心解释：“老年人对疼痛不敏感，我们得处理的慎重一些。”
大波浪异常警觉：“咱妈平时对疼可敏感了，平时随便一下就喊疼，老白你说对吧？”
她用手戳了戳身旁的中年男人。
旁边叫‘老白’的男人头发有些稀疏，摩擦着双手，看起来一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样子。
他急急应声：
“是啊，大夫你说要检查心电图我们也做了，不是也没啥大问题吗？先给我们先开点药吧，店里还没人，等一下正是生意忙的时候。”
董苗苗撇了撇嘴，很是无奈，对李西北小声说：
“患者家属拒绝做其他的检查，所以我才想请你帮忙看看，要是可以排除急腹症的话，那就先给患者输液留观。”
“急腹症吗？”李西北沉吟一下，直接开始查体。
大波浪不住点头：“对对对，我们坚决不乱做检查，我妈年纪大了，折腾不起那么多趟了。”
李西北没有理会家属的要求，而是耐心帮老太摆成平卧位，双腿蜷曲进行细致的腹部检查。
掀开老太有些不合身的衣服，暴露出来的腹部形销骨立，肋骨之间皮肤深深凹陷进去，不用触诊就可以清晰的看到肋间隙
——这种情况，是典型的营养不良表现。
李西北皱了下眉，心头不由浮起莫名的怒气，他深吐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后，才继续做细致的检查。
老太的腹部也已凹陷，但平视看去腹壁就像紧绷的一根线，李西北转过头，说：
“董医生，把你的听诊器给我。”
董苗苗应了声好，连忙从桌上将听诊器递过去，结果李西北却没听见有一点肠鸣的声音。
继续进行腹部触诊发现：
患者压痛反跳都很明显，其中以右下腹最著，并且已经有肌紧张反应。他每一次的按压，都伴随着老太急促的喘气和微弱的呻吟声。
李西北眉头越皱越紧，边查体边问家属：“老太出现这种情况，持续有多久了？”
中年男人心不在焉地说：“昨天开始就一直喊疼，给她吃完止疼药又好了，我妈之前就这样子，所以我们也没当回事。”
李西北皱眉：“只吃了止疼药？就没当回事？”
似乎是察觉到不对劲，大波浪往前走了两步，推了中年男人一把，说：
“明明是来医院之后，才开始加重的好吧？都叫你们开药开药，还要开那么多检查，现在好了，就是你们医生延误了治疗。”
董苗苗脸色气得通红，正要开口说话，李西北陡然拔高的声音已经在诊室响起：
“不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发展的这么快，给她量个生命体征，赶快抽急诊血，联系床旁彩超，如果条件允许再加个腹部立体位！”
李西北这时已经看出来，眼前这对中年夫妇，显然是不愿意在老人身上继续花钱。
愤怒的同时，一股悲凉充盈在他胸口，在医院他已经见到过太多类似的患者与家属了。
中年女人甩甩头，怒视着李西北，宛如金毛狮王。
下一秒，她就放大了音量，大声说：“你个小医生，不会看病就不要乱看，叫你们主任过来，我要投诉你们！”
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还是老太已经忍受不了身体上的疼痛。
她伸出手，无力地拉了拉李西北的白大褂，然后对着他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蠕动着嘴唇，却只能发出很小的声音。
李西北将耳朵凑近才听清楚，是三天，病人家属明显在隐瞒病情。
“我前面刚给病人量过体征，和现在差不多。体温：35℃、心率稍快：110次/分、血压：99mmHg。”
董苗苗简要说了下患者的生命体征后，脸上表情有些疑惑：
“但是跟患者的腹部特征完全不符啊，肌紧张也没有那么明显。我还以为体温计出问题了。”
李西北冷静分析道：
“老太长期营养不良，可能是因为免疫力低下，导致的机体反应不强烈，所以影响生命体征和腹部体征都不明显。
这样的病人，低体温时还要警惕冷休克这种情况发生，而患者现在血压不下降可能就是正处在休克前期。”
他没有理会患者家属的无理取闹，直起身又问：
“病人还有没有其他家属，赶紧联系其他家属。通知家属到场准备手术签字！她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需要马上剖腹检查。”
董苗苗摇了摇头，随即看向那位中年男人。
面对这种家属，根本没有与之争执的必要，那样反而会耽误手术时间，最正确的做法，通常就是重新换一个患者家属。
对于李西北的无视，大波浪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双手叉腰愤怒质问：“你们医生到底有没有把患者家属放在眼里？”
李西北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将声音放大了些：
“我们尊重生命，首先要考虑的是患者，而非患者家属，如果你还觉得自己是患者的家属，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同时也尊重一下你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