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自己商量一下，秦医生，如果实在不行，就直接安排出院吧。”
李西北没有理会大波浪的威胁，目光淡淡从她脸上扫过，最终落在老太身上。
他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老太因为子女吵架而变得悲切的脸，简单向秦月交代了一句，便迅速挪开视线。
秦月轻轻点头，随后看向几位家属，道：“家属先跟我到办公室谈话签字。那李医生，你也去手术室准备开台，我一会就送病人过来。”
“你凭什么安排我妈出院？”大波浪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昂，不住打量着他：“我妈的病肯定得治，你们也肯定要被投诉。”
李西北没看她，催促道：“秦医生，先带他们过去吧，越快越好。”
手术需要的相关器械，李西北早就通知手术室准备，比起需要的设备，他此时更担心的是老太太的病情进展。
秦月带他们去医生办公室的路上，三人还是没有停止争吵。
大波浪说：“我老三这几年对我妈，天地良心，一清二白，这钱必须得有你们一份......”
老大老二沉着脸不说话。
秦月听不下去了，心里想着：什么一清二白，我看是白眼狼的白。
不过这话她没法说出口。
走到医生办公室，秦月把手术同意书往桌子上一拍，没有马上跟他们谈手术风险，而是说起了仁义礼智孝。
在她的劝说下，三个儿子纷纷决定平摊老太太的住院费，并且在住院期间轮流陪护，不仅心甘情愿的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还表示他们不会拖欠医院一分费用。
对于这样的结果，秦月还是觉得差强人意，她甚至都想改编一个切阑尾顺口溜：
三五百切个阑尾不算多，去不了香港去不了新加坡，不能旅游也去不了莫斯科。
三五百不算贵，买不了房买不了车，切个小阑尾，不用回去开个家庭会。
如此在办公室里循环播放，既省时又省力，也不用自己大费周章......
术前谈话签字完成，随之而来的自然是开台手术。
李西北已经前往手术室准备开台，秦月处理完相关文书和医嘱后，碍于自己住院医的身份，她没有直接主刀手术的权利，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通知了上级医生王海。
秦月和王海到达手术室刷手穿手术衣的功夫，李西北已经完成了切开探查的操作。
这次切开，李西北采用的是右侧腹直肌旁切口，切口也比平时的扩大了2cm，开口位置偏上。
为何如此，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这次手术难度较大，切口位置微调的主要原因，还是取决于诊断的病症不同。
李西北根据老太的过往病史和术前检查资料判断，患者很有可能是胃穿孔合并阑尾炎。
老太术前腹部立位片图示上的少量膈下游离气体，以及长期服用止疼药的病史，都说明患者慢性胃溃疡造成急性胃穿孔的可能性极高。
长期服用止疼药物，会使得胃黏膜的修复及防御功能减弱，这是胃穿孔的因；
腹部立位片上显示，膈下有新月形低密度透亮区，这是空腔脏器穿孔的典型表现，相当于是果。
而患者又有长期腹痛病史，这有可能是慢性胃炎，也有可能是慢性阑尾炎。
正是这两种情况叠加，再加上老太羸弱的身体，才致使她的病情发展得较为急骤。
滋滋滋——
吸引器繁忙地工作着，经验老道的王海从吸引器吸引出的液体中察觉到了手术的不简单。
他原本没有上台的想法，只想充当一个旁观者，可现在吸引器内的物体，让他不由得往李西北身边二助的位置靠了靠。
王海沉声问：“小李，都探查清楚了吗？”
李西北点了点头，回答：“初步诊断是阑尾穿孔合并胃穿孔。”
秦月一愣！这和自己的初步判断不一样，李西北是从哪里判断出的胃穿孔？
她脑子转得飞快，立即提出自己的疑问：
“我看过患者的腹部立位片，不存在膈下游离气体啊，影像科的医生也没有报，就算是有，也有可能是阑尾穿孔导致的吧。”
李西北手上动作没停，简短答道：
“片子上的游离气体在左侧，跟左侧上移的横结肠和胃泡区有干扰，而且术前患者进食的食物都是以稀饭为主，所以带来的刺激性没有那么大。”
王海看着也没说话，像是对李西北诊断的肯定，秦月半信半疑地问道：“那是不是要延长切口了？”
胃和阑尾是两个不同的器官，一个位于左上腹部，一个却是位于右下腹。
这几乎是完全背离的位置，如果另一个位置同时出问题，两个部位都需要手术的话，除了腔镜则没有比延长切口更好的办法。
事实上，秦月问出的问题也正是王海所关心的。
如果患者确诊是胃穿孔，为了保证手术的顺利完成，就必须要选择延长切口。
这个时候，也别扯什么贯穿腹部的大切口会影响术后的美观，急诊手术从来都是以保证病人第一时间内脱离危险，并且可以活下来为第一要义。
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
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至于这样的切口会不会产生术后感染、切口疝等都是次要的。
没有什么比保证患者生命更重要！
李西北显然在开腹前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选择将切口往上腹部延伸，这个操作让王海很是欣慰。
千千万万的细节组成一台完整的外科手术，同样手术是否成功，也是取决于术者对每一个细节的把握。
而在细节方面，一直都是李西北最引以为傲的环节。
李西北将探查的手从腹腔内抽出，拿起一块纱布塞入腹腔顺便解释道：
“胃穿孔的部位在胃窦前壁小弯处，我可以试着修补，先不用延长切口，这样患者术后恢复得也会好些。
目前患者营养状况本就不好，如果切口扩大术后感染几率会增加，也有可能会并发切口疝。”
只要明确穿孔部位，胃穿孔修补只不过是在胃的浆肌层间断修补几针，算不上困难操作。
王海表情郑重地想了想，说：“我再确认下。”
李西北自然而然的让出主刀位置，让他接替。
王海用温热的生理盐水洗手后，右手直接从6cm的开口插入腹腔内，开始用手指感受翻找着什么。
依靠双手直接探查，用手指感知腹腔内脏器几乎是每个普外科医生的必备技能，即便是在腔镜逐渐盛行的年代，双手探查依旧有它存在的意义，更不要说在腔镜还没有走进医生视野的开腹时代。
双手触感好的医生，甚至可以触摸到特殊位置的结节，明确占位性质，确实可以称得上是：
双手成就外科梦想。
王海是从开腹时代走过来的老医生，手上功夫自然了得，他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他目光凝重地看向李西北，问：“穿孔的位置就在你说的那里，没有多发的穿孔，怎么样，你有没有把握？”
一般来说，这样的情况肯定是要延长切口的，经验老道如王海也是一样。
不过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是李西北，曾经徒手修复上腔静脉破口的李西北。
看过那么不可思议的手术，王海甚至觉得李西北今晚提出，小切口修补胃肠孔也有很大可能成功。
就算修补不成功，顶多也是再延长切口做修补，风险系数不会太高，而且这样的风险，还在他作为上级医的可承受范围内。
想到这些，王海心里不由又多了几分信心，然而下一秒，李西北的操作还是不免让他震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