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县丞厅壁记[221]
丞之职所以贰令,于一邑无所不当问。其下主簿、尉[222],主簿、尉乃有分职。丞位高而逼[223],例以嫌不可否事[224]。文书行[225],吏抱成案诣丞[226],卷其前,钳以左手[227],右手摘纸尾,雁鹜行以进[228],平立,睨丞曰[229]:“当署。”丞涉笔占位署,惟谨。目吏,问:“可不可?”吏曰:“得。”则退,不敢略省[230],漫不知何事[231]。官虽尊,力势反出主簿、尉下。谚数慢[232],必曰:“丞。”至以相訾謷[233]。丞之设,岂端使然哉[234]?
博陵崔斯立[235],种学绩文,以蓄其有。泓涵演迤,日大以肆[236]。贞元初[237],挟其能,战艺于京师[238],再进再屈于人[239]。元和初[240],以前大理评事言得失黜官[241],再转而为丞兹邑。始至,喟曰:“官无卑,顾材不足塞职[242]。”既噤不得施用[243],又喟曰:“丞哉!丞哉!余不负丞,而丞负余。”则尽枿去牙角[244],一蹑故迹[245],破崖岸而为之[246]。
丞厅故有记,坏漏污,不可读。斯立易桷与瓦[247],墁治壁[248],悉书前任人名氏。庭有老槐四行,南墙巨竹千梃[249],俨立若相持[250],水循除鸣[251]。斯立痛扫溉,对树二松,日哦其间。有问者,辄对曰:“余方有公事,子姑去。”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记。
【评析】
这是篇壁记文,开篇就强调县丞职位的重要性,仅次于县令,“于一邑无所不当问”,这是县丞的职责所在。而事实上却不是如此,由于县丞职位较高,就会有对县令造成威胁的嫌疑。为了避嫌,县丞凡事不置可否,惟命是从。实际上徒有其名,成了一个摆设。小吏的刁猾,县丞的窝囊,活灵活现,成为一幅世俗的官场图。后文以崔斯立任蓝田县丞为证,说明这种现象不是偶然的,崔斯立“余不负丞,而丞负余”一句,写出了有志之士不能施展才能的无奈和悲哀。
壁记的内容,按常规的写法,应该是记述县丞所在官署的建置,罗列历代任职者的名姓,以见沿革变化。作为厅壁记,这篇文章在写法上却属于变体,文中是以人物的事迹为主要内容,这是一种创新。文中详细地记述了崔斯立的遭际,以游戏之笔写出县丞处境的尴尬和难言之隐,为崔斯立的不幸抱屈,沉痛悲抑。前半写普遍存在的现象,后半以个案为例,点面结合,摹写细腻,生动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