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船隐芦洲不见人,四弦风送到江滨。
主宾僮仆齐倾耳,写出寻声暗问神。
书接上回,那包拯转身欲走,却看见棉衣之下光彩熠熠,不觉更加谨慎,打开庙门,望望四周,风雪渐小,蹲下身子用手抓几把积雪,将烧红的木炭盖住,取出长一根的烧火棍,拨动棉衣,掀开一角,眼见金光万道直射屋宇,血化成水,包拯怕棉衣湿透,上前一把夺过棉衣,再一看,是一盏油灯,无油无火,却金光闪烁,包拯甚是害怕,披着棉衣,拾了包裹就走。刚一出门,就听身后人言:“文曲慢行,金灯有用。”包拯不敢回头,站在门口问道:“你是何人?”里面道:“此处山神。”包拯回身进屋,见神龛成灰,屋里空无一人,道:“可是叫我?”灰烬里有人道:“正是,文曲莫怕,我是山中山神,适才出外巡游,见了海龙王四方布云,又有寒姑雪婆等神,上前寻根问源,得知降此大雪是为了封冻妖魔,却不想被文曲救下,逃了妖精。这妖精留下金灯,正好送你。”包拯道:“妖精之物,若与我岂不找我麻烦?”山神道:“你拿与不拿都会找你麻烦,你不该理会妖精问话,致使妖精用了存身法,这才惹下祸来。”包拯摇摇头道:“未见真假之时,当存善念,真假之后,不生恶心。”山神道:“年少而已,将来必定有所改变,方是为人之道。这金灯还可助你一臂之力,千万收下,但莫要转赠他人,以免他人麻烦。”包拯有心不拿,山神道:“莫害怕,遇见麻烦也会有人相助。”包拯无奈只得拿了金灯揣在怀内,辞别山神,转身出门,见云开雾散,艳阳高照由是放心,一路回家而去。后又诗曰:
金灯引来无边难,包拯心中久不安。
但求榜上标名姓,不枉文曲走一番。
且说包拯将这事压在心底,回家过年,见了兄长嫂嫂合家团聚,说不尽喜怒哀乐,道不完苦辣咸酸。王氏见包拯学业有就,便与包山商量将当年事告诉老员外,包山自然答应,便暗自找到父亲,认错磕头,把当初如何救了三弟之事尽都说了,老员外羞惭至极,想不到包家后继有人,出了个神童,遂将他认下。包拯自此归了包员外住处,老夫人更高兴不已,一家团圆,只是恨了包海恼了李氏,但又不敢明着下手,表面之上自会做得比他人还亲热,暗地里下手比恶人更狠毒,包海夫妇虽计策下手,但无有机会,也只好罢休。
转眼春秋行过,北雁南征,又过去数年光景,是大宋乾兴元年,包拯二十四岁,王十章见他学业已成,又是乡试中举,甚是欣慰。赶在今年秋闱大比,叫他赴京赶考,包拯自然不敢怠慢,辞别老师,王十章临别之时交给包拯书信一封,道:“此番进京,若早到一步,便去拜访陈琳,将此信与他,他见信必会安排,若晚到一步,时候不足,则考完之后再去拜访,留京等开榜登科。”嘱咐已毕,师徒二人洒泪分别。真是:
一封书信比万金,王师引路放光明。
玄奘尚且逢妖阻,包拯赶考不太平。
包拯返回家乡,告别父母双亲,又单独辞谢长兄长嫂,王氏哭哭啼啼不舍三弟,包山怕三弟无人照顾,安排佃户家的儿子小包兴随身照顾包拯,给儿子包勉安排书童包盛随行。叔侄主仆四人一同上路,包山夫妻二人又安排五匹快马,一人一骑,一匹放行李书箱及盘缠路费,方才放心,众人离离拉拉送出十几里,包山等人方才回去,包家庄如何暂且不提,回说一行众人观看一路风光:
远离喧嚣尘世间,渔樵耕读自依然。鸡鸣犬吠茅屋立,绿竹青松倚碧砖。
晨曦耕夫担犁去;夕下渔翁撑木船。诗书幼童梦紫蟒,斧砍樵夫汗洒山。
浊酒清茶都谈笑,日月无声换新天。都望骑马与坐轿,谁甘推车把担担?
可叹世人争名利,到头名利又无关。哪个回头看一看,昨日新坟土未干。
四人走走停停,一路上说不尽家长里短。包兴骑着马,后面牵着一匹行李马,看看天已过午,抬头望见不远处有村舍俨然,便对着包拯道:“三公子,眼看天色不早,应早早寻村留宿才好。”包拯看看天边团日,意欲西斜,包勉上前道:“三叔,还是多走几步,早到旅店为妙,毕竟有茶水果腹。”包拯看前方不远有座村庄,道:“打尖住店,遇村住舍,我看不必挑剔了罢。”包勉心事不爽,也因懒住那荒村土炕,又不敢违抗包拯,默默随行。
包拯让包盛上前打探,包盛不敢违命,打马上前,见村口有个老妇坐在树下摘菜。包盛上前问道:“老人家,我等行路四人,欲求借宿,不知何处可住?”老人家看一眼骑马的书童,打量打量,身着相貌像个书童,怕身后人多来抢,便扯个谎话道:“这里地小,住不下人马。既然有马,往前三十里过了庙山就有客店。”包盛见她警惕不允,回看包拯一行不远,便立在村头等待包拯一行。
包拯来近见包盛立马在村口,远远问道:“盛儿安排如何?”包盛道:“那老妈妈说,咱们人多,不如往前再走三十里过庙山就有客店。”包勉听到急向前道:“三叔,你看你看,依我言早寻旅店也就是了。”包拯道:“不是我不住旅店,只是你我行李马匹甚多,旅店人杂,若被人觑,如之奈何?常言道:‘不怕贼偷,只怕贼惦’。”正在商量之间,那摘菜老妇看见又来几匹高头大马,一个个身着不俗,见那包拯模样黢黑,阴沉沉的一张面孔,见包勉黄白镜子脸,生的眼尖耳利,心里更犯怵,更不敢留他们住宿,心里早想把他们撵走,免得生事。又听见他们商量去留不定,只喊到:“过路客官,早早去罢,已过去数个赶路书生,都不曾留住于此。”四人听罢,包拯道:“即不收留,只好前进。”又问路途远近,老妇只说三十里远,过山就有客店,也不多说,拾起菜去做饭调羹,包拯一众谢了老妇,赶路而去。
四人走过十六七里入了深山,包拯见山中篁竹松柏拦路招手一样,尽是些羊肠小路,不觉念出诗来:“
竹柏森森映碧空,曲径幽幽病树横。
山间风景如墨画,正似翻江波浪平。
马蹄匆匆不停步,胸怀壮志愿成功。
此去不知山中意,金榜题名慰险生。”
包勉听到笑道:“三叔,这等诗词文章怎坐的官?”包拯道:“壮壮胆子,随口胡说罢了,勉儿你看,山中路径,孤僻难行,得亏我们人多,若是只我叔侄二人,宁可村口歇脚,也不入这个险山障岭。”二人正聊,包兴道:“三公子、大少爷,这路不好走,应当下马,牵着一排,沿路而走。”包拯、包勉二人自然答应,四人下马牵行。
四人走在半山之处,见路越走越宽,不觉走了五六里山路,却未出此山,就见路旁有棵大树,十人难围,树干上悬着一面幌子,上写‘庙山客店’往前不远果然有三间店茅屋草舍,房檐上挑着布灯,包勉一见高兴道:“嘿,三叔,你看那客店不就到了么?”包勉招呼包兴包盛准备卸行李,包拯拦阻道:“尚未出山,这客店与那老妇所言地址不符,怎敢住店?”包勉道:“三叔啊,村野老妪出过几时门?忘了地点也未可知,山前山后哪就这么准确?眼看客店在此,为何不住,就算山外有店,等走到也该客满无位,不如就此歇了罢。”包拯看包兴,包盛二人,二人道:“大少爷此话不假,马匹也劳累一日,就此打尖罢。”包拯无奈,但心中警惕,谨慎小心。
包勉看包拯同意住下,一步闯入客店,包兴牵着马匹到槽头栓好,喂马饮水,包盛抱着行李也入店里。
包拯在后随行,看看四外这店在大山之间,树木廊林,青山环绕,日头也被隐在山后,天晚风凉,包拯转入店里,见门楹一副对联:
孟尝君子店
季布诚信堂
包拯暗道:“简居存大儒,陋室藏佳篇。”入门,见包勉坐在一处食桌旁,小二站在旁边给他点菜,四下看了一眼,有一桌残羹冷碟未拾捯,包拯问道:“伙计,这店里住着多少客爷,怎地冷清?”小二记下菜单,笑回道:“您四位挂帘子,这店就满了,不过食堂清冷,都在屋里休息。”说着向后厨递过单子安排热炒,回身收拾桌子又道“客店小,容不得多少客爷,来了就是缘分。”说着就被后屋店客叫去撤饭。
包勉叫来包拯吃饭,包盛收拾好房间住处,包兴洗刷马匹完毕都回来吃饭,四人吃着说着,天已黑了,包拯道:“早睡早起,不要误了行程。”三人答应,吃饱喝足,起身回屋,就听身后门口有人吵吵嚷嚷。四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小二拦着一个道士,包拯见这道士模样:
年方二十出头,那真是面如冠玉洁且润,目若朗星楚又清。英气逼人能破魅,皮肤凝脂细而精。五官端正,鼻梁挺拔,嘴唇红赤,面貌璘珣,一团精神饱满,身着道袍,头戴道冠,飘逸脱俗,举动非凡,宛若神仙隐士。定在青城武夷修,果真悟道参禅客。道袍青皂,飞鹤团花绣金边;八卦仙衣,阴阳两分乾坤妙。手持一把拂尘,背后一口宝剑,光闪闪,青锋刃利;风唳唳,白耀寒光。真个是:
灯火晃晃映青锋,道士背剑踏苍穹。
古朴仙公飘逸骨,荒山野店透威风。
别瞧长得精神,这张嘴不饶人。怎么,原来是天晚要住店,可客满无位,小二准备关门上板,却被他一把推开,小二便和他理论,道士不留情面推着小二直入进来,高声喊道:“包希仁!”包拯等人闻听一愣,包勉对包拯道:“三叔与他相识?”包拯仔细打量,摇头道:“不识得,你是何人,怎知我名?”道士一把拽住小二,小二挣动不得,那道士道:“我乃伏云观道士,是师叔王十章叫我来寻你。”包拯疑惑,包勉附耳道:“三叔,敢情是你恩师的师侄。”包拯思索道:“我怎不知我老师还有师兄师弟,哪里论的师叔?”又对道士言道:“请问有何为证?”那道士松开小二,小二不敢推攘,自去关门上锁,道士顺手掏出一封信,几步上前,递与包拯。
包拯接过书信,拆开之后,上下观看,看字迹果然是王十章的字,包拯一眼认出,又有王十章印章,包拯知道道士所言不虚,信中提及此道士名曰:‘李玄风’于是包拯问道:“李师兄,虽有书信,怎知我是包拯?”道士笑道:“凡进京赶考,都行此路,何况包公子相貌非凡,今日一见,果然有陪龙伴虎之相,故一眼便识。”包勉一听,嬉嬉笑笑道:“三叔爱听这恭维的话么?”包拯道:“休浑说。”包拯瞥了包勉一眼,转过脸来,恭敬道:“既然同门,敢问师兄贵号?”
那道士赶忙躬身下拜道:“岂敢岂敢,师兄不必客气,咱们弟兄免去虚礼,贫道贱号‘子严’,论辈分我居师兄之下。只是客房已满,不知师兄愿收留一夜否?”包拯未言,包勉忙道:“都是一家,有何不可?”包拯扯了扯包勉,止住脚步回问道:“住一夜有何不可,只是信中说,李师弟此来是随行赴京,是也不是?”李玄风道:“自然自然。”包拯道:“赴京原因可否相告?”李玄风道:“赴京见师兄公孙策也,他与包师兄也是同门。”包拯道:“未听说过,怎么又是同门?”李玄风笑道:“非是一师,他是汴梁城黄松观的掌门大弟子,此去拜访公孙师兄请教道法,路过王师叔处,王师叔叫我来赶师兄一同赴京。”三言两语,各自有底。
包拯一众听罢,自然迎让,包勉见李玄风相貌洁净,宛如姑娘面孔,由是亲近,李玄风见包勉举止不雅,对包拯道:“这位公子可是令弟?”包拯欲语,包勉道:“这是我三叔,我是他侄儿叫包勉。”李玄风道:“既是师兄侄儿,也是我侄儿,好侄子,与叔叔我铺床叠被尽尽孝心。”包勉一听他有意为难,包拯道:“让包兴去做,我打地铺也就是了。”李玄风道:“我是随行,理应我打地铺,师兄勿怪。”包勉道:“二位叔叔都打地铺,我与包盛、包兴住床,不必争吵。”包拯知道包勉口无遮拦,有嘴无心只笑而不语,李玄风岂能让他道:“好儿子,敢打祖宗主意,晚辈如此,恐怕日后生祸,师兄当小心。”三人斗嘴走到居室门外。
正要进门,听旁边屋里一男子说话“祸事祸事,怎的行李不见!”推开房门,包拯见一书生模样,三十出头,几缕墨髯,五官端庄,眉清目秀,却慌里慌张跑出来,急忙呼唤小二伙计。
李玄风掐指一算,对包拯道:“祸事,师兄行李必丢于房内。”众人愣住不知何意,包盛道:“我去看一看。”包盛推门而入,果然行李细软一样不见,包盛喊道:“祸事祸事,果应了道长之言。”包拯入内查看问道:“马匹可丢失否?”包兴回身就去看,李玄风道:“一匹不剩。”包兴不敢耽误,眼见为实跑了一趟,果然一匹不剩,回来报事。
包拯问道:“师弟可有对策?”李玄风道:“问问隔壁那位公子如何丢失的行李。”包拯道:“问他何来?”李玄风道:“我等在外包裹丢失,他屋里歇着包裹也能丢失,师兄不疑?”包拯道:“确实蹊跷。”说罢去找书生,那书生找到小二,小二哪里知道,二人争吵间,包拯一把拉开二人,那书生见包拯黑脸晦气模样着实吓了一跳,不去争吵,包拯问小二:“赶快报官,我们行李马匹也丢失不见。”小二道:“天晚了,报不得官,各位先去各房寻找,你们人多害怕什么,我去四外看看。若报官,也需等到天明,去吧去吧!”小二爱答不理地开了门出去寻找,包拯拉住书生道:“请问兄台尊姓大名?”那书生见包拯虽然长相不可人,但衣着举止不俗,回道:“在下姓陈名俊,字世美,敢问贤弟贵姓。”包拯道:“免贵姓包,名拯,字希仁。”陈俊道:“原来是希仁贤弟失敬失敬,听闻贤弟包裹也丢失不成?”包拯道:“正是,你我出门在外都遇这等祸事,不知兄台为何住此?”陈俊道:“进京赶考,贤弟何去?”包拯道:“看来你我有缘,必是同年中举。”陈俊笑道:“贤弟可曾成家?”包拯道:“大业未成,师父有命,未敢成家。不知世美兄有家室否?”陈俊欲语,李玄风自后屋走将来,拉住包拯道:“师兄,好兴致,盘缠丢失不见,怎地不急,若与他磨磨唧唧,何时能找到包裹,还年兄年弟胡论什么?”李玄风回看陈俊,仔细打量道:“施主包裹何处不见,怎样丢失?”陈俊叹道:“用过晚饭,不觉昏昏沉沉倚床而睡,醒来之后便不见包裹,像是店里伙计偷了,也无个对头,苦甚苦甚。”陈俊连连哀叹,李玄风见包拯与他同样丢失包裹,却不慌不急,神态自若。李玄风问道:“师兄为何不急?”包拯道:“身外之物,急有何用?莫不如寻得根本去,也落得痛快。”包勉哭哭啼啼、踉踉跄跄跌在包拯面前道:“三叔哎,金银细软一个不见,如何进京,不如饿着回家,饱后绕路去吧!”包勉哭的甚惨,李玄风笑道:“就是亲爷娘过世,也未必哭的这样凄惨。好儿子,收起嘴脸,是这样能哭出行李?也不怕被人笑话,将来做了官,若账房算丢一两银子,怕不是连偷米的老鼠都要披枷带锁,遇事这等软懦,怎成大事?”李玄风好顿大骂,羞得包勉擦擦眼泪,站起身来指着伙计屋里骂道:“什么店房,养贼的出身,还不快快滚来,找找大爷包裹那里去了。”陈俊道:“伙计早去寻了,不必叫了。”正说话间,只听后屋狂风作响,吓得后屋店客跑出三四位,李玄风嗅了嗅风气,只觉腥臊阵阵,顿时闻出不善,拔出宝剑,别住拂尘,一手指着后屋开言骂道:“泼孽畜原来在此!”谁知他喊得什么意思,
正是:玄机人知玄机事,斩妖剑必斩妖邪
毕竟不知如何降伏造孽,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