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只说秋去冬来,那包家三少爷,食量宽大,王氏见他生的比包勉还壮,越看越喜,只把奶水都予他吃,包勉饿时,叫人喂些米浆子,所以包勉生的病殃殃的,面皮白蜡黄,那三少爷皮肤虽黑,但是体格精壮。
似这样对付一年有余,王氏叫包山给三弟起个名字,可包山又不敢张扬,又怕自己起不出好名,想问父亲,却怕暴露,惹他生气,便对王氏说:“依着我,起个小名也罢,等他大时叫他读书,让教书先生取个名号也好。”王氏自然答应,又问包山:“起个什么小名?”包山左思右想,来回踱步,思索半晌道:“叫他黑球如何?”王氏闻听笑不合嘴道:“难怪爹爹生气,常常责怪你们弟兄读书不用功,就这个名儿,我看还是不起的好。’包山不免尴尬道:”你有个好名,起来我听。“王氏道:”当家的,你怎得糊涂,叫他黑球,不是与那煤堆相等,有甚出息?莫如唤他三黑,倒也合理。“包山疑问,王氏道:”他是三兄弟,又不是我们亲子,叫他黑球有越礼法,毕竟高堂二老都在,怎敢与他先取名字?后来若认祖归宗,我等置于何地?若叫他三黑,也是兄嫂叫出口的,后有人问也是表姊外甥,有何不可?“包山听后,也觉有理,便允诺答应。
却说这事又过五年,三黑与包勉长到六岁,怎不惊动员外。这一日,员外见了三黑与包勉院子里玩,见三黑模样黝黑,但却壮实,似一样又不一样,又想起当初之事,可难以启口去问儿媳王氏,便去问包海当初之事,包海一口咬定是埋在后山,被虎吃了。虽说包海有心存疑,但包山也不说三黑是不是三弟,何况包海更不想让员外认子,便遮掩过去,员外也不再问。
包山见三弟和儿子已到读书年纪,便禀报父亲,寻个先生教他二人读书,老员外也应允,就找到当地学堂有个赵先生,赵先生也曾中过秀才,老员外便让他二人去此处上学。
三黑与包勉高兴而去,都来投拜赵先生,包山亲自来送二人,见了赵先生,包山便将取名的事说了,赵先生也读过《周易》《相书》等书,看看三黑模样,开口问包山道:“我看此子相貌非凡,必有富贵,但一生多磨,安享太平怕是难矣!且将生辰八字,道与我听。”包山恭敬道:“老先生,这八字是甲子年、甲子月、癸子日、甲子时生人。”赵先生一听不由哀叹道:“八字三甲、四子、一癸,真是难寻,我非不教此子,以我之才,恐难为其师。”包山满是疑惑道:“先生在这十里八村,也是中过秀才之人,怎地教不得他?”赵先生笑道:“此语我不该道破,我举荐一人作其老师,定能胜任。”包山问是谁,先生道:“我同窗好友,王十章不知可曾听说过?”包山细细思量道:“莫不是云岩观的道长?”赵先生道:“正是此人,此人与我同年科考,仅做十篇文章,便拔头一名。后来又考上贡士,分在当时工部侍郎陈琳手下做事,前八年皇城冷宫大火,烧死李娘娘。陈琳辞去侍郎,他便一并辞官,回云岩观出家为道。依我看,以此子八字面貌,非他王十章不可教也,我只写一封书信与他,请大爷带去,他见我书信定会收下此子。”包山一听也无他法,只好答应,赵先生书信写毕,交于包山嘱咐一番,包山谢过赵先生,带着三黑、包勉叔侄二人往云岩观而来。真是:
三黑相貌非一般,赵老先生不虚言。
有朝龙图阁上刻,衙门从此挂青天。
且说包山一行来在云岩观,包山轻叩门环,自里面走出一个道士:身穿青衣伏八卦,腰缠丝绦水火绳。一双白袜,一对皂靴。双挽云鬓,须长二尺,眉如青锋直上,目有金星璃璃。包山一见,正是王十章,这王十章原名王彦,道号文壹。
王十章见是包山,同乡同里,也都认识,便搭躬道:“贫道不知贵客临舍,失迎之罪,万望见谅。”包山哪里敢摆架子,忙还礼道:“今日有事相求,道长千万不要与我客气。”王十章见包山身后二子,一黑一白,一胖一瘦道:“想必是赵宁庚教汝寻我,是也不是?”包山知他有过人之处也正应那话:看人无须开口问,便知肚里几两肠。
包山忙道:“正是赵先生推举道长教我儿念书。”顺手拿出书信递上,王十章接过书信,便让包山等人入正堂休息,各自落坐,王十章也看罢书信,对包山道:“此三黑,可是汝亲子?”包山不敢相瞒支出包勉二人,暗对王十章言过前事,王十章道:“此子非凡,上应天星,我可以教他,不过只教他一人,令郎还请另寻高师,不然一个不收。”包山也喜,毕竟三弟有此高人指教,也对得起父母贤妻,便答应下来,唤过三黑,三黑伏拜在地磕头认师,王十章端坐道:“既拜了我,与你起个名儿,也好成才。我看你将来必有三公之位,但愿能拯天下冤黎难庶,不负天恩雨露,取大名‘拯’,先与你赐字希仁,道号子庄,也望你为人庄毅莫存邪心。日后你家亲长给你什么名字,与我无关,我只叫你包拯,可曾听清?”包拯听罢连连称是,随即叩头谢恩。
包山也高兴三弟有名,王十章又对包山道:“他留在观中念书,每月初一十五便回家自修,汝只为其准备衣服被褥即可,其余吃喝皆在我处,不知尊意如何?”包山一听自然痛快答应,就是长时不回,心中不免惦记三弟,便央求王十章千万小心照顾,王十章自然不敢怠慢。又留下包山父子观中用膳,包山辞别王十章,又叮嘱包拯,千万用功,不日就来看望,遂带着儿子下山而去,洒泪而别,包山下山如何去找赵先生不在话下,回说包拯。
王十章带着包拯前山后岭、左林右水、处处熟悉,回问包拯道:“一路之上,几多花鸟?”包拯回道:“花儿无香,鸟儿无音,不知多少,求先生赐教。”王十章道:“花儿为何无香?”包拯道:“松香贯鼻,闻不得花香。”王十章道:“鸟儿为何无影?”包拯道:“尚未听凤鸣,安顾鸟音?”王十章甚喜,安排包拯住处。又带到中堂仲尼斋,叩拜孔夫子画像,王十章一边坐下,包拯焚香拜毕,坐在学案之后。
王十章笑道:“在家时可读过什么诗书么?”包拯道:“莫说诗书,连封书信也没读过,倒是与几个学过书的小哥哥,他们教的几个大字,也许认得几个。”王十章随手递过一篇千字文,道:“试读,看看识的几个字。”包拯站起身,双手捧住文章,开口一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而后滔滔不绝,只念到:“谓语助者,焉哉乎也!”一唱而就,将文章交给王十章,王十章笑道:“你个小鬼,这文章不说多难,倒也有些个生字,你那小哥哥也满不过八九岁,怎地就能教会你这篇文章?”包拯道:“一人不会,当问二人,二人不会,可寻三者,正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先生你我道派门徒,焉能不知?”王十章见包拯聪明好学,不禁更喜奇才,又叫他念百家姓,包拯合上书本,倒背如流、半无差错。王十章取过三字经,包拯更是句句分析,段段点评。王十章十分高兴,感叹包拯小小年纪仅凭与稚童学字识文,便有如此功底。随手抄起一本《论语》问道:“可学过此书么?”包拯接过,翻看一遍,道:“学完矣。”王十章疑惑,不知是过目不忘,还是有人教过,便问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出自何篇?”包拯思索到:“《学而》”王十章道:“不错,《学而》还有何句,可能背诵?”包拯笑道:“老师笑话,不敢未深知而粗背,难明深意,恐被语句所惑。”王十章道:“试背其句,有不明处,我自会教你。”包拯背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又将《学而》全篇背下,王十章笑不合嘴,啧啧称赞。王十章道:“大学之道...”言未尽,包拯对曰:“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王十章惊异非常,道:“莫非听过《大学》?”包拯道:“未听过,在学生看来,大学之道,应在明德亲民,止于至善。”王十章更是高兴,忙站起身向包拯施礼道:“我一生空学,不及你这天才半点,惭愧惭愧矣!”包拯忙搀扶老师道:“学生庸才,粗知道理,怎敢受此大礼。”王十章笑道:“昔日圣人尚拜项橐为师,我遇此大才怎敢不拜,我拜你非为你学识,实是拜你有圣人遗智,若得一老师相助,不敢说能列圣归神,也必是越古超今。只要肯下苦功,保你登阁坐位,到那是天下黎民幸甚,谁不念你之德也?”包拯听此称赞不敢张扬骄傲,更是虚心求教,王十章自然遇到好学生倾心相交,把那毕生所学尽皆传授,暑往寒来,春去秋至转眼三四个年头,包拯四书五经具都滚瓜烂熟,诗词文章顺手而就,当地都知道神童包拯。后有诗赞曰:
文曲星君一下凡,诗经典阅列心尖。
来日功成名就后,神童轶事万古传。
一年除夕,包拯一十三岁,辞别老师回包山家过年,王十章自不愿走动,年年如此,包拯背着包裹,往山下而行,却不知:天有不测风云,忽的下起鹅毛大雪,展目满天飞玉屑,转眼处处降琼花。只把山路埋没,包拯心中着急,只怕兄嫂担心,走的快些,毕竟路滑难行,摔了几个跟头,不敢下山,走在半路见有个山神庙,早年是包员外所建,自是知道,包拯早有心入庙歇息,便推门而入。这庙不大,容得三四人,正堂供奉一个神龛,画着神像,木龛上有些尘土,有张供桌,蜡烛黄纸落灰缠网。包拯入庙道:“小学生多有得罪,暂住片刻,雪停即行。”于是掸一掸身上积雪,回身关了门,卸下包袱拿出经书,席地而坐,借着左右窗户投射的雪光读书。后有诗曰:
天寒不忘读书事,囊萤映雪更提神。
文曲怎知庙中祸,包拯从今沥血心。
包拯正读书时,忽听庙外雷声隐隐,狂风阴风不断,心中不免慌促,只怕天晚不晴,回不去家。正想着如何行动,就听见远处传来女子声呼道:“小公子救命!”包拯闻听放下书本,忙站起身,趴在门缝处,向庙外瞅去。看见庙外鹅毛大雪,千山银装,万壑素裹,又听声音忽远忽近,却不见何处人影,闻听声音愈来愈弱,包拯不免心急,打开门,顶着风雪,向外踅摸,左右扫视也不见人影,声音渐无,包拯高声喝喊几声道:“什么人?哪里呼救?”也不见回音。
包拯觉得耽误事了,不如早出相救,可能呼救之人冻死荒山,便要去寻找,回身入屋去拿包裹,刚一进门,不觉寒风刺骨,拔着汗毛立竖,赶忙回身又关了门。正在回神之时,只见供桌下趴着一个女子,容貌秀丽,眉弯杏眼,年貌十六七上下,外披一见梨花大氅。虽然是大氅毛衣,但是冻得梨花红润,微闭着眼,仿佛睡着。包拯一见,男女有别,碍于礼仪,悄声问道:“刚才可是姑娘呼救?”那女子不语呼呼睡着,包拯见她面色冻得青红透紫,赶忙取过包裹,掏出火石,又将棉衣脱下披在姑娘身上,打着短蜡,看一眼屋里没有引火之物,只把木龛取下,拜道:“山神勿怪,今日借用神龛仙纸引火取暖救人,来日我包拯登阁做官之日,定为你重塑金身也就是了。”说罢劈开木龛扯下画纸,借着蜡烛火,点起来,屋子狭小,姑娘趴在桌子下受些火烤有些缓醒,嘴里嘟囔什么。包拯自然不敢正视,坐在一旁读书用神。不知过了多久,包拯觉得脚下有水,自心里琢磨:莫非火暖烤的房屋漏水?抬头看看,没有漏水之处。心中生疑,往旁边挪了挪,用手胡噜了一把,只觉得满手湿哒哒的,借着火光一看,那真是:三魂飞了二魂,七魄走了六魄,定睛一看哪里是水,红呼呼的一手鲜血,这是往姑娘处一瞅,姑娘不见了,只看见一摊血水染透自己的棉衣,包拯见状起身欲走,想要看个明白,回头又见棉衣之下霞光熠熠。
正是:才子好心烧神龛,师祖恶会作灾星。
毕竟不知此女是谁,什么来历。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