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年便过,刘浦诚在军营中锻炼得日趋成熟,兵刃、拳脚、体能、骑射与初来乍到时相较,已有了质的飞越。偶尔被杜校尉的公子找碴儿欺负,亦能忍则忍,尽量不发生正面冲突。但年轻人终归忍耐度有限,杜威惹来刘浦诚的反击,才引出后面校场斗殴、火烧番营的故事。
重见杨玉环,前尘往事在刘浦诚脑中一一浮现,仿佛在回忆中又重新经历了一遍。寿王的咳嗽令他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旋即又将信函高举过顶呈上。
寿王李瑁微微一笑,也不接信,绕过刘浦诚径自策马往府内行去,儒雅的声音飘来道:“看信不必急于一时,刘都尉长途奔波,定然累了。请到府中歇息,其他事明日再谈。”
刘浦诚微一错愕,本能地向杨玉环望去,正巧碰上后者朝他看来的眼神。二人眼神甫一接触,随即又双双移至他处。
杨玉环陡然见到刘浦诚,先是惊诧,后又强自镇定。待寿王先行回府,她本欲好好打量这位故人,瞧瞧他这段日子以来的变化,却发现他亦回望着自己。顾及双方身份,她唯有避开那灼热的目光,策骑追白马而去。
身后一众侍卫随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府内家丁一声唱喏:“恭迎王爷、王妃回府。”整个王府的管事、仆婢、侍卫、花匠、庖子等全都来到府门口迎接。
夕阳于此刻正意兴阑珊地落下西山,余晖将仍旧跪在地上的刘浦诚影子拉扯得斜斜长长。
待寿王与王妃双双入府,一众随从相继回归各岗。刘浦诚站起身来,眼中仍是寿王与杨玉环在马上前簇后拥的样子,他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自惭形秽。昔日与杨玉环单独相处,他尚未如何自卑,只觉得有身份差距。现在看到贵为王妃的她和寿王并辔而行,被军旅生活渐渐淡化的自卑失意及她不辞而别所予他的黯然神伤又加倍席卷回来。
他配不上她。
这是他心底一直逃避又不愿意承认的答案,可是事实终是残酷地摆在眼前,给予他当头一棒的残酷冲击,不得不承认。她有自己理想的生活,唯有王家皇室方能供给这人间仙子最好的。他刘浦诚只是个癞小子,混一日算一天,没有明确的目标方向,更给予不了她想要的东西。
所以她选择了不辞而别,任何言语只会打击他那原本卑微脆弱的自信,不如不说。
刘浦诚是看到白红二马上成双成对的背影才突然明白这一切的。
他咬了咬嘴唇,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往王府移去,每一步走得都甚是沉重,仿佛是在翻越崇山峻岭。相比眼下的处境,刘浦诚更愿意去面对吐蕃人的千军万马,至少不会尴尬难受。
刘浦诚也想过将信函就这么交给王府管家,然后即刻掉头回鄯城军营。但好不容易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内心尚在挣扎纠结,双腿却已不受控制地迈入王府了。
王府的管事将他安排至客房歇息,长途奔波加上神伤失意让刘浦诚倍感疲困,食过晚饭便回房倒头大睡,不一会儿便踏入没有烦恼的梦乡。
翌日一觉醒来,顿感神清气爽,失意无奈稍稍减轻了几分。皇室王公过的日子就是与众不同,连普通客房的床铺都较鄯城军营的不知好上多少倍,更遑论精美佳肴、珍馐美味了。刚穿好衣衫,整理已毕,就有管事前来道:“王爷请都尉去书房。”
刘浦诚跟在管事身后穿廊过房,趁机打量如此气派的地方,雕廊画壁,宏柱飞檐,房舍鳞次栉比,花园有杨玉环叔父家的三倍大。一个寿王府便抵得过整个鄯城,半个蜀州。
走了大约一顿饭的时间,终于来到书房,刘浦诚跪下施礼,寿王此刻身着一身锦服便袍,和颜悦色地道:“刘都尉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刘浦诚闻言起身,将信笺双手奉上,恭敬地道:“杜校尉嘱咐末将把此信亲手交予王爷。”
管事接过信笺,递给桌案前的寿王李瑁,寿王随口问道:“刘都尉在鄯城有多久了?”
“已有三年零五个月。”
寿王李瑁将信纸取出阅览一遍,笑着道:“昔日杜校尉有恩于本王,本王曾向父皇建议,召他往京城任职,岂知杜校尉以保家卫国、守御疆土为己任,婉言拒绝了本王的一片美意。如今他在信里大力举荐刘都尉,自当卖他这个人情,如不嫌弃,刘都尉今后便留在王府屈就如何?”
刘浦诚此时方明白那日杜校尉对自己的一番勉励嘱咐。他不将这个宝贵的机会留给自己儿子,反而成全他刘浦诚这个外人,更彰显其大公无私。他对恩师不禁又多了几分感激。杜校尉将这唯一的机会给了自己,无论如何亦不能让他失望。想及此,刘浦诚躬身道:“王爷唤小将浦诚便行,能替王爷办事,是浦诚的福气。”
寿王儒雅一笑,指着领路的管事介绍道:“这位是贺忠,寿王府的大管事。府内的一应事宜、规矩忌讳,刘都尉均可向忠伯请教。打今日起你便是寿王府的人了,忠伯这便带他去熟悉一下王府的环境吧。”
贺忠和刘浦诚各自答应一声,退出书房,贺忠便开始讲述王爷王妃有何习惯嗜好、府内有何禁忌;平日有哪些需要留心注意的地方;王府何处不得擅自出入;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不该干什么事;等等,直听得刘浦诚头大如斗,暗忖这些规矩比军营纪律还要细致复杂不知多少倍。
寿王有意无意地没有交代让刘浦诚在府中担任何职。他身为都尉,没有派其统率王府侍卫,反因一位花匠年事已高,而让他充作了临时替补。这一安排令刘浦诚懊丧不已,但在鄯城军营这些年他已学会了服从命令,即便职事不符,亦唯有忍耐接受,不辜负杜校尉的一番期望苦心。
刘浦诚服从安排每日在花园干活,数十种奇花异卉均由他及另外三名花匠照料。这养花也是一门学问,除了浇水、晒阳,还有锄土、除虫、施肥等,有些花得多浇水、少日晒;有的花需多见光、少浇水;有的花根缺氧易腐烂、枯萎,便要锄松土壤,疏通空气;花虫会伤害花的根茎、幼芽,须得将害虫除掉。刘浦诚何曾接触过这些东西,边学边做,幸得他年轻记性尚好,对新鲜事物接触颇快,一连几月倒也没有出什么大的差错。
这般寒暑交替过了一年,刘浦诚每日均是同花草打交道,无聊苦闷。自留府任职之后,刘浦诚只见过寿王几次,寿王待他的态度永远是那般谦和,从未颐指气使。刘浦诚却总有说不出的别扭,他倒是喜欢杜校尉那般呵斥,至少代表着其人的真正想法,接触起来反而亲近。寿王越是和颜悦色,刘浦诚越难揣度其真正心意。
好在杨玉环一如在蜀州杨府般每日会在花园里练舞,只要能远远地看上一眼,他便心满意足,不去计较这浇水除虫侍弄花草的郁闷差事。
这一日,刘浦诚跟着贺忠在花园廊道里查验石柱新雕刻的龙凤呈祥印花时,寿王和王妃杨玉环在花园内的谈话忽地传了过来。
寿王的声音有些焦躁:“爱妃,这下可真糟了,葛飞那蠢材昨日在多曼居喝得酩酊大醉,回府时竟从马上摔了下来。身子压在左臂上,大夫说左臂断了,要康复恐怕需得几个月,偏偏在这关键时候出事。这蠢材自己有事也就罢了,他竟同本王说那匹赤焰驹受惊而跑,不知所踪。真是可恶!饭桶!蠢驴!”他越说越怒,竟破口骂了起来,刘浦诚不便扭头观瞧,脑海中却自行想象着儒雅的寿王难得一见怒发冲冠的模样。
杨玉环柔声劝道:“你发脾气也于事无补,不如多遣些人手出去找马。葛飞那般可在马背睡觉的骑术竟然会摔下来,还压断了左臂,这事有些蹊跷。”
寿王咬牙切齿恨恨地道:“定是三哥从中捣鬼,今次赛马大会迫在眉睫,此次亦是选举太子的前奏戏,一众王爷均是想方设法地令自己露脸。三哥的黄面豹就怕本王的赤焰驹,葛飞闹的这一出定是他在暗地里做手脚,让本王不得不弃权退出。”
刘浦诚用询问的眼光望向贺忠,贺忠先往花园瞟了一眼,才低声解释道:“每年的这个时候,长安、洛阳的皇室贵族都会举行一次赛马大会,参会者均是皇亲国戚,尤以咱们王爷、三太子和四太子几人胜算较大。葛飞是咱王府里的骑师,如今这个时候发生了意外,看来今年的赛马大会,寿王府是无望夺魁了。听说皇上这次还要前来观看。唉,王爷对今年赛马一直寄予了很高的期望,这下子可……唉……”
杨玉环甜美的声音飘过来:“现在说谁做手脚也无用处,没有证据只属凭空猜测,眼下只有一面抓紧找寻赤焰驹,一面另谋对策重选人马参会。”
不知是心烦意乱还是杨玉环提出了令寿王思考的建设性意见,园内忽然静了下来。在旁伺候的侍女均知情识趣地站往一边,以免一个细微的动作触怒心烦意乱的主子,成为泄愤的牺牲品。
刘浦诚偷眼往花园瞧去,寿王坐在园中央的亭内,双手撑着两边额角,似欲用这个动作来帮助自己思考一般,茫然道:“本王的白龙驹或许能行,但肯定跑不过四哥的青鬃兽,遑论三哥的黄面豹。哼!这般用心当真险恶至极,真不要脸!纵然马用白龙驹,这骑师又上哪寻?葛飞那蠢材虽然废物,好歹亦算是本王重金自突厥聘请的精湛骑师,驭马控马技巧无人能及。王府侍卫虽也不少,但让他们去郊游打猎还行,这竞速赛马就……”他说到后来没了声音,想来自觉希望渺茫,干脆扼杀那些语句出口的机会。
杨玉环一时间亦没有适合的话语来劝慰,只得陪寿王一同沉默。
园内百花齐放,竞相争艳,簇拥着亭中这对男女,堪如一幅天造地设的人物画。
寿王突然一拍石桌,撒气地嚷道:“大不了本王亲自上场得了,他们想看笑话,就让他们看个够,笑个够。胜了自能嘲讽他们,倘若输了,输了——那寿王府的脸面岂不被本王给丢尽了?爱妃,玉环——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杨玉环起先被寿王陡然的拍桌举动吓了一跳,待他无助地询问自己,缓缓摇头道:“你不能上场,堂堂王爷与一众骑师同场竞技,岂不是自堕身份,赢了是理所当然,输……”她不敢将后半句话吐出来,以免打击寿王的信心。
可寿王已经听到了那个敏感字眼,咆哮道:“怎么可能会输,我不上又派谁当骑师?你让我该怎么办?你说呀!说呀!”
此刻的寿王已与昔日那个文雅温和的王爷判若两人,恰如一个遇事没有主见的孩子在闹情绪、发脾气。
贺忠听到刘浦诚朝自己说了声“我有办法”,然后愕然地瞧着后者往花园小亭走了过去。待他欲唤住刘浦诚,嘱咐几句忌讳事项,已然迟了。
刘浦诚步至亭外一丈,堪堪施礼道:“参见王爷王妃,浦诚方才无意中听到王爷与王妃的对话,心中有个计较,欲一解当前之困。”
寿王微微蹙眉,显然不相信他能有解决之法,带着情绪随口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去鄯城聘请骑师?”
刘浦诚容色不变,平静地道:“若让王爷亲自出赛,岂不是让外人笑话寿王府无人了吗?浦诚不才,在塞外练兵数载,对骑马有些心得,请王爷让浦诚代表寿王府出赛。”
“这个嘛——”寿王忽然似看到希望,瞳孔放大,但一瞬间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颓然道:“浦诚终究来王府的时日不长,不清楚咱们对手的情况,其他几位王爷的骑师有的是毕生与马为伴,或有类似长期参会的经验,这些人不仅了解马的脾性,还熟悉大会的各类规则……唉!本王并非是长他人志气,浦诚有心了。”
他说着说着不禁连头也低垂下去,左手不受控地把玩着玉石桌面的一个金漆酒杯,仿佛那个无生命力的盛酒器皿能给予他克敌制胜的答案。
刘浦诚不以为意,微笑道:“王爷万勿轻易放弃,浦诚对马的了解和大会的规则或许不及那班专业骑师,但这类比赛不外乎是比拼马的耐力、速度、人与马配合的默契程度,而不是在赛场上任考官出题来应答测试吧。浦诚亦有个相依为伴的老拍档,相信不会令王爷失望的。”
起初刘浦诚听到王府骑师发生意外时他还没有想到要毛遂自荐,直到寿王无能为力地冲杨玉环发脾气,他便冲动地要将事情揽上己身,顶替骑师参加大会,凭借灰癞子马的脚力,或许能与别的良驹一较高下。
寿王尚未开口,杨玉环却抢先道:“有希望总胜过放弃,试一试亦不坏,王爷你说呢?”
寿王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心中对此趟夺冠却已不存任何希望。
寿王、寿王妃、刘浦诚三人随着贺忠来到马厩外,寿王抚摸着全身雪白至无丝毫杂毛的白龙驹,炫耀道:“这匹千里挑一的白龙驹乃是由岭南五府经略使在本王十八岁时赠予的寿礼。它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称得上数一数二,却不及来自图伦碛的青鬃兽和突厥的黄面豹。虽然这次无法夺冠,但总不致令寿王府落至末尾。浦诚要好好疼惜它。”说毕欲将缰绳交往刘浦诚手中,他已打定输数,这般只是象征意义上听从杨玉环之言,稍尽人事罢了。
刘浦诚却出乎在场人的意料说道:“王爷的白龙驹唯有王爷才配骑驭,浦诚用自己的马参赛便成。”言罢亲手将灰癞子马从马厩另一边无人理会的矮棚内牵出。后者已有多日未见到主人,自它来到这大宅子后便遭冷落对待,无法与同类共居一室,王府其他的马均不愿意搭理它,地位尊崇的白龙驹对其更是不予理睬。此刻灰马重见故主,不由得欣喜万分,连连扬蹄欢嘶,不住拿头脸挨蹭刘浦诚。
寿王瞪眼上下打量这匹其貌不扬的暗灰丑马,双眉紧皱,他感到自己被戏弄,冲刘浦诚叱喝道:“你要骑这丑马代表寿王府去参加洛阳云集了大唐众多骏骑良驹的赛马大会?刘浦诚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知道这个大会对本王、对寿王府的意义吗?赛马大会至关重要,非同儿戏!让这丑八怪代表寿王府参赛?真是荒谬至极!本王宁可弃权,亦不让人笑掉大牙。”
今次连寿王妃杨玉环亦不看好刘浦诚的坐骑。她将目光从灰马胸前那不知长的是皮癣还是肉疙瘩上移至刘浦诚脸庞,略带尴尬地道:“不如再去马市上看看,瞧瞧有没有突厥那边的马出售。”
贺忠冲刘浦诚摇了摇头,那表情似在告诉他:这次我帮不了你了,戏弄了王爷,他一怒之下,说不定会让你即刻就滚。
刘浦诚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直视着寿王,正容道:“王爷少安毋躁,浦诚自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王爷此刻或许不信这匹灰马的脚力,我说得再好亦是无用,凡事需得眼见为实。敢问王爷王妃可有出城一游的雅兴,让白龙驹来试试我这灰马的速度,倘若白龙驹领先一筹,刘浦诚届时任凭王爷处罚,无怨无悔。”
事到如今,他已骑虎难下,只得将话说满,唯有相信灰马的速度。刘浦诚要挑选白龙驹来比试,并非没有理由、无的放矢。想当年在错温布,杜校尉那匹长年在高原地区用来执行任务的神骏乌骓亦跑不过灰马,更何况这在平原地势养尊处优的白龙驹,又不是比较马的外貌美丑,论速度,灰马怕谁。他并非是要在寿王面前证明什么,而是杨玉环那番婉转不欲伤他颜面的说辞,以及瞧灰马胸前肉瘤的那个眼神,令刘浦诚心中升起一种与灰马同病相怜的感触,此番势必要让王府的人对他们废人丑马刮目相看。
寿王脸上阴晴不定,但仍是跨上了白龙驹,杨玉环亦骑了枣红马,加上刘浦诚和灰马以及十几名侍卫一同出了城。
这番比试脚力由寿王做裁判,他骑着白龙驹与刘浦诚胯下的灰马同时并肩出发。甫出城后他便鞭策白龙驹旋风般向前飞奔,瞬即便将杨玉环和一众侍卫远远甩开,心中思忖:刘浦诚这鄯城的小子毕竟来王府时日尚短,不知白龙驹的速度。这趟比试回去后定要好好惩罚他,一泄赛马大会无法夺冠的怨气。
跑了两里,左方赫然显现一道灰影,然后越过白龙驹往前蹿去。又奔了大约三里路,灰马始终在白龙驹前方两个马位。任寿王如何口中呼喝,手里加鞭,白龙驹愣是缩减不了这个差距。最终他高声叫停,前方的刘浦诚才吁声拉缰,灰马及时停住,与主人一同转过头来气定神闲地瞧看喘着大气的白龙驹和寿王。
出现了预料之中的战果,刘浦诚这次赌赢了。适才为了顾及寿王的面子他没有刻意催马,仅凭双腿夹着马腹任灰马撒蹄飞奔。他不禁怜惜地抚摸着这个同伴,感激它为他俩争了如此关键的一口气,后者将脸碰了碰他的手。他俩都需要这次胜利,为了赢得寿王府的尊重,需得拿出实力来证明自己。
寿王甩镫下马,边喘气边道:“今日浦诚……啊……哈……教我见识了什么叫马不可貌相,你这灰马叫什么名,怎的如此厉害,可以抛离白龙驹这么远的?”他边说边探手抚摸灰马鬃毛,似乎这丑马此刻变得美丽起来,再不是那个早先难看的模样,碍眼的肉瘤疙瘩已治愈消失了一般。
刘浦诚经他一问,才想起自己尚未替这伙伴取名,念及它总喜欢跟随自己,便欣然道:“它叫灰随,是我在鄯城一起出生入死抵抗吐蕃番兵的战友。”
白龙驹回过气,灰溜溜地踱了过来,抬头扬嘴碰了碰寿王肩膀。怎奈它的主人整副心神此刻全在灰随身上,对其爱理不理,任白龙驹响鼻嘶鸣亦无法引起寿王的关注。灰随得意地“嘲笑”两声,故意任寿王抚脸摸鬃,享受着被人重视的满足感。
刘浦诚惬意地瞧着两马相互之间的肢体语言,它们也暗自互相较劲,向来高高在上的白龙驹怕是首次失宠。杨玉环此刻方才赶来,她骑的枣红马不如二马神骏,落后了许多。正待开口询问结果,但瞧寿王此刻的神态表情,她已猜到适才竞速的答案。
寿王双手摸着马鬃,口中连声叫好,眉飞色舞地向刘浦诚道:“比赛的日子是五月初八,还有十日,届时便在城外的御马道上举行一年一届的赛马大会。今趟父皇还会亲临,见了灰随的神骏,必定十分欢喜。玉环,你不知刚才灰随多么棒——领先了白龙驹足足两个马位,说不定今趟能靠它与黄面豹一争高下,为寿王府夺魁。嗯!这次全靠它了。”他这般说法已等于是承认了让刘浦诚与灰随参赛,亲眼见到灰随的神速,寿王也一改颓废,不再那般皱眉撒气、言败论输了。
待一众侍卫张着嘴、喘着气赶到,三人旋又上马策骑回府。一路上寿王有说有笑,对刘浦诚的态度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抚臂拍肩地嘱咐他好好照料灰随,有关赛马大会的任何要求均可满足。然后又向杨玉环夸张地比画着灰随如何腾云驾雾般以雄鹰展翅之势,肋生双翼似迅雷电光的速度越过白龙驹然后一直遥遥领先,恰如当时是他骑着灰随胜过了策骑白龙驹的刘浦诚一样。杨玉环则在一旁赔笑聆听,双目异彩绽放,无人留意她的余光笼罩着左方稍稍落后的刘浦诚,见其一脸恬静淡然的表情,似乎寿王此刻所说的事情与他无关,只是一个市井流传的有趣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