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
依浣月慢慢合上《罪与罚》,缓缓靠在椅子上,从角落里抬头扫视一眼已经走到四点钟的图书馆里挂表,看样子该回家了。
刚一起身,一阵眩晕感随之而来,不过她早已习惯这种感觉,略有摇晃地将书放回书橱。自始至终,那双口罩之上的清眸都十分澄澈纯净,没有丝毫慌乱。
或许是已经习惯这种在书馆角落里的孤独时光了吧。
依浣月出门后慢慢在秋晚长街上踱步,在略显繁华的人群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这里是市区一处较偏僻区域,属于未完全开发的郊野,许多中高产阶级在此定居,故而本区域消费水平较高,休闲场所不少,熙攘来往的多是应酬和娱乐的白领高知,街上繁华的氛围似乎与郊区不太搭配。
不过依浣月对声色犬马的场所没兴趣,她更倾向于坐进书馆的边缘角落里让自己安静一会,那些躁动、肤浅以及混乱让她感到心塞,虚情假意的场合也让她无所适从。久而久之,便无人再搭理这个性格孤僻又不合群的小姑娘。而有卑劣者觊觎和嫉妒依浣月的俏丽容貌和优越家境,私下里编出谣言诋毁她的人格和形象,如此一来更无人肯轻易与她交往。就算有人主动和她搭话也不怀好意,语气中总散发着一股调戏气味。
面对这一切依浣月没有辩解,她早就麻木无感了。毕竟一个人的信口胡说是谣言,但一群人的议论诽谤就成了所谓的事情真相。明白这个逻辑的依浣月只能在默默承受身边的一切,在沉寂中上学、回家和放假。
没人能理解她的心情,就连家里人也是如此。她的父母早在几年前离婚,母亲远走不知去处,父亲常年在外忙于业务,对她的生活少有过问,只是不定期往那个空旷的郊区小屋里给她打去生活费而已。
唯一陪伴她的只有影子。
赤灿如血的晚霞笼罩傍晚的夜空,绚烂多彩的暮云四处蔓延,散发出橙辉光彩,空气中弥漫着初秋特有的清凉气息,令人无限遐想。
恍惚间,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是武继湖和一些学校里其他同学。武继湖是学校里出名的才子,不仅成绩名列前茅,相貌也是玉树临风,家境优越,为人潇洒,人们多愿与其亲近,喜欢他的女生也不少,他也借此经常拈花惹草。被她搭讪的姑娘们也不会因他的出格举动而懊恼,相反会觉得被一个帅气又有名的男生搭讪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武继湖也曾尝试接触依浣月,然而她并不感冒。在依浣月眼里看来,那些与武继湖十分暧昧、关系模糊的女生过于天真和呆愣,她对此只有冷眼和不屑。
世界上不正常的人和事一旦多起来,正常人也会被当做异类。依浣月的特立独行和沉默寡言被一些人看在眼里,尤其是他们看到依浣月面对武继湖时的冷漠态度时,心里顿时一阵诧异和疑惑,紧接着就演化成嘲讽和轻蔑。
“装清高而已”“瞧那副样子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明明就是很想和武继湖说话,表面上还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就是个面具人”
凡此种种话语时常充斥在依浣月耳边,她没有辩解,也没有逃避,只是默默地独来独往,冷漠面对每一份假面善意之下隐藏的排斥和议论。见依浣月丝毫没有对舆论作出反应,人们便愈发肆无忌惮地在私下里败坏她的品行,甚至当面对她做一些出格的事情看她有什么反应。
所以依浣月街上在看到武继湖时便准备绕道而行,然而武继湖早先一步就看到了她并闪到面前,他身边的人也随同而来凑个热闹。
“依同学去哪里了啊,看起来这么疲惫。”武继湖搭讪道,他挡住依浣月的路,语气充满逗弄。
“附近的书馆。”依浣月的语气不算冰冷但也没有温度。
“在假期里也这么努力,看来依同学势必要赶超我了。”
“只是去闲看而已。”
“是么?”武继湖低下头看着她,“依同学可真会找散心的地方。”
依浣月不想搭理这种中二又不着边际的话语,在这种局面之中又有些局促,干脆心一横直接从旁边走开了。
“诶?依同学……”
武继湖故作尴尬回头道,但嘴角上已经挂起笑意,他知道附近围观的人肯定觉得依浣月粗鲁无礼又不懂情调,舆论势头依然攥在他手里,下次撩拨到她的成功几率会更大。
果不其然,围观的同学都不明白为什么依浣月突然走开,暗自觉得这个女生不懂礼貌又冷漠不通人情,在心里对她指指点点。
依浣月散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自己在这种局面下会得到怎样的风评已无心在乎,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奈和误解,只能将无处安放的委屈和痛苦缩成一团,硬生生地埋在心里,直到心脏支撑不住爆炸为止。
原本依浣月觉得世界上的人都会彼此联系,结成亲人朋友,但这种幼稚的想法在脑海中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无人可以陪伴,无人可以聆听,就算是一直与自己作伴的影子,也会在阴云密布时散失无迹。
依浣月回到处在郊野的小屋,屋内装潢优雅精致,各种物品摆件也透出奢华,环境优渥,屋外园林淡雅别致,但各种角落都没有一丝生活的气息,仿佛这座小屋本身就是一个装饰品。她瘫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双眼呆望窗外,目光在不断沉寂的黑暗中愈发朦胧。一旁的白芷花已经枯萎,看起来毫无复活的可能。
远处灯火隐约,暮云聚散,她不知该将思绪放到何处。
或许自己只是一个边缘里的边缘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