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是人的本性,不加掩饰才是正直的人。”
牧归零把灰猫书签放回书里,一抬头却感觉有些头昏脑涨。
他这几天来一直疲倦劳累,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筋脉一样。牙齿也痛得厉害,有几颗甚至晃动起来。然而自己才十七八岁,就已产生这种老人才会有的病痛。人世无常的道理,向来如此。
时而奋起犹若夜空星庚,恍惚作罢颓如蝉蜕之蛹,这就是他的生活状态。每天在学习和家之间来来回回,从无半分自己的时间可以支配。有时候从集市上走过,在万千花样之中,他唯独察觉到笼中鹦鹉的哀伤忧郁。
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或许是觉得自己和那只鹦鹉有什么共同之处吧。
牧归零今天要去邮局一趟,这是他假期里少有的必要性出门。据说远在外地的叔叔给他办了转学,这次是给他寄转学文件的,在暑假过后就要转到市里郊野一个高档学校去。他对此没什么反应,不过是从一个边缘去了另一个边缘,有什么可说的呢。
路上凉风瑟瑟,道旁树哗哗作响,阳光从中穿过,残光细碎落地,仿佛游荡在水中的金鲤。虽然还在暑假末期,但他的城市早就飘起秋意,天高云淡,风清月明,秋日的湖面也波纹荡漾,深不见底。
牧归零在湖边止住,望着广袤无垠的湖面,联想他的命数,若有所思。
未来似乎也像深不见底的湖水一样,无法看清,捉摸不透。他不知道该如何做才会让自己的人生有意义,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真正顺从内心。
牧归零回想起一位十八世纪叛逃阵营的刺客,那位刺客曾在七年战争的前夕陷入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坚持心中的正义,而不是拘泥于所谓的营派。”
刺客说过的话也被他记录在随身笔记上。
然而刺客至少有赖以为生的信仰,也会为社会秩序和生活安定选去义无反顾地选择自己的道路。而牧归零则一无所有,无人知晓自己,无人给予慰藉,踏入社会就被迫接受所谓的规矩和乱象,到处都充斥着野蛮无理和明暗打压,但他不得不苟且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看来“许多人的痛苦无法言说,大多人的举措都无可奈何”,真是铭世箴言。就这样索然无味地活下去吧,隐藏起自己的内心,活到自己最终不想活了为止。
暑假很快过完,开学的日子随之而来。牧归零简单收拾后,便背着挎包前往那所位于市区郊野的新学校。
牧归零去得比较早,连学生接待处都没搭起棚子,他便在学校里面转了一会。他徘徊在各个书亭之间,书亭上的宣传画很多,但基本都是安全守则,只有几块刻着《全球通史》相关内容的宣传板让他端详了一会,不过也很快失去兴趣,继续在校园里游荡,时而抬头仰望天上的云彩。
突然间牧归零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紧接着传来一阵书本掉落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撞到了人,还把人家的书都给碰掉了。
“抱歉抱歉。”他连忙捡起地上的书本,“刚刚光顾着抬头乱看了,没有注意到你,实在不好意思。”
虽然平时不怎么流露心声,但牧归零也保持为人处世的基本礼仪,意识到自己做错后绝对会用心补救。牧归零快速把书本摞起来捧在手里递给对方,同时也注意到书本的最顶部是一本俳句本。然而对方并没有立刻接过去,牧归零有些诧异,视线也从书本转移到对方身上,却发现对方是一个女孩子,脸上还留有呆愣和意外的神情。
面前的女生穿着黑白水手规格校服和白底黑条宽松裤,身材娇小窈窕,凹凸有致,硕大的校服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松。面容皎若云月,肤色粉比木槿;眸如长庚,桃唇微抿。黑棕长发束在身后,额头刘海细密有致,少缕发丝散在耳边。无处安放的手略显紧张,意外和谨慎在眼神中流转,微风轻吹,栀子花的清香传来,让她如同画中人一般。
他看得有些发愣,但对方似乎已经缓过神来,并从他手里接过书本。
“没关系,谢谢你帮我捡书。”
她的语气轻柔细雨,等牧归零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离开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牧归零心里倏忽传来一股异样的感觉。尽管脸上仍然布满淡然和冷漠,但在某个瞬间一袭温柔扑面而来。不过他只对此理解为很久没有与人交谈的心理感应,很快就将它如同云烟般抛洒而去。
牧归零在学校游荡一会后便在学生接待处的引导下来到新教室,他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无聊地看着窗外,直到新老师和新同学陆续前来。待人数齐全后,老师就开始学期前的一系列布置工作讲演,牧归零对这类讲演非常无感,认为这就是在浪费时间,在老师挑选课代表工作时,他看到前排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刚想回忆一下在哪见过,那个身影就被老师叫了起来。
“文宣工作就交由依浣月同学负责吧。”
牧归零这才注意到依浣月就是刚才被自己撞掉书本的女生,他在这时也听到一些人在私下里嘀咕,看来那个叫依浣月的人很容易吸引一些人的注意。
此时老师翻了翻册子,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们班有个转来的新同学。”
老师抬头观望四周,将目光定在窗边。
“他的名字是牧归零,大家认识一下吧。”
大家对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好奇,纷纷看向牧归零,并慢慢打量起来。他起身打了个招呼,依旧保持淡然和漫不经心,只是不经意间挑起眉头。
牧归零注意到,众多陌生眼神中,唯有前排那个身影的眼神最为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