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

对于所谓的投资人，不管是已经身经百战的老油条，还是初出茅庐的小菜鸟，多半提起他们的时候都不会用什么好词。

吸血鬼也好，还是食腐的秃鹫也罢，反正所谓的投资人和投资关系，不过是心知肚明的互相算计罢了。

“押款不付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即使过了一个晚上，张雪峰依然很生气。

“这对赌协议算什么？半年营业额1000万日元，当我们是做抢银行的生意啊。”张雪峰手上拿着对方送过来投资合同，全然不在乎投资人的代表正在一墙之隔的房间里等待回复。

“1000万日元啊。”樱井数着手指计算，“如果我们一份游戏卖一万日元，那我们只需要卖出一千份就能达成目标了。”

“事实上，现在日本本土游戏公司的游戏，大部分价格在500日元到2000日元之间，”明石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是整晚没有睡觉。

“而且因为没有什么普遍的游戏基础，除了粉丝和少部分像你这样的爱好者，很少有人会特地去买游戏。”在售价方面打击了完之后，明石又在销量方面进行了打击。

“我还以为玩游戏的人很多呢。”不知道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樱井甚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而且就算是会去买游戏的人群，大多数也只是买一些固定的系列新作，比如延续几十年的轨迹系列。”明石补上了第三刀，刚刚从学校那里得到作为办公场地的教室内瞬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中。

“难道我们这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吗？”被连补三刀之后，就连最乐观的樱井也真的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放心，没人会为你哭的。”张雪峰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后才意识到自从自己重生以来，已经渐渐的习惯了依赖着两个女孩，而现在真正遇到麻烦的时候，才下意识的进入了无能狂怒的状态。

甚至差点忘记了自己其实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

“虽然明石说现在日本的游戏市场一个是卖不上价格，另一个是没有什么消费人群，但反过来说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机会。”

张雪峰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游戏策划，经验丰富不仅是指参与了很多游戏的开发，还指他在多种公司呆过。

不管是在大公司当螺丝钉，还是在几个人的独立游戏团队又当爹又当妈，都有着丰富的经历。在冷静下来之后，做出了一个快速的判断。

“这个投资人只是没看到游戏行业背后的机会，想要赚快钱，希望用这种方式吓退我们，然后把这个名额顺理成章的让给别的项目。”

“确实，很多投资人其实是除了商业报表什么都不懂的白痴。”樱井的失落情绪还没能维持大概一分钟，就重现变得信心满满，然后不断的用自己在美国见到的各种投资人举例论证自己的观点。

“所以我们的重点就是说服这位投资人，让他明白我们的项目是非常优秀的。”张雪峰自信满满，因为用来和投资人打交道的话术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而且也取得了多次的成功。

但所谓的有些事发生一次是正剧，发生第二次就是悲剧了。张雪峰的判断对了一半，但也刚好错了一半。

负责送合同的员工大概坐在隔壁听到了大部分的谈话，所以当张雪峰提出要和他的老板见面时，甚至都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看到那将近30层楼的高的办公大楼的时候，张雪峰和樱井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唯独明石脸色似乎比以往更加阴沉。

“明石，要不你回家休息吧。”在踏进战场之前，张雪峰主动关心起了明石，“这几天你也累坏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

“毕竟自己的理想要自己去争取，我们不能总是依靠明石你。”樱井挤到张雪峰和明石两人中间。

“不用担心，这也是我的事情。”明石强撑着第一个踏进了公司的大门。

“唯独明石小姐是董事长特地要求一定要到场的，希望你们能理解一下。”一直负责接待的员工走到张雪峰和樱井的身边，小声的转达上面的指示。

“你不用勉强，接下来看我的就行了。”张雪峰越过了那个没有记住名字的员工，和明石并肩前行，而樱井则插了进来，主动搀扶着明石。

“听说你们对我提供的合同有些意见，想要单独聊聊。”

一扇冰冷的金属门后，是已经早有准备的女性高管。穿着干练的职业装，被保养得甚至有些反光的黑色披肩长发，即使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也没能掩盖的攻击性视线。

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女吸血伯爵。即使见过了很多的投资人，但这么经典的资本家形象，还是让张雪峰有些意外——这日本，不会还是那么卷的离谱吧。

收回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张雪峰主动上前，用一个相对标准的坐姿坐在了宽大的办公桌对面的三把椅子的中间一把上。

“我觉得贵司对我们的项目有一些误解。”

张雪峰在离开大厂后去了不少创业公司，顶着大厂的光环也混到过几个“主策”，“总监”，“制作人”之类的头衔，也经常被老板拉着去和投资人谈判，一来二去也积累了一些要钱的常用话术。

“你们的项目企划书有什么没写清楚的地方吗？”但显然作为一名公司高管，这位董事长女士轻松地发动了反击。

现在进入了张雪峰的回合，“我们在企划书里写了一些内容，但我认为应该进行更详细的阐述。”

“比如呢？”

“首先我们认为日本的游戏市场目前比较小，没有统治力的大公司，我们作为创业公司是很有竞争力的。”

第一套话术，说明当前市场不是红海，进入这个市场是有成功机会的。

“这个情况我们是了解的，也一直有兴趣进军游戏行业。”

“我们虽然人数比较少，但对于游戏有着比较丰富的经验，在技术上也有一定的实力。”

第二步，展现自己的实力，说明能把握住机会的是自己，给投资人建立信心

“我也玩了一下你们做的样品，这一点我也是认可的。所以同意给你们投资。”董事长女士连连点头，好像是发现了千里马的伯乐一样。

“而且我们正在准备的这个项目，比市面上绝大部分的项目都要出色，只要顺利上市一定就能取得巨大成功。

第三套话术，许诺一个成功的美好愿景，虽然最后绝大概率是兑现不了，但至少能在眼下能稳住投资人。

“所以我才给你们半年完成一千万日元的营业额的要求。”

董事长女士没有继续点头，而是摆出一副计划通的表情，像是在鼓励一个下属一样，轻描淡写的复述了一遍自己的需求。

“啊。”这下轮到张雪峰傻眼了，按照正常的情况不应该是讨论追求投资的数额，然后选一个高档的餐馆吃一顿吗？这日本人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桐谷君，有什么问题吗？”董事长女士摆出了一副“你们还是太年轻了”的表情。

“你刚才说市场现在还没有出现统治力的公司，所以我们需要抓紧时间，避免错过良机，有问题吗？”在张雪峰愣住的时候，这位董事长女士开始了自己的进攻。

“额，但半年也太短了。”张雪峰已经被彻底带到了对方的主场，只能想办法反对。

“我这样的大公司一旦行动起来，就会有很多人也会跟风，半年时间已经足够很多人也来抢占市场了。“

“那一千万日元的目标也太夸张了吧。“张雪峰本来也没打算在时间上纠缠，无非就是抄个相对简单的游戏，自己多加一些班就行了。

“你不是说你们的团队能力很强吗？“董事长甚至还用眼光扫了每一个人，像是审问犯人的法官一样。“那就正好证明给我看。”

“我们评估目前的市场没有那么大的空间啊。“张雪峰最后还想挣扎一下。

“如果这个市场连一千万日元的营业额都支撑不起来，那投资进入这个市场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反问让张雪峰彻底沉默了，毕竟作为一个从业者，也经常在网上和别人就“这个国家的市场太小了，没有必要出相关题材”进行过激烈的争论，某种程度上，最需要证明的不是他的能力，而是日本玩家们的购买力。

拜托了各位，请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吧。张雪峰在心理默默的向广大的游戏玩家们发出了请求。

“那下一个问题，对于合同中提到的只支付三成的款项，我们并没有提前得到相关的信息，我认为这一条有欺骗的情况。”

“你难道没看到那句一切解释权归本公司所有吗？”

果然是吸血鬼，连话术都一样，张雪峰倒也没兴趣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直接问下一个问题

“那为什么是只给三成？”

“你嫌多了？”对方这个反问甚至让张雪峰觉得那些纠缠着玩法不够好玩，要加各种各样付费系统，甚至提出要抄市面上那些某个游戏的投资人都显得通情达理了许多。

“当然是少了。”忍住不说出脏话，“三成的资金大概也就我们每人配置一台开发机。”

“那不是已经够了嘛。”对方虽然打扮的像一个职业经理人，但张雪峰更觉得像一个奴隶主，觉得她的奴隶只要吃饱就行了。

“就算是现在能想到的，我们还需要资金去购买一些专用软件，如果需要音乐或者图库的话我们也需要购买版权。”即使是当场拍脑门，多年的从业经验都让张雪峰随口说出几个需要花钱的地方。

“你叫桐谷满是吧。”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确认了一下张雪峰的姓名。

这个日本名字甚至让张雪峰愣了一下，然后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如果你的资料没造假的话，你的父亲是一名电气工程师，你的母亲在老家和别人开一家日式点心店。”

“你是瞧不起小满的出身吗？”一直插不上话的樱井抓住机会大声的质问，吓得张雪峰赶紧把她摁在椅子上，然后一边讪笑赔礼道歉。

“嗯，我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中产阶级，但我还是很感激他们支持我学习现在的专业。”

“我确认你的出身只是想说你们没有真正的管理公司财务的经验，突然得到一大笔钱很容易就随便花掉然后背上巨额的债务。”这位女士突然换了一个口气，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给年轻人有些人生经验的分享。

对不起了，明石。张雪峰心理给一直阴着脸一言不发的明石道了一个非常诚恳的欠，然后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实际上我们是有一位负责财务的人士的，”张雪峰特地指了一下明石七海，“我认为她的能力足够管理我们的财务问题，也应该能符合你们的要求。”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明石的身上，她甚至也直接对上把张雪峰怼的哑口无言的著名董事长女士的目光。

“你觉得你够资格吗？”董事长女士发问，语气里一半带着质询，一半带着挑衅。

就算是一向被说成情商不高的张雪峰面对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也禁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而樱井更是被吓得愣住了，甚至不敢看两人。

“我觉得我可以做到。”明石的声音比平时听上去更加的冰冷，就像一块钢铁一样。

“一个大一的学生？”这句话甚至只剩下了嘲讽。然后在明石还没来得及反驳之前，董事长女士把说话的对象转到张雪峰的身上。

“我比你更了解我的女儿，如果你是认真的要开一家公司，而不是过家家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换一个更专业的财务人员。”

说完这句话甚至还特地瞟了一眼明石，“如果你没什么人选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安排几个，然后把说好的投资金额全部打给你。”

“我只要明石。”没什么可谈的了，张雪峰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像当年他从大厂离职的场景一样。

区别只是自己手边没有一杯可以泼的水。

“我会证明给你看，证明明石比你知道的还要厉害。”

撂下这一句狠话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张雪峰牵着明石的手离开了这座古堡一样的巨大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