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政治经济机器”

在财政局局长斯特纳和考珀伍德做出安排后不久，执行政府财政关系的机制就启动了。市政府账簿上已经列出明细，总共有二十一万美元公债票移入考珀伍德公司名下由他支配使用。六厘利息在十年内还本。然后投入股票市场，只提供一小部分在九十美元以上的价格，同时制造气氛，给人一种这个投资会很盈利的印象。债票慢慢地升值，并在不断增值中抛售，一直达到一百美元的价格。所有二十万，两千多张市公债券全部以小额售出。斯特纳很满意，他拥有两百股，卖出了一百股，净赚两千美元。这是不道德的非法的收益，但是他的良心丝毫没有受到谴责。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良心。他只盯着将来的宁静太平的幻境。

考珀伍德手中突然掌握了这么大的权力，这权力有多么微妙和重要他一下子说不清楚。想想，他那时只有二十八岁。想象一个天生精通金融艺术的人，能够像普通人玩跳棋或下象棋一样，把金钱以股票证书市公债券和现金的形式，玩弄于掌心。或者更贴切地，想象一下你像那些掌握高深奥秘的国际象棋大师一样，也像那些历史上著名的棋手一样，具有超级脑力。他们可以背对着一群对手，一次和十四个人开战。叫出所有棋子的移动次序，记住所有的棋子在棋盘上的位置，然后赢棋。这样说可能高估了考珀伍德此时的微妙之处，但是并不是完全不着边际。他天生知道一笔钱应该怎么用。例如，如何将现金存入一个地方，而同时又可以作为信用和移动支票的基础，在另一个地方和其他许多地方同时使用。对于这种金钱的操作给予恰当观察和跟踪，他可以拥有比原先金钱所拥有的十倍甚至十二倍还多的组织力和购买力。他天生就知道“积累投机”和“支票抵用”的原理。如果他可以幸运地一直将市财政局局长掌控于手心的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此运作，他不仅可以确保提高或压低这些公债票的价格，而且也可以保证从银行得到贷款。他父亲的银行是最早从中获利并给他贷款的银行之一。当地各界政客和老板——莫伦豪尔、巴特勒、辛普森等人看到他在这方面的努力取得了成功，也都开始做起市公债的投机买卖了。如果莫伦豪尔和辛普森以前不了解他的话，通过这桩公债投机生意也知道他了，知道他是这次城市公债发行做得很成功的人。斯特纳能够找到他这样的人也算办得漂亮。证券交易所规定，所有交易都在当日核对，并在次日收盘前结算。但是新财政局局长的这种工作安排给了考珀伍德更多的自由。现在他总要到月初或者三十天以后，才会就与贷款相关的所有交易进行一次会计核算。

而且这实际上并不是从他手中去除什么东西来核算。因为公债数量很大，他掌握的金额数量总是很大，所以在月底进行所谓的转移和交接平衡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种手续而已。他可以利用这些存款进一步操作他的城市公债，将公债存入其他银行，作为贷款的抵押品，就像这些公债是他自己的一样，因此可以筹集到实际价格七折的现金，他自然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因为这些现金到月底才偿还，所以他可以拿去支付其他股票的交易费用，然后再借用这些股票做押款。除了精力有限，才智和工作时间有限之外，如今他发现他所能拥有的资源是无限的。那些政客还没有意识到，他从中发了一大笔横财，因为他们还不了解他的头脑有多精明。斯特纳告诉他，已经和理事会主席斯特罗比克还有其他人讨论过，将在年内正式将两百万美元的城市公债全部放在市政府账簿上转给他。考珀伍德听了以后，没说什么，心里却很高兴。两百万美元全部由他来掌控。他们请他来做财务顾问，他提出的建议已经被接受了。嗯，那好吧，他生来不是个会因为良心上的谴责而烦恼的人。当然，他也相信自己在金融领域是诚实的。他并没有比其他金融家精明或狡猾多少，就算他想那样，也不可能。

这里应该指出一点，斯特纳关于城市资金的这一主张与当地政界首脑对市内铁路控制的态度毫无关系。市内铁路是这个城市金融生活的新生事物。许多金融界领袖和金融政治家对此感兴趣。例如，莫伦豪尔先生、巴特勒先生、辛普森先生都对市内铁路很感兴趣。他们彼此对这一点并不清楚，因为如果他们考虑过这个问题，就根本不会让局外人插手。事实上，此时费城市内铁路业务还很落后，还想不到后来出现的宏伟计划。然而斯特纳和考珀伍德的这种安排，却是斯特罗比克自己的主意，也是他跟斯特纳提出的。他们都相信考珀伍德会帮他们赚钱。因为斯特罗比克不敢在这件事上抛头露面，因此，他和斯特纳由考珀伍德做代表，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做斯特纳的私密代表，购买足够的某条市内铁路股票，并加以控制。然后，他和斯特纳可以利用自己的权力，让市议会留出某些街道让他们购买其股票。看哪，成了，这些线路就是他们的了。只不过，后来他提议，如果可能的话要把斯特纳甩掉。但是先前的这些初步工作还是要有人来做，那还不如叫斯特纳来做。同时，据他看来，必须谨慎行事，因为他的上司当然也会警觉。如果他们发现他涉足这种事只是为了谋私利，就会断了他的官路，不会再让他涉足那种只会替自己谋利益的位置。任何外界组织，比如已经存在的市内铁路公司，都有权利向市议会申请特权，进而推动公司和城市的发展。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一般不会拒绝这种申请。但是他不可以同时担任股东和理事会主席，这是行不通的。但是如果让考珀伍德私下为斯特纳做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最后由斯特纳替代斯特罗比克，向考珀伍德提出这个方案。有趣的是，这样做不动声色地引出考珀伍德对城市管理的态度。一方面，虽然他私下为爱德华·玛利亚·巴特勒做代理，虽然他没见过莫伦豪尔和辛普森，但是就操纵城市公债而言，他是在为他们效劳。而另一方面，在斯特纳揽给他的私人室内铁路购买的事情上，他从一开始就从斯特纳的态度上意识到，这里面有蹊跷，斯特纳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些不应该做的事情。

那天是在从前第六街和板栗街上的市政厅斯特纳的老办公室里，斯特纳想到未来的前景正踌躇满志，他问道：“有没有这样的市内铁路产业，只要有钱就可以买来掌控？”

考珀伍德知道有这类产业。他那警觉的头脑早就知道这里的所有机会。公共马车正在慢慢消失，最好的行车路线已经抢先被占领了。当然，还有别的街道，城市正在迅速发展。外来的人口将会在此增加更多商业机会。对已经建好的线路，谁都能付得起股票价格，如果愿意等，这些线路以后就会扩展到更好更多的区域。他已经在脑子中设想出后来称之为“无尽的连锁”，或者“合适的公式”那样的情形。即以长期付款形式购买某一产业，然后发行股票或市公债券，这样的话，不仅可以支付卖方，同时也可以酬劳自己的辛苦。更不用说可以把所得到的利润直接投资到其他产业上——比如可以发行更多的股票等，无限循环。如今这办法稀松平常，但在那时候还很新鲜，所以他也只是自己心知肚明并没有透露给任何人。然而他还是很高兴斯特纳和他谈到这一点，因为市内铁路可是他的专长。他相信如果有机会插手，一定会是个厉害的能手。

“啊，乔治，是有这样的产业，”他含糊地说，“如果你有足够的钱，倒是有两三个不错的机会。我注意到在股票交易所，会有一两个人出售大量股票。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政策，就是先把这些售出的股票买进来，然后再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股东不想出手的股票。格林和柯茨线，在我来看就是很好的买入机会，如果我有三四十万美元的话，我想可以投进去，跟进。只要你拥有大约百分之三十股权，就可以控制一条线路。如今大多数股票分散在各处，所以从来不用投票，我认为只要有二三十万美元就可以控制这条路。”他又提到另一条线，一段时间内，可以用相同的方式加以控制。

斯特纳沉思了一会儿说：“这可是一大笔钱。”然后又想了一下说，“我过些时候再跟你谈。”然后他还是先去找斯特罗比克了。

考珀伍德知道斯特纳拿不出二三十万的资金做投资。他只有一个办法弄到这些钱，那就是从财政部借，而且不用付利息，但是他自己又不能这样提出来，必须有人在后边操作，除了莫伦豪尔、辛普森和巴特勒，还能有谁呢？除非三巨头私下秘密联合。那又怎样？大政客们总是利用财政局。只是他现在知道了，就要想想如何使用这些钱。如果斯特纳的冒险成功了，也不会伤害到他，而且他没有理由不成功。其实他们不成功，他也只不过是充当代理人，此外他得搞清如何为斯特纳操纵这笔公款，也许最终他可以为自己买进某些线路的控制权。

他的新家附近街区内就在兴建一条路线，在第十七街和第十九街之间，这让他大感兴趣。他偶尔回家晚，或者不想乘马车，就会坐一下街车。街车经过两条红砖房的繁华街道，一旦城市发展起来，这里就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现在这条线还不长，但是如果他能够控制住这条线，再和巴特勒的，或者莫伦豪尔的，以及辛普森掌控的线路合在一起的话，那么州议会就会不得不给他们额外的特许经营权。他甚至梦想着和巴特勒、莫伦豪尔、辛普森联手合作。他们之间在政治上可以说能够得到任何想得到的东西。但是巴特勒可不是慈善家，一定要有到手的大货色才能接近他。这种联盟必须要有明显的益处。此外，他一直在和巴特勒处理市内铁路股票交易，如果这条特殊的线路那么好，那么巴特勒可能会想为什么他早没来跟他讨论。弗兰克想最好等到那条线到自己手里的时候，那时再讨论这件事情就会不同了。那时候他可以作为资本家来说话，他开始梦想全市范围内的街道铁路系统，都掌握在少数几个人手里，最好是由他独自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