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欢乐的聚会
- 欲望三部曲1:金融家
- (美)德莱塞
- 7025字
- 2022-07-12 15:18:15
随着时间的推移,弗兰克·考珀伍德和爱琳·巴特勒精神上越来越亲密。由于事务日益繁多压力增加,他不再像从前那样频繁到她家拜访。但是在过去一年里也经常见到她。她现在十九岁,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她开始能区别出房子和家具的好坏和风格。
“爸爸,我们为什么还待在这所破房子里?”一天晚上吃完饭,一家人照常坐在桌子旁的时候她就问到这个问题。
“这房子怎么了?我倒是想知道。”巴特勒问道。他往桌子边移近了些,餐巾舒适地围着下巴,没有旁人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做。“我看不出这房子有什么不好的,你妈妈和我一直在这里住得好好的。”
“简直糟透了,爸爸,你知道的。”诺拉也加入了。她现在十七岁,和姐姐一样聪明,虽然经验上有些不足。“每个人都这么说。看看那些到处都在兴建的漂亮房子。”
“每个人,每个人,我倒是想知道每个人是谁。”巴特勒质问道,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因为我也是人,我喜欢这里。不喜欢的人可以不必住在这里。都是谁?这房子有什么问题,我倒是想知道。”
这样的问题之前以这样的方式提过几次,也总是以同种方式解决,有时候或者用一个爱尔兰式的微笑就过去了,但是今天晚上注定要多纠缠一会儿。
“爸爸,你知道的,这所房子就是破。”爱琳坚定道,“你现在生气有什么用。这房子又老又破又昏暗,家具全都破旧不堪。那架老钢琴早应该送人,我又不弹,看看考珀伍德——”
“嫌它老,”巴特勒大叫道,因为生气几乎把这个词发成了别的声音,“还说是昏暗,你从哪儿学的那个词,我猜是在修道院吧。还说破旧不堪,给我看哪里破旧不堪。”
他正要提到考珀伍德,可是没等他说完,巴特勒太太就插了进来。她是一个粗壮宽脸的女人,总是咧着嘴笑,一双模糊的灰色的爱尔兰眼睛,微红的头发现在已经都变成灰白色。她的嘴巴下边,左边的腮帮子上有一个很大的肉瘤。
“孩子们,孩子们,”巴特勒先生尽管在商业和政治上担负重大责任,在她看来也和孩子一样,“你们不要再吵了,赶紧把西红柿递给爸爸。”
虽然有一个爱尔兰女佣在上菜,但是盘子还是被传来传去。餐桌上面吊着一盏装饰豪华的吊灯,上面有十六只白色瓷器仿蜡烛,照得桌子上灯火通明。这也是一个令爱琳不高兴的东西。
“妈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你们’说错了。”诺拉也抗议妈妈语法上的错误,简直伤心欲绝,“你知道,你说过了再也不那样说了。”
“谁有资格教训你们的妈妈应该怎么说话?”巴特勒大声道,他被这突然的无礼反叛和攻击激怒,他比以往更生气,“我想让你知道,你妈妈在你出生之前就会说话了,如果不是她给你们做牛做马像奴隶一样地忙来忙去,你们在她面前哪还能展现什么好礼貌。她比你们今天碰到的任何女人都好。你这个小娼妇!”
“妈妈,你听到他在叫我什么吗?”诺拉抓紧了妈妈的一只胳膊,假装恐惧和不满。
“爱迪,爱迪,”巴特勒夫人警告道,恳求她的丈夫,“你知道爸爸不是那个意思。诺拉,亲爱的,你难道不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吗?”
她抚摩着小女儿的头,刚才说她语法不好的话对她没有一点儿影响。
骂小女儿是娼妇巴特勒觉得很抱歉,但是,上帝保佑她们的灵魂,这些孩子真的是很烦人,为什么,对天发誓,难道这所房子对他们来说还不够好吗?
“大家都不要在餐桌上吵了。”卡隆说。他是一个大有前途的青年,一头乌黑平顺浓密的头发,偏分梳过来。嘴唇上留着短而鬈曲的胡子,鼻子又短又直,耳朵特别突出,但是他很聪明,而且很有吸引力,他和欧文都觉得这房子又老又旧。布置得也很差,但是他们的父母喜欢住这里。因为经济实用和家庭安宁,他们于是在这一点上保持沉默。
“我认为住在这种老旧的地方就是不好,还没有我们四分之一财产的人家,却住在更好的地方,像考珀伍德家,为什么考珀伍德——”
“好吧,考珀伍德!考珀伍德怎么了?”巴特勒责问道,把脸转向爱琳,她坐在他旁边,现在他的大脸涨红了发着光。
“怎么了?他们的房子都比我们的好,而他只是你的代理人。”
“考珀伍德,考珀伍德,我不想再谈论考珀伍德了。我不想按他们家的规矩办事。他们的房子很好,那又怎样,我的房子是我的,是我住在这里,我在这里住太久了,不想随便搬家。如果你不喜欢,你知道你能做什么,想搬走就搬走好了,我是不会搬的。”
每当卷入这种浅薄无聊的家庭争吵中时,巴特勒就会愤懑地在孩子和妻子面前挥舞手臂。
“好吧,总有一天我会搬出去的。”爱琳说,“谢天谢地,我不用永远住在这里。”
她的脑海中闪过考珀伍德家里美丽的接待室、客厅、图书室和卧室。一切布置得都那么好。安娜·考珀伍德很多次跟她谈起他们那架漂亮可爱的金色三角钢琴被漆成粉红色和蓝色。她家为什么不能有?她父亲毫无疑问比他要富有十倍还多,但是不,她所深爱的父亲是一个老派人物。他就是人们所说的那种粗野的爱尔兰承包商。他也许有钱,但是他为什么就不能既有钱又精致呢?她对这种不公正的情形有些恼火。他们本来可以,但是抱怨有什么用呢,在她父母的掌控下,他们永远不可能搬家,她只能等待,也许结婚是一个办法,一个正确的婚姻。但是她嫁给谁呢?
“别再想这件事了。”巴特勒太太恳求道,她像命运一样坚强,又有耐心,她知道爱琳的麻烦在哪里。
“但是我们完全可以有一所更好的房子,”爱琳坚持道。“或者把现在这个翻修一下。”诺拉低声对母亲说。
“别说了,嗯,到时候再说吧,”巴特勒太太对诺拉说,“等等,总有一天我们会翻修整理的,现在你去复习功课吧,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
诺拉起身离开了,爱琳平静下来,她父亲简直固执得不可理喻,但是他也很可爱,所以她噘着嘴巴,好让他道歉。
“别生气了。”他说道,吃完饭离开餐桌时注意到女儿不高兴了。他一定要做点什么来安抚她。“给我弹一首曲子吧,一首好听的。”他说,他喜欢那种比较有表演性的、喧闹的、能够展示她的技巧和力度的曲子,让他过后还在想她怎么弹得这么好。这就是学习的好处,让她能够又快又有力度地弹这些很难的曲子。“你什么时候想要一台新钢琴,我们都可以买的,你去看看吧。当然这个对我来说就挺好的,但是如果你不想要的话也可以。”他说。爱琳握了一下他的胳膊。跟父亲吵有什么用呢?如果整个房子和家庭的气氛都出了问题,一台钢琴又有什么用?她弹奏了舒曼、舒伯特、巴赫、肖邦。老先生沉思着面带微笑地来回踱着步听着。她的演奏富于情感,因为爱琳不是没有感情,虽然她如此坚强,充满活力,而又富于挑衅。但是对他并没有影响。他看着她,他那聪明健康迷人的美丽女儿究竟将会成为什么呢?某个有钱人会娶她,某个能干的会经商的年轻人,某个优秀又富有的人会娶她。而他作为她的父亲会给她留下很多钱。
为了庆祝考珀伍德两家住宅竣工,考珀伍德准备举办一场招待会和舞会。招待会将在考珀伍德家举行,舞会随后在他父亲的住处举行。亨利·考珀伍德的住所气派豪华。接待室、客厅、音乐室都在一楼,暖房尤其大,当初如此安排,就是考虑有特殊需要时,可以把所有的房间连起来,留出很大的空间,可以做长廊散步,可以当礼堂跳舞,一次大型聚会可能需要它派什么用场就派什么用场。这是两家男主人当初合建的用意。也可以共用仆人、管家、园丁、洗衣妇、女佣等。考珀伍德还为孩子们找了一名家庭教师。管家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管家,他是亨利·考珀伍德的私人随从。他会雕刻,善主持,可以在任何一所房子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他们合用一个马厩,还雇了马夫和车夫。如果同时需要两辆马车的话,两个人可以同时驾驶。这样安排真是既愉快又令人满意。
这次暖房招待会的准备工作非常重要,如果从金融方面考虑,范围越广越好,而从社交方面考虑,又要尽可能在小圈子内。因此,招待会决定下午在弗兰克家举行,人满为患时自然就到亨利那里,客人包括所有的人,像是蒂格、斯特纳、莫伦豪尔,还有上流社会的一些人,比如亚瑟·里弗斯、塞涅卡·戴维斯夫人、特雷诺·德雷克夫人,以及弗兰克见过的德雷塞尔和克拉克家的年轻一辈。下一辈不太可能出席,但是请柬还是要送到。那天晚些时候,如果可能的话要招待一群比较娇贵的人。尽量要包括更多人,有安娜的朋友们,爱德华和约瑟夫,以及弗兰克本人可能想得到的任何名单。就是所有那些能请得动,邀得来,最有影响的年轻社会精英都要被邀请到。就是这样一份名单。
但是不论下午还是晚上的聚会,不邀请巴特勒一家人,是不太可能的。包括父母和孩子,特别是孩子,因为考珀伍德已经被爱琳深深地吸引。尽管父母也要到场会不尽如人意,他还是会邀请他们。就他所知,爱琳也不是很喜欢安娜和考珀伍德太太。这两人在准备邀请的宾客名单时也聊到了这一点。
“她太清高了。”当她们看到爱琳的名字时,安娜就对嫂子说道,“她自以为是,其实一点都不淑女。再看看她父亲,哈,如果我有一个这样的父亲,我也不会讲话不俗气了。”
丽莲此时正站在新房间里的古董桌子前,忍不住抬起了眉毛。
“你知道,安娜,有时候我真希望弗兰克的业务不需要我跟他们来往。巴特勒夫人,真是令人厌烦,她人倒不坏,但是什么都不懂。爱琳就太粗鲁,或者太前卫了。她来这里弹钢琴,特别是弗兰克在的时候,我倒不是太介意,但是我知道他肯定烦了。她弹奏的都是噪声,从来没有优美高雅的。”
“我不喜欢她的打扮,”安娜同情道,“她太显眼了。你知道那天我看到她驾车出去,天哪,你应该看到她,穿了一件深红色朱阿夫式的夹克,绲着大黑边,头上缠着头巾,插了一根大红羽毛。深红色的丝带几乎垂到了腰部。想象一下戴着那种帽子驾车,还有她的手,你应该看看她握手的那个姿势,简直是太会显摆了,就这样弯着。”她于是学着那个样子,“她戴着一副黄色的防护手套,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鞭子。她驾车简直就像疯子一样,哎,不管怎样,马夫威廉坐在她身后。你真应该看看她那样子,天哪,天哪,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过分。”安娜笑着,半是谴责,半是觉得搞笑。
“我想我们不得不邀请她,因为我不知道怎么绕过她。不过我知道她会怎么做,她会走来走去,摆个姿势,然后鼻孔朝天瞧不起人。”
“真的吗?真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安娜说,“你知道我倒是挺喜欢诺拉,她人比较好,也不自以为是。”
“我也喜欢诺拉。”丽莲说,“她真的很可爱,而且我觉得她也更漂亮。”
“的确,我也这么觉得。”
然而奇怪的是,爱琳几乎吸引了她们所有的注意力,并且把她们的注意力固定在她的所谓特质上。她们所说的某一方面的确也是那样,但是除此之外,这个女孩儿确实很漂亮,具有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智力和魅力。她野心勃勃努力向上,因而更加惹人注目,她在某种程度上激怒了一些人,因为她的意识中恰恰反映出她的社交上的缺点,而这也正是她内心与之争斗的东西。她憎恨人们把她的父母当作低人一等的人。本质上她不输任何人。考珀伍德如此能干,又平步青云,他自然一下子就识别出她这一点。日子一天天过去,却使他们在精神上更加亲密,他对她很好,而且喜欢和她聊天。现在每次他去她家,或者她到他家里,他在的话,总会设法和她说几句话,他会走近她,充满热情地看着她。
“哦,爱琳——”她可以看到他眼睛里的和蔼目光,“你今天好吗?你的爸爸妈妈怎么样?你出来驾车了吗?真是很好,我今天看到你了,你看起来很漂亮。”
“哦,考珀伍德先生。”
“你确实看起来漂亮,可以说是魅力四射,黑色骑装很适合你。我从老远看到那金色头发,就知道是你。”
“嗯,现在你真不应该跟我那样说,会让我觉得虚荣。我的爸爸妈妈说我已经够虚荣了。”
“别管你的父母,我说你看起来棒极了,就是很棒,从来都是这样。”
“噢。”
她高兴地叹息了一声,红晕一直升到脸颊和太阳穴上。考珀伍德先生当然看到了,他是如此具有洞察力。而且他已经令如此多的人羡慕,包括她的父母,还有莫伦豪尔先生和辛普森先生。她是这样听说的。他的家和办公室都如此漂亮,此外,他的安静沉着和她的性情浮躁正好匹配。
爱琳和妹妹因此受邀请参加聚会,但是巴特勒夫妇还是被巧妙地告知,接下来的舞会主要是给年轻人的。
聚会招来了很多人。有很多很多人要介绍描绘一番。其中包括巧妙地谈论到埃尔斯·沃思先生在相当困难的情况下完成的小装饰。在藤架下散步,仔细参观两家房屋的细节。很多客人都是老朋友,大家聚集在图书室和餐厅里交谈。谈笑风生,拍肩打背,说有趣的故事,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到了晚上,大家便告辞离开了。
爱琳穿了一件深蓝色丝绸的礼服,搭配天鹅绒大衣,大衣上装饰有精心制作的褶皱和相同材料的饰物,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戴着一顶蓝色天鹅绒高帽子,配一朵深红的大兰花,令她有一种俏皮,神采飞扬的气概。帽子下边,金红色的头发盘成一个大发髻,只留下一绺长长的鬈发垂到衣领上,她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胆,却喜欢给人留下那种印象。
“你看起来简直美极了。”她走过身边时,考珀伍德对她说。
“我今天晚上还会不一样。”她回答说。
她扭动着身体,迈着轻盈的脚步,走进餐厅,然后消失了。诺拉和她的母亲正在那里跟丽莲聊天。
“房子真是漂亮呀,是不是?”巴特勒夫人喘着气说,“住在这里你一定会很快乐的。肯定会的。当初爱迪翻修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时,我就说:爱迪我们真的不用住这么好的地方。他说,天上人间都没有对你来说更好的地方了,然后还吻了我。你能相信吗,他那样大块头的家伙过来吻我?”
“那真是太可爱了,巴特勒夫人。”丽莲道,在众人面前,觉得有点尴尬。
“妈妈就喜欢聊个没完没了。快点儿过来,妈妈,来看看餐厅。”诺拉说着。
“好哇,我希望你们住在这里一直快乐,我希望你们那样。我就是一直快乐地住在我那所房子里。”她说着扭着身体友善地走了。
考珀伍德一家晚上七点到八点匆匆地吃完了晚饭。九点的时候,客人陆续到了。现在这一行人着不同颜色的装束。女孩子们穿着淡紫色、奶白色、鳜鱼粉红色和银灰色的拖地长裙,脱下蕾丝围巾和宽外套,穿着光滑黑礼服的男人们帮着她们挂起衣物。外面很冷,马车的门打开、关上,砰砰作响,客人不断地到来。考珀伍德太太和丈夫还有安娜站在接待室的门口。约瑟夫和爱德华,以及亨利·考珀伍德夫妇在里面应接不暇地迎接宾客。丽莲穿着一件玫瑰色的拖地长裙,看上去十分迷人,方领口低垂,露出细腻精致的花边胸衣。她的面容和身材依然惹人注目,虽然已经不像几年前考珀伍德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妩媚。安娜·考珀伍德长得并不漂亮,但是也不能说不好看。她又小又黑,鼻尖朝天,一双灵活转动的眼睛,直爽,好奇,带着聪明又有点儿挑刺的神情。她很会穿衣打扮,尽管她皮肤黑,还是穿了黑色的衣服,搭配闪亮的珠片,很恰当地中和了她的肤色,就像她在头发上插着的那朵红玫瑰一样。她有光滑圆润的手臂和肩膀,一双明亮的眼睛,机智的举止,巧妙的谈吐。这些都有助于创造一种有魅力的错觉,就像她所说的,这些一点儿用处也没有,“男人想要的是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儿”。
到了晚上年轻的男女拥进来,爱琳和诺拉也来了。爱琳戴着一副薄薄的黑色蕾丝网面纱,穿一件黑色丝质长斗篷,哥哥欧文把它们接过来放好。诺拉和卡隆一起来的,卡隆是一个英俊挺拔,面带笑容的年轻爱尔兰人,仿佛可以开创出一番美好的事业。诺拉穿着一件淡薰衣草色的少女连衣裙,裙摆稍微盖住鞋子,蓬松的箍裙上面有漂亮的乳白色褶皱,裙子上面点缀着薰衣草颜色的小小的花结。腰间束着一条薰衣草颜色的宽腰带,头发上插着同样颜色的玫瑰花,她看起来非常柔美,热情洋溢明眸闪烁。
她身后的姐姐爱琳,穿着一条迷人的黑色缎子裙,像一条鱼一样,带着闪闪发光的深红色亮片,光滑的手臂直裸到肩膀上,胸衣前后剪得很低,可以说是在她觉得适合的范围内尽可能达到的最大限度。她天生好身材,亭亭玉立,胸部丰腴,稍微突出的屁股也融合成可爱和谐的线条。低开领口的胸衣在前胸和后背形成深V字。下边是一条优雅的黑色薄纱和银色绢质的超短裙,让她看上去完美无瑕。她丰满、光滑、圆润的颈部上佩戴着一条一英寸宽,有许多方形小平面儿的黑宝石项链,更辉映出她那白皙粉嫩的皮肤。她天生气色好,再加上健康的红润,颧骨上用宫廷石膏颜料点缀的细微的黑色小点儿,让皮肤显得格外漂亮。她的头发在裙子的衬托下更显得红彤彤的,蓬松地垂在眼睛上边。头发在脑后编成两根松散的辫子,罩在颈后黑得发亮的发网里。眉毛用眉笔描过,和她的头发一样漂亮。对于这种场合,她过于引人注目,但这更多的是由于她那旺盛的精力,而不是衣装本身。对她来说,人为的装饰只会减少她身体和精神的特色。
“丽莲。”安娜轻轻地推了一下嫂子。她很伤心。爱琳穿着黑色的衣服,看上去却比她们俩都好看。
“我看到了。”丽莲压低声音道。
“你又回来了。”她跟爱琳招呼着,“外面很冷,是不是?”
“我不在意。房子看起来不是很漂亮吗?”爱琳说。看着眼前轻柔灯光下的房间和客人们。
诺拉又开始对安娜唠叨:“你知道,我不愿穿这件旧衣服。”她是说自己的衣服,“爱琳也不帮我,真是小气。”
爱琳已经很快转到考珀伍德身旁,他母亲也站在那里。爱琳已经取下束腰的黑色缎带。现在裙子显得宽松自由。她的眼睛闪着光,虽然傲慢却带着恳求的神情,像一条精神抖擞的牧羊犬,露出整齐的牙齿,显得很漂亮。
考珀伍德非常了解她。就像他对任何一种精神抖擞的动物一样了解。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你有多好看,”他悄声说,带着默契,仿佛他们之前早有一种共识,“你看起来像火又像歌。”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他不是一个富有诗意的人,也没有事先想好这些句子。他在大厅里第一眼瞄到她的时候,心中的感情和思想就像精力十足的马儿一样跳跃着奔跑着。这个女孩儿让他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待她走近时,他不由自主地收回下巴,使自己看起来更加大胆,有力,并且有本领。
但是,爱琳和妹妹几乎一下子被年轻人包围了。他们争着介绍自己,把名字写在跳舞卡片上。所以此时,爱琳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