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向东的离开对我并不是全无影响，偶尔会下意识多拿一双碗筷，多热一瓶牛奶。
喊一声名字没人回应，愣一下也就反应过来了。
最直观的还是工作变动。
我还涨了两百块工资，因为盛向东走了，新支教老师不知道要等多久，所以低年级两个班的英语也归我教。钱就这点，工作内容说多了几倍，教案都要多抄两份。
盛向东的体育课又回到周国庆或者李勇敢身上。
也有好事，瓦片养了三个月胃溃疡已经痊愈。身体状况也愈发好，脸上都能掐出点肉，性子也越来越活泼。不枉费盛向东留下的巨额遗…不是财产。
转眼马上过年了，回来的年轻人多起来，孩子们笑容都多了。留守儿童每年最期待的就是过年，阖家团圆。每天拿着些新东西向朋友炫耀是自己父母从哪个哪个大城市带回来的。
这边放假规则有些不同，因为雪融化后山路泥泞湿滑，比结冰更难走。
所以只过年放一周假，大年除五就要继续上学，等三月底或者四月初，冰雪消融的时候，正式放寒假。
于明问了好几次过年回去，我统统拒绝，被问得不耐烦还骂了于明一顿。但又会忍不住想这里面有几次是我哥问的。
我关了手机，收回思绪，今天是学校最后一天上课，明天就放年假了。
村长特地差周草送来不少好菜，提前给学生庆祝过年。还是周国庆亲自掌勺，说来他虽然脾气臭，但厨艺是几个老师里最好的，轮到他烧饭的那个月，几乎没有剩菜。
冬天放学更早，吃完丰盛的一餐，最后一节课把所有学生分小组拿我们的手机给他们看了电影《狮子王》，然后一群小屁孩嘴里念着“辛巴！”回家过年去了。
瓦片也要回去，终归是他们家的人，过年不在家会被说闲话，而且瓦片回去了他们还多个人使唤。
我是有想让她留下，但她为难我也只好放弃。
毕竟那种家人，瓦片回去了是什么待遇想想就能知道。
只塞了一百块让她自己买东西，算压岁钱好说歹说瓦片才收下。
李勇敢是隔壁村的，不远，绕几个山头就到了，花点钱让村里有车的帮忙送送下午也回去了。
周国庆就是村里的，溜达着就回家了。
于是只剩下我和李兰，作伴过年。
我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李兰说老家有点远，她不想回去。
那一瞬间，我有某种直觉，她和我一样，不在于多远，而是不想。
于是我笑笑：“是啊，过年票难抢，那么远懒得跑了。”更像是说服自己。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话题就此扯到别处。
除夕夜村长先斩后奏叫了周草来接我俩去他家吃年夜饭，我还想拒绝，李兰已经往敞篷走。
“去吧，不去小草该挨骂了。”
周草也附和：“是啊丫头，我哥家热闹，过年就是要热闹！”
果然热闹，村长一家周草一家村长大儿子一家还有四家老人都在，院子里大大小小还有好几个孩子在玩鞭炮烟花。
大人都在客厅围成一圈，对着两个装着炭火的大铁盆取暖，周围还有木板子搭脚。
李兰这几年应该没少来，熟稔地和几位老人打招呼，端着小板凳就挤进去。我也跟在后面，一口一个爷爷过年好奶奶身体棒，叫得几位老人家笑呵呵。
人多炭火又热，在外面一路吹来的冷意一下子就驱散了。
一位爷爷缺颗门牙，我一个转头措不及防对上个大牙洞，没忍住笑出来。
李兰看到偷偷给我使眼色。
奶奶在旁边拽着我的手，拍开李兰：“莫事莫事，老头那牙是偷人家山桃，没熟还舍不得丢，硬啃掉了。是好笑，我看着都乐好久。”
听到奶奶解释我更加憋不住笑。
缺牙爷爷跟着我乐呵，也不生气。
其实老一辈都只会说土话，太正宗，又缺牙齿有点口吃不清，我大多听不懂，胡乱回着也聊得开心。
我听不懂他们说话，他们也不一定听得懂我说的。
李兰突然转头，手里手机还亮在微信界面，问我：“你手机没带？”
我摸摸口袋，还真是。在学校信号差得怀疑人生，尤其用得国外那破牌子，更是没信号，我已经成功戒掉手机，总想不起来带。
“估计落宿舍了，咋了？”
李兰好像愣了一下，看看手机：“奥——小盛说给你打电话没人接，来问我了。”
我看过去，盛向东的头像是在顶上闪。
我说：“那你帮我说一声，晚点回去了我再给他回电话。”
“好。”
吃年夜饭也热闹，好大一张圆桌都坐不下，小孩都只能站着吃。
菜品也着实丰盛，好几个姐姐一起忙活一下午才做出来的。
气氛到位，我也跟着喝了两瓶啤酒，只是微醺，肚子有点涨，都吃不下太多菜。
吃完饭就是小辈磕头拜年，给压岁钱。
我在一旁端着杯茶看热闹。
先拜三个爷爷，大家拜完一圈，缺牙爷爷笑眯眯看着我。
我没太清楚状况。
“来我们家吃年夜饭，就是一家人，丫头也有份。”
村长夫人把我推到爷爷们面前。
我有点傻：“我……我也要跪啊？”
大家哈哈笑起来。
村长夫人给我端来茶水：“不用不用，敬杯茶就成。”
我点点头把茶端给三位爷爷，嘴里不停说着吉祥话。
三个不知道用了几年有些旧了的红包递到我手上，还带着爷爷们掌心的温度，很暖和，心里那点在异乡的孤独和矫情好像一下子就被手心这些温暖包裹住了。
两手空空进门带着一叠红包出去，还怪不好意思。
李兰笑笑：“别不好意思，这边礼不重，钱不多的，收着就好。”
我做作地摸着心口：“情谊重啊！情谊！”
“我都没过过这么多人的年。”
“热闹吧！这边注重团圆，大年夜一个都不许少的。”
后面又起了两桌麻将，李兰去打麻将，我不会跟着几个小孩在茶几上斗地主。
玩了会牌又跑出去跟外面几个小孩玩鞭炮，几个姐姐还做了上次元旦吃的果子当夜宵，正好排完酒肚子有点空，这次我炫了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