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 100个疯子99个天才.Ⅱ
- 杨建东
- 4048字
- 2021-12-06 15:07:27
学历越高、知识面越广的人,出现精神认知疾病的概率就越高。
这是我从医八年来得出来的经验,大部分精神病患者都遵循这样的规律。
虽然在称呼上都是精神病,但是每个病人发病的原因、表现和治疗方式千差万别。我曾经在学术讨论会上听一位同事讲过,他说每个人都有心理疾病,只不过大多数人的大脑里有一个防火栓一样的机制,当思维形成某种不利于生存的定式时,这个机制能主动且及时地“刹车”。所以他说,精神病与其说是一种病,倒不如说是一种过分的偏执。
每个人都有一套独特的世界观,与别人的世界观是有偏差的,最好的例子就是宗教信徒。中国大多数的神话传说、民间趣闻,其实说穿了都是一群患有不同程度精神病的人士创造出来的。比如天狗食日、女娲造人、盘古开天、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牛郎织女走鹊桥这些故事,从精神病的角度来分析,其实都是不同程度的错误认知造成的错误世界观,能够想出这些故事的原作者,抱有的世界观其实非常耐人寻味。
在精神病患者中,越是高学历的知识分子,就越难以治愈,因为他们形成了一套逻辑严谨、思维严密的认知系统。
有一名病人是生物学老师,在生物学领域,她懂的比我多,但是后来她产生了交流障碍,甚至对人产生了恐惧心理。
在她眼里,每个人都是怪物,我走进门诊室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那里等我了,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来了。”
我:“我们?这次只来了我一个人,哪来的我们?”
她眨眨眼:“就是你们,现在说话的只是你们之中叫嘴巴的那位,其他的成员不会出声而已。但是你们之中,有些已经在和我说话了。”
我:“比如?”
她:“你的眼睛就在说话啊!看到我的时候,你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又圆又亮,瞳孔焦距也集中到了我这边,这就是在说话的证据啊!还有你的手,看到我的时候,下意识地上下摆动了一下,右手拇指和食指还磨蹭了两下,这是你的手在表示欢迎我。”
我:“你的观察力很敏锐啊!”
她:“呵呵,小的时候我妈就说我的观察力比其他人强,我总是能够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细节。”
我:“比如?”
她:“就说书页上的纹理啊,在一般人看来,每张纸都是差不多的,无非是上面的文字不同而已,但是在我看来,每张纸都天差地别,除了结构大概相似之外,每张纸根本不是同类。你有仔细观察过书页上的纹理吗?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书页上的纹理比人类的文字要复杂太多太多,那是大自然的语言。”
我:“这么说,在你眼里,每件事物都是不同的,根本不存在‘类’这个概念?”
她:“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吧,‘类’这个概念,只是人类为了方便统计才发明的词。你想想,要是每件事物都不同,你要给每件事物都取名,像人名一样打上标签,说两支差不多的圆珠笔的时候,一支叫长又细甲某某,另一支叫长又细乙某某,那该多累啊!”
我:“那倒也是。”
她:“人也是一样,在我看来,人其实是一个复合的概念,是包含了脑袋、脖子、手、肚子、脚的组合,甚至更细致点说,其实五脏六腑、五官组织都是独立的生物,只是为了活得更久,所以这些器官生物组合在一起,互相帮助,通力协作,就像一个社会团体一样,分工合作,才能活得更好。”
我:“这我知道,这涉及中枢神经系统和周围神经系统的工作分配。”
她:“是啊!但是其实中枢神经系统和周围神经系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体,有着各自的意识。”
我:“这怎么说呢?”
她:“举个例子吧,当你没有意识到你在眨眼睛、咽口水、呼吸的时候,你的身体就会正常运行,是吧?但是如果我突然告诉你,你现在正在眨眼睛,你现在正在咽口水,或者你现在正在呼吸的时候,你是不是就会刻意地去调节感知一下自己眨眼睛、咽口水和呼吸的节奏?这就会打乱你原来的眨眼睛、咽口水和呼吸的频率。因为你的意识对那些器官本来就有的意识造成了干扰,导致它们没法正常工作了。”
我:“……”
她继续说:“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不管做什么事都忍不住会想到我在眨眼睛,我在咽口水,我在呼吸,结果眼睛的眨动都不能自己调节了,得了眼干燥症;口水也不能正常咽下去了,老是含在嘴里,一直到汇聚成好大一团的时候才能够咽下去;还有呼吸也变得刻意了,不那么自然了。”
我:“你这种情况,可以试着转移注意力,比如说,多参加户外运动,或者多看书。”
她:“那都没有用,我总是忍不住想起来,不管做什么事,做着做着就会想到我在眨眼睛,在呼吸。我总是在想,我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我的身体就会分离。”
我:“身体分离?”
她:“就是身体的各个器官分开啊,它们嫌弃我的大脑老是打扰它们,就不再协作了,不听我的大脑指挥了。”
我:“可是身体器官分开了,人不就死了吗?”
她:“人死了对器官们来说是无所谓的,它们只要想办法让自己能活下去就好了。”
我:“可是离开了人这个整体,单独的器官怎么可能活下去呢?”
她:“办法有很多啊,比如器官移植,还有就是器官离体培养,这个你是当医生的,总知道吧?吊兰、仙人棒、元宝草这些,只要摘下它们的一部分,插进泥土里就能够细胞分裂,形成新的单个整体不是吗?”
我:“可是那根本就不一样嘛,植物细胞有全能性,人体的器官细胞没有全能性啊!”
她:“人体也有啊,干细胞就是啊!人体的各种器官里都有干细胞嘛。舌头上有干细胞,肝脏里有干细胞,胃也有干细胞,奥地利还有科学家用干细胞培育出了单个的大脑呢……听说过肿瘤干细胞理论吗?其实癌症患者体内的肿瘤就是干细胞聚合组成的新的器官生命体,那个器官生命体想要挣脱你的控制,所以才会吸收你的营养,让你日渐消瘦。”
我:“可是单个的器官又没有完整的功能,你说它又不能捕食,又不能进食和排泄,怎么能算是生命?医学上的定义可不是这样的。”
她:“笨,谁说器官就不能进食了?每个器官都是和血管相连接的,靠血管输送氧气和营养,这和胎儿通过脐带与母亲相连接其实是一回事。胎儿其实不过是一个功能复杂点的肿瘤而已,人不过是一个个会走路、会捕猎的肿瘤块而已。”
听到她的话,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她笑起来:“瞧,你的海葵又在说话了,它告诉我你的心动摇了。”
我:“海葵?”
她:“是啊,人的手掌其实就是海葵形状的生命体啊;人的手臂就是蜈蚣一样的节肢生命体;人的脚嘛,其实是和乌龟差不多的爬行生命体;人的胃其实是和食人花很相似的植物生命体。至于脑袋,那就是更复杂的复合生命体了。”
我不禁有点恶心:“大脑是复合生命体?”
她:“难道不是吗?你应该看过不少人脑的解剖图吧,人脑神经最重要的那一块就是脑神经和脊神经了,如果把脑神经和脊神经从人体内抽离出来,你会觉得它像什么?像不像一只蝌蚪?其实人脑就是一个蝌蚪形状的生命体,这也是人的真正形状。至于四肢、躯干那些器官,都是人脑这个蝌蚪生命体获得猎物、营养的工具而已。如果把人的大脑单独取出来,放在特殊的培养容器里,给它足够的氧气和营养,大脑照样能够活。甚至如果医学技术再高超点,还能够移植到别人的身体里呢。”
我:“这种报道我听到过不少。确实在理论上,只要大脑移植顺利,没有出现排斥反应的话,大脑是可以在别的宿主体内存活的。”
她:“其实不单单是这样,我告诉你,大脑还不单单是一个生命体,它还是很多生命体,它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分很多层次!”
我:“你是想说大脑的每一个功能区都是一个生命体?”
她:“不,我是说,人类的大脑其实不单单是一个大脑,而是很多的动物大脑的组合!大脑皮质可是有六层构造呢,每一层的构造都有对应的功能。比如说,大脑最外面的那一层,是哺乳动物的大脑,像哺乳、社交、语言、逻辑思维,都受到大脑皮层最外面的那一层功能区操控。稍微里面一点的那层,就是爬行动物的大脑了,人的四肢运动、关节运动、肺部的呼吸活动、躯体活动、反射冲动之类的功能就是受到那一层的控制。再里面一点,就是两栖类和鱼类动物的大脑了,那里就比较简单了,只有听觉、视觉、嗅觉、肌肉调节之类的功能。你看,人类的大脑看似只是单个的生命体,但其实它是个层层嵌套的生命体,它同时包含了猴子、老鼠、蜥蜴、青蛙、鱼类的大脑成分,所以大脑是一种组合生命体啊!”
我:“那你有什么证据呢?”
她:“有啊,小孩子生下来放到水里就能游泳,那是因为他们脑袋里的鱼脑在操控啊,人的脊髓前端有一个小小的隆起,那就是鱼脑了。还有啊,有些人大脑皮质外层受损,结果连文字都看不懂了,没有了逻辑思维能力,整天叽叽喳喳地叫,就像老鼠一样。而有的人受伤更严重点,那么这个人就会整天无精打采地趴在床上,呼吸缓慢,一动不动,就像乌龟一样。其实,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之外,人脑还有虫类和鸟类的大脑特征,现在我就是在研究这个。”
我:“所以,你说的这些,就是你想从太平间里偷尸体的原因?为了研究人脑?”
她笑了起来,充满神性,魅力十足:“这也是为了学术的进步嘛。总要有第一个人站出来研究这个对不对?达·芬奇画画还要解剖尸体呢,现在的医学界啊,就是因为道德和法律的约束,连研究个人脑都要饱受谴责,真是太古板了。说到底,人都死了,尸体怎么处置,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想想看,要是能把大脑研究透了,能造福多少人啊。”
我:“其实我觉得吧,你根本没什么病,有些东西其实已经有理论了,比如说,你说的那个人脑是动物大脑组合的理论,我在学术论文上看到过,是国外一位著名的神经学专家提出的‘脑的三位一体’假说。他也认为人脑分为爬行动物脑、旧哺乳类动物脑和新哺乳类动物脑,你们的思想简直不谋而合。说不定,你要是能采取点不那么极端的做法,就会是个学术界的天才。”
她眼里闪着光,忍不住激动地抓住了我的手:“真的吗?那还真是巧。我现在就想去了解一下,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我:“嗯……让我查查,好像是叫保罗吧?”我打开网页,输入关键词,“哦,找到了,叫保罗·麦克里恩。”
她激动起来:“不行了,我得走了,我得去看看他的书,说不定会有很大的收获。真的谢谢你了,谢谢!”
她像得到了喜糖的小姑娘一样蹦蹦跳跳地走出了门诊室。
她的病仿佛不治而愈了,一周以后,她完全结束了治疗,离开了医院。
没过多久,我就听说她真的去了美国,不知道是不是去找那位美国著名的神经学博士继续她的脑科研究了。
听到她去美国的消息,我想到的是英国诗人约翰·德莱顿说过的那句话:“天才与疯子比邻。”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