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随后,为了验证徐煜阳的推断,他们先决定亲自去五年前的求救电话的现场去看看。

11月底。

温暖的车厢内,天气预报的女主持人正用温柔甜美的声音播报着今天的天气:“今明两天我省将迎来一场大范围降雪,其中M市等地局地将有暴雪,部分地区新增积雪深度将有6~10厘米……”但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但是就被赵帅恒切断了。

赵帅恒口无遮拦的就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放屁。”

因为比预感还要提前几个小时,此刻M市新一轮的暴雪已经下下来了。

白雪铺在蜿蜒起伏的道路上,宛如替马路盖上一层羽绒被,车开在雪地里,轮胎在松软的雪地里转动,吱吱扭扭的,格外缓慢。

望着窗外白莹莹的世界,徐煜阳十分担心宁妍。

天气那么冷,宁妍有没有穿厚点?她最近还做噩梦吗?苏兆瑞的行踪怎么样了?苏兆瑞那么长时间都没有被逮到,肯定是有人接应他、帮他躲藏了,这个人会是谁?……徐煜阳支着头,心想着。而身边,赵帅恒其实也在想着那个他明明已经说了多少遍自己不会再担心的那个人了——

翟宇。

因为,翟宇失联了。

彩虹桥分局那边,翟宇没有去报到。这几天,他电话也不接,也不知道去哪了,谁都没能联系上他。

“真他妈不让人省心!耍脾气也该有个限度!”赵帅恒想着,他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这该死的天气上。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的车终于停在了距离彩红桥两公里处的一个山区的茶厂。

据悉,当年的报警电话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只不过如今,这个茶厂空了,除了吹尘,就剩下了堆积在角落的铜烂铁还有烂掉的做茶的原料,整个偌大的两层空间充满了冰凉的霉味。赵帅恒和徐煜阳什么也没有发现。其实想想也知道,这里早就已经荒废了,而且当年警方在出事只有就已经仔细的搜查过这里,只是,他们就是不甘心、不放心罢了。

“我们再去彩虹桥那边看看吧,顺带看看这附近的路,看看凶手可能顺着这条路去哪里。”赵帅恒说。

徐煜阳心里咯噔一下,但他依旧说了句“好”。

彩虹桥处,寒冷的气温让河面再次结起厚厚的霜冻,大雪还在下着,这使得整座彩虹桥以及附近的树木看起来有如亡者家中罩了白布,但是好在这附近已经有了生活气息了,所以积雪之间露出一大块黑色柏油路面,勉强还能行走。

赵帅恒和徐煜阳边观察着周围边的环境,边讨论着案情。他说他总觉得刚才的茶厂好像哪里不对劲,徐煜阳虽然也有同样的感觉,但是他并没有说话,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抗自己的情绪上面了——这是他第三次来彩虹桥。说起来也是可笑、可怖,前两次,他竟然都差点死在这里。

“在想什么?”眼见徐煜阳长时间绷着脸,赵帅恒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没什么。”

“可是你的表情可不像是‘没什么’。”

徐煜阳微微舔了一下自己的嘴片,他没有告诉他,就在刚才经过自己三年前出事的地点时,他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

他最后会不会还是会死在这里呢?

和宁妍在一起后,徐煜阳已经很久没有过那么悲观和消极的想法了,但是不知怎么的,踩在这片被白雪覆盖的熟悉上时,这种冰凉彻骨的不好的预感却从他的脚下真真切切的传输到了他的大脑之上,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以前的记忆非但没有暗淡或磨灭,竟反倒像一块铜镜因不断地擦拭而愈加明光可鉴。

宁妍对苏赵瑞的恐惧也是如此吧。

真实的好像恐怖片。

徐煜阳和赵帅恒走着,他心想着,而不一会,他们已经临近了河岸最狭窄的拐点——也就是当年张尧的尸体被发现的地点了。

大雪之下,积雪越来越厚,白雪覆盖的眉睫之下的视线也变得极其有限,不过隔着雪幕,他们还是隐隐约约的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本来平坦的前路。

赵帅恒眯着眼睛,使了劲的往前瞅,同时自言自语般嘟囔道:“那是什么?那站着的是个人吗?”

*

而在徐煜阳和赵帅恒在雪地里的同时,宁妍也正在忙着。她正处在暖气开的很足的温暖的疗养院内。

因为今天极端天气,大雪难行,所以幼儿园放假了,宁妍也终于有空来到疗养院看望起她的艺术治疗的患者——晨。

宁妍将一叠她准备好的高清版本的美术画册一一摆在了晨的面前:蒙德里安的、毕加索的、康定斯基的、常玉的……

但是晨只是看了一眼就毫无兴趣般的转移了眼神。宁妍坐在晨的身边,紧挨着她,她好几次都试图用她们都喜欢的美术话题来吸引她,但是都失败了。宁妍忽然感觉到自己之前太多自信了,是啊,如果每个人都能被轻易治愈,那么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精神疾病的患者呢?

宁妍想着,她忽然就举起了手,褪掉了手腕上的花型发筋,将自己的头发盘了起来。

晨没有睡醒的眼睛这才恍惚的聚焦到宁妍身上。“你在做什么……?”

“我让你看一个东西。”

宁妍说着,实际上她的心正在怦怦直跳,正在挣扎。

宁妍将自己的本在头皮上的头发扒开了一块,然后拉住了晨的手,指引她去触摸自己的后脑处的一处凸起。

“这是我的伤疤。”

宁妍颤抖着笑道,真诚的迎接住她奇异的目光:“这是我的梦魇。当年我……我差点被一个渣男杀死。这就是有一次,他拽着我的头发将我摔在桌角时我留下的伤痕。当然,恐怖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你知道最严重的一次是什么吗?他开车差点想撞死我。后来我实在害怕的不行,就报了警……但是,可笑的是他拘留了一段时间后又放出来了,我依旧没能摆脱他,四年前的圣诞节他再次想杀死我……”宁妍说着,咽了下内心忽然又反噬上来的委屈,缓了口气。“因为他,我患上了严重的强迫症……我几乎夜夜不能寐,那段时间也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时间……但是还好,还好……最后我还是走出来了……晨,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知道,你不是没有办法回到正常的生活了,只要你愿意敞开心扉接受治疗,只要你……”

令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间,晨就的手就已经开始主动的抚摸那块伤疤了。

宁妍期待的看向晨。她看到晨眼睛里的害怕开始慢慢的变成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悲怜,她专注的轻轻的按摩着那块不平的凸起,宁妍几乎能从她手指的节奏感受的到她其实也在安抚着自己。

“振作起来。”宁妍说。

“振作?可以吗……”晨苦笑。

宁妍自觉感受到了希望。“当然可以。你什么都可以向我诉说,我们还同样喜欢艺术,我看过你在这里画的画……如果你相信我,我们今后还可以一起约着画画,就像梵高和高更。”

“可是你不是梵高,我也不是高更。”晨再次打断了她。她仰起头,让弯曲的波浪的秀发垂了下来,只是轻轻的从嘴里吐出了烟圈般轻若游丝的字眼。

“不可能了……”

“为什么?”

“你回去吧……谢谢你……我不想再见你了……”

说罢,晨就自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打开了门。

从疗养院出来后,宁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接近目标了,但是谁知道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她听之前的主任说晨出事是在四五年前的样子,因为她是在四年前被送到这里的,只是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或许可以找徐煜阳帮她查一下?

走出大厅的时候,宁妍还在想着这件事,只是这个想法刚一在她的大脑冒尖,她自己就将它掐断了,因为在这个敏感时刻,他们确实现在尽量越少见面越好。

*

雪人。

而另一边,徐煜阳和赵帅恒仍呆在大雪灼眼的彩虹桥附近。

因为他们靠近之后,才发现那里堆的是个雪人。它黑魆魆伫立在广阔巨大的虚空的白雪的世界里,体型巨大,几乎等同于了一个成年人的身高。它嘴部被一根强制弯曲的树枝装饰着,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可怖表情,此外,它的一对鹅卵石的眼睛也放出一股亮闪闪的凶光,正摆着诡异的姿势看着眼前的呼吸急促的两个人。

赵帅恒和徐煜阳在见到它的第一眼就喉咙锁紧,吐息接近愤怒。

“这他妈的是什么?!怎么会有个雪人在这里?!”

而徐煜阳则没说那么多,他立刻就拨打了彭旭的电话请求支援。

“你觉得这里面会是什么?!”在等彭旭时,赵帅恒气愤的问。他恨不得当即就一脚把这堆白的发光的废雪给踹个大口子。

“我不知道……”徐煜阳说。但是实际上此刻,他的内心的不好的预感已经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让他的心脏都因为天气的寒冷和气氛的紧张而麻痹起来——因为看到它的第一眼,他就已经断定这不是一般的玩闹的雪人了——没有人会那么精准的把雪人堆在当年张尧尸体被发现的地点;也没有人会不远万里来这无人之境堆出来个那么大的雪人。

徐煜阳的牙齿咬的吱吱作响,呼吸几近痉挛。

幸好彭旭很快就到了。安奕琳和高方政也来了,他们还带来了鉴证科的同事,另外他们还带来了巨大的不合时宜的几把铁锹。

彭旭一边颤抖,一边呼吸着山上的冰凉的空气。最终在万事俱备之后,他脸上的皮肤满布皱褶猛的就悲愤的挤在了一起。

“干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