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宇……”
当这两个字艰难的从赵帅恒的如同筛子一样的嘴巴里抖落出来的时候,所有人也在同一时间惊呆了。铁锹声停了下来,所有人的呼吸停了下来,彭旭更是一把就拦住了赵帅恒的失控的当即就要冲上去的腰。“赵帅恒!不要破坏现场!”
“他是翟宇——!”赵帅恒的嗓子当即就嘶哑了,他像一头失去了心智的野狼,差点就真的扑在了那堆雪上。
然而,或许是强大的自控力在作祟,又或者是因为痛苦过度他已经头晕了,他最终还是在接触到翟宇的冰凉的脸的瞬间一下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狠狠的磕进了雪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快把他带下去。”彭旭颤抖着声音,对另外几名警察说。
徐煜阳最先扶住了赵帅恒。他在赵帅恒的激烈浮动的背脊上轻轻的画着圈,揉搓着,帮他顺着气,而后过了好一会,几个人才联合将他搀扶起来。
“是假的吧……假的吧……为什么……”赵帅恒满脸泪痕,依然连站都站不稳了。
徐煜阳眼眶也红了,他想说什么,最终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而在他们身后,翟宇却就先睡着了一般,他的身体僵直的包裹在雪人里,呈跪姿,直到某一刻支撑他的雪被从周围清理干净,他才直直的栽倒在松软的雪层上。
那一刻,所有人几乎都哭了出来。
翟宇的尸检报告是在第二天出来的。
报告显示他的真正致死原因是后脑遭到剧烈撞击,头部接触钝性物体导致的颅脑损伤死亡。他的后脑至耳根处也有明显的钝物挫伤痕迹,双侧鼻腔内可见暗红色的血痂,颅前窝两处大骨折。但可疑的是即使遭到了如此的殴打,但是尸体周围却没有检测出一点血迹,所以很明显的这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警方推断是有人在杀完人后特意将尸体运到这里的,凶手似乎已经预感到了有人会来彩虹桥附近勘察。但是问题就是,凶手为什么要把他运送到这里?他又为什么会特意让警方发现?
是L吗?
那翟宇又是怎么遇到L的?
难道翟宇也开始暗中调查“面具杀人狂”了,可是……他之前并没有参与过前期调查,他也似乎从没有过心思去查这起案件,所以……不应该啊?
徐煜阳很想让自己向往常一样理智的去分析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是无奈他想了两天,他的脑海依旧一片空白。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次的死者是翟宇。虽然,他和翟宇的交情并不深,但是这依旧不能妨碍徐煜阳对翟宇的死感到深入骨血的悲痛。尤其是当他想到蒋凡一案后,翟宇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时,那种遗憾就更加肆意猖獗了。
“徐煜阳,没想到第一次合作,你就欠了我一条命。在窗前那一会,只差0.1秒,被爆头的就是你了……”
但是谁又能想到,他还没能来得及还他这个人情,他就这样死了呢?
徐煜阳屏住呼吸,冰冷的湿气从四面八方透了过来。他想尖叫,却叫不出声。寂静无声的办公室内,与真实的清冷形成对比的是痛楚正乘着回忆的脉搏和脑部的血液而逆流着、咆哮着,在他的耳边轰鸣作响。
要是宁妍在他身边就好了。
*
“D。”
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宁妍正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着书,顺着同样窝在床上的大狗狗的“娇娇”的黄毛。而后随着屏幕自动闪现起这条信息,宁妍“嗡”的一声脑袋就一片空白了,她慌忙的盘着腿,坐直了身体,回拨过去了电话。
而后,宁妍得知了翟宇的死讯。
宁妍忽然就不会呼吸了,难以置信的痛楚迅速地就汇集在了她的胸口,让她霎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还好吗……”过了许久,宁妍才干哑的问出声。
电话那边,徐煜阳轻请了下嗓子。“嗯……我没什么……”
“那赵帅恒……也还好吗……”
一声沉重的叹息传来。“他被彭旭强制性的放了两天假。我去看过他,他在逞强,什么话也不说。”
宁妍难受的想哭。她攥紧了手机,不断眨眼,才使得眼泪没有立刻就流下来。“那我们能做什么?毕竟,他也曾经救过我……”
徐煜阳实际上也不知道,所以他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他才轻轻的用最温柔的、最恳切的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沙哑的向宁妍表白。“宁妍,照顾好自己。我真的……真的不能再失去身边的人了。”
*
随后的几天,虽然大家仍然无法完全从翟宇的死亡中缓过神来,但好在案件的侦破并没有就此停止,相反的,令人难得振奋的是他们从鉴证科那里得到了另一条线索——他们在那对堆雪里发现了其他的一些“好东西”,经过化验,它们的成分是茶多酚、皂素、锌和铁……
那是茶叶的元素。
茶厂有问题?!
徐煜阳立刻就想到了之前在去茶场勘查的时候,赵帅恒当时就说了他感觉这里不对劲。是啊,茶叶属于山茶科,为常绿灌木或小乔木植物,植株高达1-6米。茶树喜欢湿润的气候,在国家的长江流域以南地区有广泛栽培。但是那个茶厂所在的地势非常高,整个M市也是北方渐冷的城市,那边虽然距离彩虹桥很近用水方便,但是那也更加寒冷。那里怎么也不适合开办茶场。
那这个茶厂开办的目的是什么?
徐煜阳立刻向彭旭提出查这茶厂的项目和他们的经营,但是因为时间久远,账目已经遗失,再加上这家茶场的工人早就已经遣散,公司法人也早就已经出国了,所以查了半天徐煜阳他们都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最终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对一些能够找到的老的员工进行走访的时候,一个在当时在茶厂处于边缘人物的李某某透露出的一个线索。他说,他曾经怀疑过这个场子建起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徐煜阳问他是“掩什么耳目”,他悠悠的说了两个字——
走私。
他说,因为他曾经在夜里也看到过茶场灯火通明,他还看到过一些未及时处理的袋子。上面印着越南的商品商标,还有日本、韩国的,甚至还有一些零散的不应该出现在场内的散装大米。在场内上班的最后一个月,就有小道消息称他们这个场因为地远人稀,所以被用来当做了走私的散货点。供货商商定走私大米品种、数量,由他们茶场的人采用偷运的方式将大米走私至中国境内,再组织车辆将走私大米运输至云南省河东某县或周边县市的火车站装车发运,贵重的,比如黄金,则运往大城市。
“有来自日本的货是吗?”
“是,我见过日文印着的袋子,不过比较少。他们处理的也很快。后来,这个场似乎听到了风声,后来就在被查之前就关门了。”
“那这家厂里有几个人去过日本呢?”
“这个就不清楚了。我也只是小员工,帮他们弄茶叶做掩护的,甚至我自己连自己是个‘掩护’都不清楚,还是后来才发现的不对劲。”
徐煜阳谢过了提供这个重要线索的李姓中年人,从他家出来后,他也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激动,因为各路线索终于开始了汇集,他也终于有了明确的调查方向。但是,激动是一方面,在激动的背后,徐煜阳却愈发不安起来。在高方政为他查询当年的处境记录时,他的眼睛始终在没有聚焦,而是在发呆一般的看着他办公室里的某处尘埃。
“在想什么呢?”高方政一边问他,一边“噼里啪啦”的敲击着键盘。
徐煜阳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见,多了好一会,他才缓缓的叹气一般说了句。“茶叶”。
“我们就是根据茶叶这条线索查出来的这些,怎么了?”
“你不觉得茶场早就关门了,在掩埋翟宇的尸体的雪地里还会发现茶叶,很有问题吗?”
高方政愣了一下,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问徐煜阳什么意思。
徐煜阳则摇了摇头,他指向高方政的电脑屏幕,“没什么。结果出来了。”
“结果?”
高方政转过椅子,而后他看到果然在进行交叉对比之后,几个人的脸已然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这些正是当年M市本地人,在茶场存续期间出国到过日本的,登记的工作单位是茶场的中年人。而在这里面,还混杂着一张高方政一眼望去,便似曾相识的脸。
“等等……等等……”他单独点开了一个人的头像,放大,仔细看起了起来。看到他额头上的一块L字形的刀疤,腮骨发达横长,向两边凸起,两条粗黑浓重的眉毛中间处有一条深深的直纹,此外他颧骨高耸,形如刮刀,即便是隔着屏幕,都有令人有种想要避而远之的不舒服的感觉。
“廖鹏昌。他怎么了?”徐煜阳问。
高方政蹙起眉头默念道,“这个人我好像见过……!”
“你见过?!”徐煜阳被他说的也紧张起来。
高方政摸了摸下巴,仔细回忆起来,过了一会,似乎是过去的久远的记忆终于回归了他的大脑,他才猛地拍了一小腿,整个人也因为惊讶和兴奋而颤抖起来,直指屏幕:“就是他!我以前在其他分局的时候见过这个家伙的档案!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应该是在二零零几年的时候就有过杀人前科——他应该确实没死!他直到现在都还在监狱里蹲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