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日午后,一听见老爸拿钥匙开门的声音,柠便飞快的跑下楼,一头扑向他的怀抱。我嫌那样太感情用事(也可能是我自己太冷静了),但还是对老爸兴高采烈道:“瞧呀,我的好老爸要带我们去看电影喽!”

老爸穿着一件较新的黑t恤,里面那件深蓝色衬衫该熨一熨了。不过,他看着依然很时髦。老爸在过道里很是坐立不安,活像个陌生客人。很奇怪,他根本不像在自己家里。

这时,妈妈出现了。他俩的对话乏味又无聊。给你举些例子:

老爸:“呃,嗨,你过得怎么样?”

妈妈:“忙着工作。还行吧。你呢?”

老爸:“好极了。”顿了一下,“那个,这几天天气好点了,是吧?”

妈妈:“是啊,天气是不错。”

我要是再写下去,你会呼呼大睡的。现在你明白了吧?他们客气的让人不可理喻,简直让人怀疑这是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终于,妈妈说:“我把你的信件包裹都放厨房了,希望没弄错。”

老爸像只哈巴狗似的乖乖跟着妈妈进了厨房。我和柠则为出门做准备。

自从老爸走后,柠一直在仔细观察妈妈,想努力寻找妈妈心碎的迹象。她每晚都对我轻声嘀咕,“你看妈妈的脸,她多不快乐啊。”

于是我望向妈妈,最初,我觉得她和平常没啥两样。后来我慢慢发觉,她好像是有点惆怅。可再那么一瞧,我又觉得她那样子也许只是消化不良罢了。

另一方面,我也深刻感受到了妈妈现在对我们是多么和蔼可亲。她几乎没发过火,也没怎么为难我们。就连我不小心打碎了她最爱的花瓶,她也没生气,反而温柔地笑着说:“我昨天也打碎了个盘子,你一定是被我传染了。”

我和柠下楼时,爸妈并没有如柠期待的那样相拥入怀(我可没这么想)。妈妈已经风风火火地擦起了地板,爸爸则站在另一边读信,两人默默无言。显然,双方的客套寒暄都已耗尽。不过,我告诉自己,至少他们没有争吵,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妈妈送我们出去,让我们玩的开心点,还说了些别的,但很快被我抛之脑后……真遗憾。

我们看的电影是关于一只忠诚的狗。你看过吗?如果你喜欢电影,那这个故事应该合你胃口——主角是一只忠诚的狗,它一直在寻找和陪伴它的主人,是一个感人的电影。

看电影的时候,慷慨的老爸给我们买了冰淇淋、爆米花和巧克力。电影放完后,他问我们想不想再吃点别的。我和柠异口同声道:“想!”别看柠纤弱文静,但对美食,她照样来者不拒。

我建议大家去吃自助烤肉,想吃多少就盛多少。结果,我和柠的盘子装的太满,回饭桌的路上,食物撒得满地都是。老爸兴致勃勃地望着我们。

等我们吃饱喝足后,老爸说:“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虽然我现在不在家,但你们一个电话就能找到我,我永远都在你们身边。”说到“永远”这俩字时,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噢,老爸,我们好想你。”柠的声音也跟着哽咽了。

于是我赶忙插嘴:“嘿,你们这是怎么啦?你很快就会回家的,不是吗?”

老爸既没有肯定,也没否认。可以说,这件事还是很有希望的。

回到车上,他把礼物送给我们。关于这一点,俞说的完全正确。老爸像包过节礼物那样,把它们包得完精美无比。我得到了一块磁石表,而柠拿到了一本限量版漫画。

我对自己的礼物十分满意,而柠就没那么欣喜了。

“你是不是已经有这本书了?”

“嗯,有了。”柠悲伤的说,“不过没关系,多一本总派得上用场。”

“不不,我再给你买别的,你想要什么呢?”

柠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其实,我看上了一双新鞋。”

之前我也听她跟妈妈提过要买鞋,但妈妈总爱让我们等上很久,他认为这样对我们的成长有好处。所以她对柠说:“这个嘛,要不再等些日子吧,宝贝。”

那时,柠万分失望。她恨不得立马就买。尽管如此,我对她向老爸提出要买鞋还是吃惊不小。我猜她自己也很吃惊,因为她刚刚脸红了,我忍不住暗暗盘算。她的鞋应该和我的表差不多价钱吧。我明白这么计较很没风度,我还不至于小气到把这想法说出口。

总之,我们趁鞋店打烊前赶到了。柠很快就找到了她想要的那双。我和老爸都夸它们漂亮。但我现在都不记得鞋的样子了,连颜色都忘啦。

不过,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老爸买鞋的时候,柠又一次羞红了脸。“你一定觉得我很坏吧?”她悄声问我。

“是挺厚脸皮的。”我又接着说,“你这是‘趁火打劫’,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我们想这样。我们才是受害者,对不?”

“说的对,我们是受害者,”柠表示同意,“而且,我很早之前就想要这双鞋了。”

回到家,妈妈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们了。“我担心你们迷路了呢。”他笑得有点夸张,“我以为电影三点就结束了。但愿菜还能吃,我做了你们最爱吃的。”

妈妈察觉到我们僵着的脸,随即问:“你们还没吃饭吧,嗯?”

“我们已经……吃过了。”柠坦白道。

“哦,好,没事,没关系。”妈妈高声说。这时她发现了我们的礼物,那震惊的样子着实可怕,吓得我差点就把手表直接扔地上了。我感到自己辜负了她,柠也急得泪如雨下,而妈妈则恶狠狠地瞪着老爸。

“原来你也会给孩子们买东西,没想到我们都这么做了。”

每个字都冷酷无情。

老爸默不作声的盯着妈妈。

“下一次如果你要带孩子们出去吃饭,记得先告诉我一声!”她厉声说。

“要是你想要,我可以填张表格,一式三份给你。”老爸嘟囔。

你相信吗?他们竟然开始吵架了。不该是这样啊。我的意思是,他们分开的目的就是为了有助于彼此更融洽的相处。如果他们这么吵下去,干嘛不继续住在一起呢?

“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做完这顿饭的,”妈妈怒不可遏,“我只求你能对我多一点尊重和体谅,事先打个电话跟我商量一下不行吗?”

然而,她只能对着老爸的背影发泄。因为老爸早已向轿车走去,边走边不满地嘀咕:“我只不过想让孩子们开心开心。”

他太沮丧了,发车前差点忘了跟我和柠说再见。但他很快就恢复常态,对我们说:“好了,没事了。我很快就回来看你们。”

可我觉得这话很不明确。

“究竟哪天能呼叫‘老爸’计程车呢?”我问。

他笑着答:“礼拜天,老时间,老地点。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吗?我都听你们的。”

“好,谢谢你老爸,今晚很愉快。”我说。

“我们会想你的。”柠在旁边补充。

不过,最后那两句话,我们是在老爸耳边偷偷说的,因为妈妈还在门口晃悠。

柠难过得嘴唇都抖了。

“你最好别哭,”我“嘘”了一下,“这样只会让妈妈更生气。”

柠使劲抽了抽鼻子,坚定地说:“我不哭了。”

“还有,妈妈今天做的饭,”我接着说,“我们总得吃一点。”

柠勇敢地点点头:“好的。”

“你们想吃就吃吧,”我们告诉妈妈后,她这么说,“剩下也没关系。”

于是,我们又勉强吃了一顿。那是我爱吃的菜,所以吃下去并不难。只是,我的胃完全撑爆了。

“我猜,你们下午都玩的很高兴吧?”妈妈问。

我刚想说“对,非常高兴”,可妈妈的语气让我犹豫了,“电影一般,情节比较平淡。”

柠马上配合我说:“没有我们期待得那么好看。”

我心里清楚,虽然我们撒谎了,但我们的初衷是好的。而且妈妈现在也放松了。父母分居时,你就得这么办。你得成为双面间谍:告诉老爸今天你玩的很开心,却对老妈说着截然相反的话。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持和平,并且要让父母相信,你和他们在一起很幸福。

说起父母:唔,妈妈似乎把我的手表给忘了,却老是瞅着柠的新鞋子。她没有说什么,但我们都看得出,她很不满意。

吃过午饭,柠把鞋子放进柜子里,说打算一直放在那儿了。

“要是我穿了新鞋,妈妈一定会闷闷不乐的,”柠说,“我现在好讨厌它们。”

“讨厌它们?”我惊呼。

“是的,因为它们象征了我现在的我变得多么贪婪和有心机。”

我听了哈哈大笑。

后来那双鞋便一直藏在柠的鞋柜里,没被穿过,也没被爱过。即使它们现在仍在那里,我也毫不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