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那个周日,老爸又出现了。他带柠和我出去玩。我们选择逛集市。我们玩遍了每个游戏,我还赢了两条乌龟,厉害吧!大家都很快乐,但多少也有点刻意。我们都极力表现出开心的样子,尤其是老爸。
他又送礼物给我们了,可这看起来就像是为了安慰我们才给的——“我很抱歉,现在不再和你一起生活了,作为补偿,你可以得到一个游戏机。”
当然,我和柠不得不把礼物带回家给妈妈查阅,有点像过海关。好在妈妈看到这些东西时只是愣了一下,随后,她感谢老爸把我们准时回送回家喝茶吃饭。
她和老爸又回到相敬如宾的状态了。我想,他俩可能都对上周的争吵感到不爽。
老爸问妈妈,他能不能去卧室拿几件衬衫,他没说‘我们从前的卧室’,而只说了“卧室”。妈妈说:“当然可以。”
我跟着老爸一起上楼。我可不想他带走太多东西。结果我发现他愣愣的盯着墙壁。妈妈刚把墙刷成了黄色,而老爸向来不爱这颜色。这触怒了他。
“我也不喜欢黄色,”我跟他套近乎,“我更偏爱黑色。黑色从来不会落伍,你说呢,老爸病没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
老爸并没接口,几乎是咬着牙说:“呵,她动作倒挺快。”
老爸显然认为妈妈改造卧室前应该先找他商量。说实话,我觉得这很合理。
突然,老爸一声惨叫,像是踩着了自己的脚趾。实际上,他正用手指着床头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人生新起点,始于现在。
“这个贴了多久了?”
“几天吧,”我不太肯定地说,”厨房里也有。”
“真的?”老爸惊叫。
我只不过觉得这些字条有些无聊,而老爸简直要口吐白沫了,仿佛妈妈加入了什么疯狂的邪教。
他匆匆把衣服扔进包里,一路冲下楼梯,正巧撞上笑容拘束的妈妈,她说:“我们准备吃饭了,欢迎你一起用餐。”
柠和我欣喜地交换了下眼神。显而易见,妈妈非常想念老爸,她在想办法把他拉回来呢。照这样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老爸就能重回这个家了。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老爸异常暴躁地说:“不,不用。我要回去了。”
大家都惊呆了,因为老爸从没对谁这么无礼过。
妈妈见状,一言不发地冲进厨房。这一刻的情形,仅仅用“惶恐不安”那个四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为了缓和气氛,我说:“老爸,最近我的饮食习惯改善不少——只有在激动的时候,才会漏嘴巴。你可不是每天都有机会和能赢两条乌龟的家伙混在一起的哟。就留在这儿吧,拜托啦。”
“真抱歉!杰,真的不行!”老爸低声说着,离开了。
与此同时,妈妈则把厨房弄得砰砰作响。我不知该不该告诉她,老爸是因为卧室墙壁变了颜色和她贴的纸条才生气的。到最后,我决定还是别瞎掺和的好。
又到了星期天,老爸的车刚在家门口停下,妈妈就抓起一堆工作文件奔上楼去。她“砰”的一声关上房门,一个人待在里面。
老爸本该在家里陪我们,但他很快改变主意,决定带我们出去兜兜风。
他对柠说:“乖女儿,去告诉妈妈,我们要出门了,好吗?”
等柠走了,我友善地问老爸:“爸,你自己去和妈妈说,不是更好吗?”
你瞧,我希望他们保持交流,就算聊聊天气也可以。而且我压根没明白,为何柠和我非得充当他俩的“信使”。
但老爸对我严肃的笑笑,马上换了个话题。后来,我又说起妈妈。有几秒钟,老爸面无表情。可紧接着,他便谈起了毫不相关的事。
妈妈的情况也同样糟糕。我们从外面回到家——老爸这次并没进屋——妈妈连忙给我们泡茶,可对我们下午和老爸待在一起,她一字不提。她甚至都没问我们玩的开不开心。仿佛在她心中,这几个小时从未存在过。
你说他们正常吗?
而最令我不快的,是每周老爸往家打电话时,妈妈接电话的样子。她从不说“喂,你好,过的怎样?今天很冷吧?”这样的话,如果是俞打来的,她就会嘘寒问暖。但对老爸,她一个字也懒得说,只会用死气沉沉的口吻说:“杰,你的电话。”
爸妈如今不仅住在两所不同的房子里,他们还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现实中。在那里,仿佛从未有对方这个人。
说真的,他们这种沉默的把戏真的让我很低落。到头来,是俞安慰了我。他告诉我,这至少表明爸妈没在和别人交往,没什么大碍。他们都在闹情绪,但谁都不想先打破僵局。
我一定是一脸狐疑,所以俞继续说:“我后来和方蔷聊过一次。我很聪明,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你。”他连忙补充,知道我不想把父母分居的事搞得全校皆知,“她父母也有好几周没有说过话。可突然有一天,嘿,他们又重新和好了。”
“那他们到底分开了多久?”我问。
“方蔷说,有八个星期。”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只有五周的时间让爸妈重归于好了。我甚至还在日历上标了记号——我真的这么做了。好可悲。
我向柠传达了俞睿智的话。发生了这么多事,很高兴我们又变得亲密无间。大多数晚上,我们都会聊上好一会。
有一天晚上,她告诉我,班里有个叫安静的女孩要开派对,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块参加。说真的,柠在众人面前唯独选了我,我很吃惊。但我猜测,派对上肯定会玩我不在行的“听音乐抢座位”游戏,所以便礼貌的拒绝了这个邀请。
结果,到最后一刻,柠也决定不去了,她放学回家后就一屁股坐在客厅,大声宣布说,她觉得不舒服,不能去派对了。
妈妈很关切的问:“怎么了,乖女儿?”
“我头疼,喉咙也疼,浑身还冷得发抖。”她异常镇静地回答,而妈妈却紧张的要命,赶紧把柠扶上了楼。
过了一会儿,我想最好去瞧瞧这位小病人怎么样了。我以为她在睡觉。一开始,我当她真睡着了。她像一只球似的蜷缩成团,双手抱着毛绒兔玩具,那只兔子叫“贝贝”,她还是个婴儿时就有它做伴了。这时,我确定自己听到了哭声,是柠,我以为她只不过掉了几滴泪,可没想到,她抽泣不止,悲痛欲绝。
我惊呆了。
很快,柠坐起身,有点难为情地推开玩具兔,说:“你在这干什么?”
“我就想进来看看。你干嘛哭?”
“我没哭。”
“哦,那一定是贝贝在哭。你很难受吗?”
“很不好。”
“想让我把妈妈叫来吗?”
“你敢!”她恶狠狠地冲我嚷道,吓得我连连后退。
“好吧,我不叫她,那你想和我说会话吗?”
“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柠高喊,“让我自己待着好了!”说着,她把头埋进枕头。
我徘徊不前——不能把柠一个人丢在这哭泣。终于我在角落里的小沙发上坐下来——坐垫很软。
“你还在这儿?”柠小声咕哝。
“不,我早就离开了……沙发上坐着好舒服。”
“你房间不是有吗?”
“这倒是。柠……”
“干嘛?”
“想听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吗?”
“不想。”
“小明跟爸爸说:‘爸爸,我好冷啊。’
爸爸心疼地说:‘那你赶快去墙角蹲着!’
小明:‘为啥?’
爸爸说:‘因为墙角有90度。’”
柠坐起来,盯着我说:“这笑话真够冷的。”
“反正,我有一肚子的笑话,现在我就坐在这儿,一个一个地讲给你听,讲到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为止。”
她犹豫了。
“笑话二:有一个老奶奶……”
“哎呀,别说了。”她忽的压低嗓子,好似有个麦克风藏在暗处,“我一直跟别人讲,老爸出差去了。可今天,我发现班里有几个女生老在背后笑我,还窃窃私语。她们一走近我,安静就大声叫,‘你爸根本没有出差,你家邻居把真相告诉我妈妈了。你父母分手了,快点,把真相说出来!’”
“我只能不断的说,‘不是的,他们没分手。老爸真的去出差了。’可安静不信,反而越来越狂妄,最后还朝我咆哮,‘你爸和你妈已经分手了,而且我敢保证,这都是因为你!’”
我愕然。“太过分了!哼,但愿她的生日蛋糕里爬满蟑螂。听着,说爸妈因为你才分手,这完全是放屁。你明明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啊。”我忍不住略带嘲讽的说,“一个各方面都完美无暇的孩子。”
“不,我不是!”柠愤慨的宣称。
“哦,得了吧你本来就是‘满分女王’。今天的日考考了多少分?再瞧瞧你的卧室,什么东西都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我也干过坏事,”柠急得坐直了,“比如,我没有真的生病,你知道吗?”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模样,她很得意,“骗到你了吧?”
“是的,你还真把我骗过了。”
“总之,今晚我不会去安静的派对,所以我觉得装病比较省事。这样,我就能请病假,暂时也不用去学校见那些朋友了。估计这会儿她们又在说我坏话了吧。其实,我打算最早周一再去学校。”
“你真打算逃课了?”我惊呼。
“是的。”
我猛然起立,径直走向门边。“我想,我最好去外面确认一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但其实并非如此,”柠得意的说道,“没有人真正了解我。”
我再一次坐下:“周一也好,周二也好,总之你上学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去会会那个安静。到时,我来为你撑腰。”
“你真的要那样做?”
“够义气吧?”
到了星期一,柠上学去了。课间休息时,我见了安静,一脸威严的对她说,“我父亲的的确确出差去了。”接着,我对她摇摇头,义正言辞道:“你怎能听信那些愚蠢的谣言,何况还是针对你朋友的谣言呢?依我看,你欠我妹妹一个郑重的道歉。”
后来,安静支支吾吾的憋出句“对不起,柠”,红着脸逃走了。
柠大为惊讶,她很感激我。我觉得自己是个称职的哥哥,甚至还表示:“要是你遇到麻烦,马上来找我,好吗?”
晚些时候,老爸打电话说他要出趟远门,多么匪夷所思的巧合!只不过,他不是去外地,而是出国。但我还是觉得这事很奇怪——我们假装老爸出差了,不料却弄假成真了。
不过,更诡异的是老爸的声音。我是说,平常,他会开开玩笑,而今天,他显得很压抑……总之和平时很不一样。我告诉自己,可能是因为他舍不得离开两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吧。这怎么能怪他呢?
然而,不知怎的,我心中总有种不详的预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