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她了。
那年我很小,她还很年轻。听到那个消息的瞬间,我几乎以为大家在开玩笑,那么一个温柔的人,怎么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就走了呢,她看起来那么爱她的孩子,明明上次见到她时,她还把糖塞进了我的手里。
在我已经日渐模糊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有一点瘦,也很能干,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能料理的妥妥当当,丈夫在外地挣钱养家,总是会很久才回来一次,她在家里奉养两个老人和三个孩子,大女儿只比我大一点,最小的儿子甚至还没上小学,我那时甚至以为,她的家庭,是我们那里最幸福的人家。
没有一点征兆的,就猛然听说了她喝农药自杀的消息。一个那时还不满二十岁的堂哥,背着她去医院的路上,她就去了。后来听那个堂哥说,她走的时候很痛苦。我想,那药一定也很苦,可是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她究竟是因为什么,才选择的那样一条不归路。
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只可惜她才二十几岁,就离开了她爱着的孩子们,连他们长大后的样子都没看到过。
那个和我同龄的女孩子,在很多年前就结了婚,生下了孩子,那时她也还是个孩子。
我很少想起她,尽管那时她在我眼里的样子,像极了我想象中的母亲。村里的人只记得她几年,就已经完全将她忘了,偶尔谈起时,或许会加上一句,那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她后来被葬在了离家不远的地方,甚至如果到了冬天,地里的植物都枯萎了的时候,她的孩子们就站在她家房子的楼上,就可以看到她,如果他们想的话。
尽管她去世时,那些曾被她温暖体贴过的人们都很悲伤,但显然想要被人们记得长久,只靠一些好意是不够的,她去世后,只过了几年的时间,人们就不怎么谈起她了,就算偶尔看着那几个孩子,可怜着他们的身世,语气里也都没有几分难过了。
那个男人后来娶了新的妻子,又添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越来越圆满。
他的大女儿从小体弱,有时候只是站着,也可能会在下一秒晕倒,另外两个和前妻生的孩子也很瘦,明明从小生活条件就比别人家的孩子优越,却总是显得瘦弱,幸好看起来还算快乐。与后来的那个妻子生的一双儿女,继承了他们的妈妈的健康,看起来圆润可爱。
他又娶了妻子以后,就更不会有人会提起那个已经死去很久的人了,除了那两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岳父岳母,那两个老人在他还没有再婚前,还常常来看望那三个孩子,他们的女儿的孩子,每次见到那些孩子,总是要将身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们,虽然他们的眼睛里总浸着悲伤。
那三个孩子后来都叫着另一个女人妈妈,我想,当那两个老人也离开这个世界,或许那以后,当那个女人的名字,再次被人们念起的时候,她就成为一个墓志铭了。
那些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被这世上的人们短暂记得的人,终究会被他们用更短的时间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