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有效、有目标、批判地阅读

第二个环节是阅读文献。上了一个学期的课,学生一定会花大量时间在阅读材料上。过去我们是要动手找材料,而现在很多资料唾手可得。同学们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何其幸运。文献的稀缺性是我在读本科时感受最深刻的,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论文可以轻易检索到,专业数据以及电子化的资源也非常丰富。即使是某个很小很精的领域中的文献,可能都需要花几年的时间才能大致阅读完。

需要补充的是,各种不同的文献种类,它可能会呈现出所涉及的知识领域完全不一样的样貌。比如传统上我们读得最多的是纸质书,但是今天学术期刊的文章基本已经电子化了。我们这个时代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同学们不能像某些文艺青年那样,执着于读纸质书的情调。关键是我们如何从这些文献中获取这一知识领域的前沿方向或关键洞见。工具书、专著、期刊、电子期刊、数据库和网络等类型的文献,对于一个学生的培养,都是缺一不可的,不能偏颇。

复旦大学图书馆可能每年有好几十场讲座,教大家怎么使用复旦的电子数据库。复旦大学的数据库和电子文献的资源非常丰富,如果同学们依然习惯之前的纸质文献的阅读模式,这反而变相造成了一种巨大浪费,从材料收集角度来说也是不全面的。

接下来一个问题是,大量的文献获得之后,我们该怎么处理它们?古人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古人的“卷”用竹简做的,每一卷的字其实非常少。而现代人面对纷繁的学术资料,更关键的是把它们的有效信息提取出来,同时还涉及长久的记忆管理的问题。我发现很多同学的阅读热情非常高,有的同学一年从复旦图书馆借出来的书非常多,但读书仍没有获得实效,原因可能在于阅读漫无目标。

我本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以前还是学生的时候,每当跑到图书馆,本来想借某一本书,结果发现这本书边上还有另外一本书,被它的标题深深地吸引了,然后把那本书也借了。结果是带了一大堆书回去,真正要借的书却淹没在其中。这种行为有点像小熊捡西瓜,捡一个扔一个。当我们被一种没有目标的阅读所驱动的时候,读到的永远是碎片化的东西,没办法把它编织成一个完整的学术地图。

那么如何规划学术阅读的目标呢?目标要从上课时获得的藏宝图和扩展阅读列表中来。我有一个比较简单的方法:如果对某个领域的问题比较感兴趣的话,请给自己做一个学期阅读计划。一个学期能精读十本书,已经是一个比较好的目标了。这十本书的关系不是散点式的,而是有一定内在关联的。当一个学期精读完这十本书之后,可以说对这个领域比较熟悉了,有一定发言权,至少没有重大问题的遗漏。

为了达到这样的程度,的确要在一开始就克制内心漫无目的的阅读欲望。当然,从长远来说,任何一个学科的学者要长远地发展,也要打开自己的眼界。所以在专业学习和眼界扩展之间,始终存在着很大的矛盾。专业学习和通识教育,要相互支撑。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效阅读。自从有了智能手机和社交软件,我们有大量的无效阅读。每天阅读的信息量,不管是来自朋友圈,还是订阅的公众号,要比前人多很多。另外,我们也有大量的碎片时间进行阅读,比如在等车、在地铁里,甚至在上厕所时都会看一些东西。阅读当然很好,但问题是并不能把它融会贯通到已有的知识框架中。这些内容只是短期记忆,可能第二天就会忘记,这都是无效阅读。所以在信息泛滥的时代,在结合之前有目标、有计划的阅读之外,还要做到有效阅读。

除此以外,对于文科或社科的本科生而言,批判性阅读也是很重要的。批判性要求一边阅读一边思考。很多老师都会跟大家说,如果同学对某个领域还缺乏相应了解的时候,他所有的批评也都是泛泛的,并没有进入到学科的内在问题脉络。我们哲学教育也往往如此。而且,很多时候学生提出的批评很可能在两千年之前就已经提出来了。这恰恰说明学生的知识积累尚且不够,才会出现简单重复前人的这种状况。此外,还要注意阅读不仅仅是要知道某个人的观点和看法,还要知道他为何会形成这样的观点和看法——也就是说,不仅要知道他说了什么,还要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要还原著名哲学家的论证和论据,这样才不会人云亦云。某些论证过程可能存在问题,或者它得以成立的前提和边界条件已经发生了变化,那就是我们反驳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