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生产队的饲养场就在我们刚才沿着河边小路走过来的这条河的小河湾中。眼看着到饲养场了,陆队长大声地叫了起来:“三叔,你在吗?”
“谁啊,我在。”
“三叔在牛棚里,我去叫他出来。”
“陆队长,不用,我们进去看他。”顾医生拦住了想进牛棚叫人的陆队长。
我们一行人随顾医生进入牛棚,牛棚没有门的概念,呈敞开式的,如逢刮风下雨、冬春季节就用稻草扎成的草帘子遮挡。进入里边约一米左右,右手一侧靠墙处有2个猪圈,每个圈舍都躺着一头老母猪,两头母猪腹部都有些隆起,似有身孕。见有人来,哼哼着也没有起身相迎,看来,不欢迎我们这批不速之客来打破它受孕保胎期安宁平静的生活。
整个牛棚约有五十多平方米,正中央埋有一米高左右的木桩,一看就是拴牛用的。木桩旁边有一半米高的用藤条编成的放置牛饲料的箩筐,洗刷得干干净净。借助牛棚左侧墙壁上,一扇开启的窗户透入的光线,我们看到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伯在木桩周围正清扫着。
牛棚内门、窗开启,空气流通顺畅,没有异味。牛舍不高,房屋顶上铺有厚厚的稻草,感觉牛舍要比户外气温低2°-3°,说话间,脸上、背上已不再流汗了。
“老伙计,好久不见了,老牛身体还可以吧?牛在河湾里浴水?”
“顾医生,你来了。牛好着呢,它在池塘里滚泥巴,谢谢惦念。”
听对话,他俩相熟。这时陆队长插话了:“前一阵子,老水牛可能因夏种犁田辛苦了,犯病发烧,顾医生来了几次,耕牛才慢慢缓过劲来了。”
顾医生用脚踢碰一下牛舍大门左侧靠西墙根的干牛粪,又伸手探摸一下旁边叠放整齐的有半人高的干草垛,还伸长脖颈凑到草垛前用力嗅了一下,再拍拍四壁上的房柱子。没有再说话,退出了牛舍。
到了外边,顾医生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老陆,傍晚熏躯蚊虫时看着点儿,不能缺人,火烛小心。老水牛就让它在那里快活吧,我们不去看了。”
“顾医生,你放心。从我干上饲养员那天开始,就是在您手把手教着、帮着下,一步又一步走过来的,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我会一直按照您的要求去做的。水牛近阶段能吃能喝,好着呢,牛屁股上又见肉了。”
“好!老伙计、陆队长,你们去忙吧,我还要和学员们说说话。”
“顾医生,有空经常来看看,如果没事了,我下田去了。”陆队长说着话与大家招呼一声,转身走了。
顾医生开始现场教学了。
各位学员,我们江南一带,疫病较少发生,如口蹄疫,也称五号病,如果发现此病,基本上没有治疗价值,只能宰杀后深埋。我行医几十年,此病只听说,我们这里还没有发现过。这可能与我们饲养方式有关:各生产队都是单独饲养,一个牛舍1至2头牛,没有传染源,也没有传染通道。当然,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每一年春季饲养员培训班上,预防疫病都是重点培训内容。
下面我详细向大家说一下夏季到牛舍检查,重点察看的几个方面:
一、牛舍防暑
生产队饲养场,一般都饲养1至2头牛,所以牛舍建有4米高度就可以了,屋面上稻草铺得厚一些,即可遮阳又可挡雨水;南北要有门、窗,保证空气流通。这个生产队的牛舍当年翻建时,在我指导下盖好的,怎么样,刚才我们在里面并不感到闷热吧。作为一名兽医,既要会治病,这个方面知识也要懂一点儿,一个好的牛棚也能起到防病健体的作用。
二、牛舍是否牢固,屋面稻草是否需要更换
牛舍房屋上面的稻草应2-3年更换一次。
刚才各位学员可能看到我在用力拍打牛舍中的梁柱,这是在检查牛舍的牢固程度。如果用力拍打几下,感觉整个牛舍有晃动感,就是牛舍老旧,该翻新了。根据我的工作经验,生产队的领导对耕牛的健康状况是非常重视的,但对牛舍的牢固程度往往重视不足,甚至疏忽,如果饲养员责任性差一点的…在夏季就曾听闻某个生产队因一场暴雨或台风什么的自然灾害,牛棚倒了。牛棚倒了,耕牛死了,生产队也就塌了半边天。
刚才出发时,陈站长说,此项夏季检查工作,明年由你们来承担,不要掉以轻心。我看这样吧,也不要等到明年办交接手续了,今天凡是我们已走过的生产队,这项工作就算交接了,“不要掉以轻心”这句话,就算是我们交接这项工作时,一位老兽医嘱托新兽医的拜托语吧。可以吗?愿意接下来吗?
我感觉顾医生柔和、慈祥和充满期许的双眼望着大家,几十年的工作,忽然有了接替之人。一阵微风过来,不知怎么回事,顾医生抬手擦了一下眼睛:“眼睛进灰了。”
潘大哥目睹顾医生说话时的情绪变化:“顾医生,我代表全体学员,谢谢顾医生和陈站长你们对我们的信任,今天我们把这项工作接下来了,保证不会掉以轻心。您放心,顾医生,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那这项工作就交待过了,我接着讲下面的内容。
三、夏天,牛歇夏的饲料
上世纪六十年代早中期,稻田用水,要靠水牛在水车棚里蒙着双眼,套上背索,日夜绕着水车盘转圈提水。车棚里,地面上凹下的车辙痕迹说明了老水牛的辛苦。老水牛也得进食休息,如果遇到老天久不下雨,社员还得上另一架预备的人力水车,人的双手扒在车架的横杆上,双脚飞快地踩着脚下的踏板。一架水车需二名社员合作,工作时,若其中一名社员走神,一脚踩空,架子上扒着的这哥俩的结果可想而知。但熟练生巧,节奏鲜明,社员在水车上踩空的机率是很低的。不过,耕牛还是人力,工作效率毕竟有限,所以夏天的稻田管理,日常的工作量还是很大的。1965年以后,我们大队开始有了用机器灌溉的机船了,全大队九个生产小队轮流抽水就能满足稻田的用水了。现今,耕牛没有工作任务,食料也就只能以青饲料为主食,不再配给精饲料了,这个精饲料得留着到秋耕时才能吃上。
生产队有经验的饲养员,夏天在给耕牛喂食清新青饲料时,都要搭配一定比例优质的干青饲料,目的是防止夏秋季节牛的肚胀病发生。牛的肚胀病也叫做瘤胃鼓气。发病原因是牛一次性吃了大量幼嫩多汁的青草,尤其是苜蓿等豆豉牧草。这些由于过量食用而在瘤胃内不能下移的青草,短时间会产生大量气体,引起牛瘤胃快速膨胀导致病牛腹部增大。尤其是左“肷”部明显突出,呼吸困难。病牛会经常回头望腹,最后因瘤胃破裂而死亡。
大家刚才在牛舍中应该看到我在察看饲料筐。老陆把食筐洗刷得干干净净,没有老水牛吃剩的饲料,也就看不到饲料种类配比情况。所以我重点检查旁边堆着的干草垛,我把手伸进草垛中摸了一下,探摸什么?探摸干草的含水量,如果凭手感,草垛内有温热感,说明干草含水量超标了,在发酵,所以会产生热量和异味。草垛内没有湿热感也没有异味,说明干草质量达标。优质干草还会散发阵阵青鲜干草特有的草香味。
四、耕牛防暑和驱蚊方法
夏季,气候炎热,水牛自我调节体温能力不强,故牛舍环境要保持清洁、干净,每天至少清理一次粪污,通风换气。给予水牛充分浴水的时间,由其在池塘中滚泥巴,糊在身上的泥层既可防止日光直射,又能避免蚊虫叮咬。
驱蚊方法。老陆,请你过来给学员们讲一下,夏季驱除蚊虫的方法。
顾医生叫着在牛舍门口观望的三叔。
“顾医生,我恐怕讲不好。”
“老陆,没有什么大道理要讲的,你只要把每天傍晚如何驱除蚊虫的做法说一下。”
“这个没问题,我能做当然也会说。”
各位赤脚兽医,夏季来临,我们这个地区驱蚊主要有两种方法,为了提高驱蚊效果,两种驱蚊方法可交替使用。
秸秆烟熏法。具体做法是将干燥的秸秆用火点燃,等到火焰旺盛之际,将部分用水淋湿的秸秆陆续覆盖到火焰上,让烟气熏着牛的棚舍,起到熏死蚊蝇的目的。还可以将燃烧过后的秸秆灰均匀地撒在地面,起到杀毒灭菌的效果。如果圈舍内有猪养着,应把猪先驱赶至牛舍外,以防烟气伤猪。烟熏时间最好控制在半小时左右。
晾晒牛粪灭蚊法。利用夏季太阳光强烈的优势,把牛拉在圈舍里的粪便放在强阳光下晒干杀毒,傍晚时牛进圈前的半小时,将干燥柴草用火点燃,然后陆续将牛粪均匀地撒到火焰上,粪便散发出来的怪味,不但可以熏死蚊绳,而且还会将地底下的害虫熏跑。
“顾医生,我讲完了,没讲错吧?”
“老陆,讲得非常好,谢谢了。老伙计。我们走了。今后耕牛、老母猪有什么事,可找他。”顾医生用手指着我,他一时可能又忘了我叫什么名字。
“知道了,顾医生。以后有什么事,先找易一文。”
“对、对!就找这个知青易一文。”
顾医生笑哈哈地转身朝自行车停车处走去。一个生产队、又一个生产队,按照刚才在第六生产队检查的内容、方法、程序走着。农村中,生产队饲养员绝大部分都是上了一定年纪的壮、老年社员,他们熟悉掌握农业生产的各项技能,只要责任性强一些,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兽医站每年春季的培训班,既是例行会议、业务培训,起到警钟长鸣的作用。另外还有一层含义:就是为这些长年窝在饲养场围着牲畜转,平日间未能有机会外出上个街、同行间叙叙旧、交流养殖经验的饲养员提供一个展示自我的平台。
已到我插队的生产队了,我把自行车交给徐晓明:“顾医生,我去把我队陈队长叫来。”
“好,你去叫吧。哎,你等一下,你们队里的人在打谷场上忙乎什么?好像有一般浓浓的薄荷油味,场上有炉灶,烟囱在冒烟,在蒸熬薄荷油?。”
潘大哥见顾医生问话,忙说:“对的。他们正在蒸熬薄荷油。”
“顾医生,潘大哥说得对,今年我队种了几亩薄荷,现趁晴天,正抓紧蒸馏收油,炉火日夜不停。”
“你去把你队长请来,我有事与他商量。”
打谷场上的陈队长可能早就看见从第二生产队过来的车队,在一行人中也看到了我,他迎了过来:“易一文,你们在忙什么呀?”
“陈队长,顾医生让我请你过去一下,好像有什么事要与你商量。”
“好,就是那位戴墨镜的老先生吧,他不一定认识我,我认识他。”
在转入我队饲养场的河湾处道旁,正好有一颗大樟树,整个车队就在树阴下歇着。顾医生看我与陈队长走过来,忙摘下墨镜迎上一步:“陈队长,幸会,幸会!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一下,看这件事是否可行?”说着话,右手伸了出来。
陈队长见状,也忙伸手相握:“顾医生,有什么事,尽管说。”
顾医生与陈队长握过手后,大家支起耳朵准备听顾医生到底有什么事要与陈队长商量。
“潘大哥你带着学员们到饲养场转一圈,怎样检查,查看哪些方面都应该知道了吧,认真一点儿,快去快回。”顾医生突然对潘佰勤说。
学员们本来想听一听顾医生与陈队长说些什么事,现突然要支开我们,单独与陈队长说,神秘兮兮的。大家的心理没有准备,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还站着不动,
“潘佰勤,没听见我让你们去干什么?”
“顾医生,听到了。”潘大哥赶忙回答。
“那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时间不早了,已近下午5时了。”
潘佰勤推着自行车,顺着河湾小道朝饲养场走去。小道太窄,只能一辆一辆过,头车已拐入饲养场,尾车还在树下未动。
我和张正华、徐晓明正走着,突然听见顾医生叫我:“易一文,你过来,陪我与你们队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