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别人不一样的是,我从来不期待假期,特别是时间很长的且没有社交的假期。它会让我回忆起父亲的狂妄以及母亲的隐忍。
但是,该来的总会来,这个假期避免不了的来了。妈妈建议我到外婆家或者弟弟那里去玩耍,散散心。我没有同意,我想,我在家里也是好的,至少能帮助妈妈一分。
爸爸仍然喝酒打人,这次不光是打家里人了,连着邻居家的小哥也被爸爸喝酒打过。
我感觉在这个村子里,别人开始用有色眼镜看我们一家,觉得我们是怪物。
是的,我真的感觉我们就是怪物,融入不了村子的飞速成长。别人家开始有车有房有宽带的时候,我家还是那个小小的、盖了几年的房屋。没车,宽带什么的,更不会出现在我家里。
我家从十里八乡最穷的人家变成村里还算有头有脸的人家再变成了邻里八乡最穷的人家,被别人指指点点的人家,每每别人看着我跟妈妈,都带着怜悯和不屑。
这一切是谁带来的呢,我真想把爸爸的脑袋拍醒,让他看看他造成的这一切。
小叔在一年前就退伍回家了,他的理由是“子欲孝而亲不在”,他不希望再经历看不到最亲的人最后一面的场景。
他的回归,给奶奶带来了一些变化,至少,奶奶表面上会做戏对我很好,对妈妈很好。
他帮助了我家许多,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才是我的亲爸。可小叔不是,他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要照顾的人。就算他能帮助我家,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小叔总觉得我过得不好,总想将我接到他家去,好好享受做孩子的福气。但我都拒绝了,我不能为了逃离这里,把妈妈一个人扔在这里。
整个假期都是我在陪着妈妈。他动手打妈妈时,我伸手拦着;他动手打我时,妈妈跑来用身体做我的后盾。
我就这样看着爸爸一遍一遍的虐待妈妈和我,我的内心萌生出了仇恨的种子,恨不得他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我跟妈妈最喜欢的就是外出帮别人家做水泥工的时候,虽然很累,但相比在家里备受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这简直是天堂。
但这只是短暂的快乐时光,每到天黑,外出的人都要回家的,我和妈妈也不例外。往往这个时候,回家看到的都是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手里拿着一棵大木棍的爸爸。
无论我们的动静有多么的小,踏进家门的那一步,总会被他察觉,随之而来的将是一顿谩骂和毒打以及我们的求饶哭闹声。
有时候我也分不清爸爸到底是有多恨我们,我只知道,他想要吃我们血肉。
在我即将进校的前一晚,我跟妈妈谈了好久,希望她撇下一切到外地去工作。
在我很多次的劝解和鼓励下,妈妈终于松动,答应我到外地工作,并将一张她一直用的银行卡给我。说以后她会在里面打钱给我上学生活,我接下了。
我想,妈妈答应外出肯定想了多方面的因素,但我觉得,妈妈不应该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弟弟已外出工作,我也即将进入县里上高中,离家较远,只要妈妈离开,我们都会过得很好的。
第二天一早,我便帮忙妈妈悄悄收拾行李,把妈妈送到车站。这是唯一一趟出省的车,我不知道妈妈会在哪里停下,但我知道,只要车子开动,妈妈就会获得自由。妈妈坐在车上,向着窗外的我挥手,一直流泪。我也流着泪挥手,像是在告别过去。
爸爸没有发现妈妈的离开,他依然喝酒睡到中午才醒,迷迷糊糊的叫我做饭,吃饱又开始睡。
我收拾好行李,背着一个厚厚的被褥,提着一提塑料袋装的衣服,远离了这个家,来到可爱的“江县民族高级中学”。
门口都是人山人海准备入校的同学们,身边跟着爸爸妈妈为他们拖行李箱拿东西,满脸笑容。
我以为我会羡慕这样的她们,但我完全没有,此时此刻,我只感觉全身轻松,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更不会在意别人对我异样的眼光。
寻找到所处的宿舍房号,迫不及待大步前进,从这一刻起,我感觉重获新生。
“咚…咚…咚…”
经过艰难的寻找,我来到418宿舍门前,礼貌性的敲了门。
“谁啊?进来吧!”
里面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孩子的声音,我能想象得到,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娇惯的大小姐的声音。
我推开门,小心翼翼的探头往里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长的有些像外国人的姑娘。她的眼睛深邃,感觉藏了许多事。
“你好,你也是这个宿舍的?”
她微笑着跟我打招呼。
“你好,我叫山三。”
“你好啊,山三,欢迎来到418六美之家!”
在我准备跟这个外国女孩礼貌性握手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串出一个微胖的黑黑的,长的一张圆圆的脸的女孩。她熟络的帮忙接过我的行李。我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就是那个叫我进来的女孩子。
我看着她,觉得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习惯了一个人,有一个人突然来帮忙,我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样的事。只能任由她将我的行李都搬进418宿舍,然后一个一个的介绍着名字。
这个女孩叫做王小蝶,家里还算有钱,也算是个被爸妈宠着长大的孩子,不知忧愁。
那个长得像外国人的女孩叫做杨雨,性格淡淡的,但没有攻击性。
脸上有酒窝的叫时小念,听说成绩很好。
还有两个是双胞胎姐妹,一个叫做万一,一个叫做万万。
就这样,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学校、不同家庭的六个孩子组成了一个关于“418六美之家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们悄悄的在宿舍组了一个局,大家吃着零食聊着天,一点一点的熟络。知道了更多关于对方的事。
“亲爱的主人,来电话了,来电话了。”
就在大家都聊得畅快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谁的手机?”
小蝶赶紧的查看自己的手机,以为是自己的电话响了,其他的室友也急忙的查看她们的电话。
“那个……是我的,你们先玩,我接个电话。”
我小声说完,起身到阳台上。打开手机屏幕,发现是一串不熟悉的电话号码。
我迫不及待的按了接听键,我想,应该是妈妈打来的。我提醒过她,别再用以前的号码。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的男生的陌生声音,那声音阳光中带着几丝忧郁。我再次看了看手机屏幕的电话,觉得应该是拨错了。
“您好,您打错了吧?”
我问。
“你是笨笨吗?”
那头传来疑问。
笨笨?听到这个昵称,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去。我紧张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边提醒自己冷静,一边想着该说些什么。
“我是……”
想了很久,两头都沉默不语,在等着一个回答。
“太好了!”
电话那头听到我的回答,似乎在意料之外又像在意料之中。
“我是蛋蛋,你还记得我吗?”
他问。
“我知道是你,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我疑问,在我心里,我们应该会一直保持最原始的信息往来。
“之前备考,手机被没收,QQ被盗了。我记得你电话号码,就想打去看看是不是你。”
他回答。
“难怪,一直给你发信息不见你回。”
“你最近好吗?”他问我。
我们开始像老朋友一样聊天,看着夜晚的星空,极美。
“很好,你呢?”
“我高考失利了,想了很久,决定复读。”
他的语气有些失落。
“没关系啊,再来就是了,我相信你。”
“这下我们都是高中生了。”
他调笑道。
“哈哈,是的,都是高中生。”
……
“笨笨,我恋爱了,跟一个外省的女孩子。”
“这样吗?那会不会影响你学习?”
我听到他恋爱的消息,心里稍微有些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我想,可能是太依赖有这么一个人能够成为我的树洞温暖我了。
“不会的,她也是高三的,我们都在努力奋斗,期待明年能一起上大学。”
他很憧憬他们的未来。
“那恭喜你了。”
“笨笨,你加我新的QQ,以后有事还可以找我。”
“那不如你加我?”
“也行,你的QQ是……”
“235……”
“加了,那有事找我。”
“以后你还是多花时间陪你女朋友吧,拜拜。”
“我很感激你一直鼓励我,笨笨。”
“我也很感激你在温暖我,蛋蛋。”
“再见。”
“再见。”
……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眼里有泪水划过,抬头看天,发现星星早已不见。
我想,这是最好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