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落叶无穷意,
三年思过有晦明?
风云再起终日合,
天地可鉴几时清!
他身穿枯帆麻布,脚踏灰银履。在满是碎雪落叶中难以被人寻踪,可即便如此却逃不过魏雪风如鹰的眼眸。
令子石从树后现身,步伐稳健,心中默念自己与草屋距离的步数,神色虽自若可心里泛起嘀咕,他不相信那个小娃娃是童姥,更不相信那孩童转身回头时,只是不经意间才有的动作。
四十步……
三十二步……
十六步……
五步……
令子石止住脚步,打量着眼前二人。
少女双十,穿着华丽。
孩童三尺有余,如松站姿。身材匀称长得眉清目秀,特别是那双俊俏的眼眸,似乎闪动着聪慧的光芒。两个丸子发髻点缀银饰,面庞瘦让五官更加标致分明。
二人对视,神色自若。
魏雪风双手护住羽晴,眼眸警觉不敢有丝毫懈怠,眼前之人精炼身材黝黑脸颊散乱扎胡依旧是一副睡醒模样,见令子石还要靠近,朗声说道:
【前辈,还请止步!】
令子石看他这架势,黝黑的脸颊露出黄牙,饶有兴趣的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示意无物,眼神变得温顺,回话道:
【吆!你这小娃娃,个子虽不高,嗓门却大的很!】
魏雪风未搭理,令子石接着说道:
【看二位相貌打扮,不应该住在这等草屋,怎么!难不成二位躲避江湖追杀,这才会归隐山林?亦或是……】
魏雪风丝毫没有胆怯,眼眸透露出冷峻哼笑一声,这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意境,下巴微微抬起身体稍稍后仰,虽是一副气势凌人的模样,可只能是形似神不似,话语中也透露出几分江湖味道,知晓面对高人绝对不能输掉气场。
【前辈,何不免了这般俗套近乎!】
令子石笑容未减,自然知其含义,双手背后抿了抿嘴回答:
【呃,这一路走来,本想找家像样的酒馆饱腹,可一直都未曾寻得,直至路过此等宝地之时才见人家,口渴难耐还望小兄弟赏口水喝。】
羽晴脸色煞白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黢黑的陌生人,在一旁默不作声,一只手将魏雪风腰间束带攥的变形。
【前辈当真口渴?】
令子石抿了抿嘴,笑道:
【人命关天,岂能儿戏!】
魏雪风疑惑回答:
【可前辈走路的模样不像是口渴,倒像是鸡鸣狗盗的毛贼。】
令子石一番思索,说道:
【若是太匆忙,怕惊吓二位。】
魏雪风不依不饶,又疑问道:
【可前辈的这体魄力道,也不像是口渴之人,倒像是打家劫舍的匪盗。】
令子石一时哑口不知如何辩解,呵斥道:
【贼也好匪也罢,我的拳头大你就该听话,不要在这油嘴滑舌,快去端水去!】
魏雪风语气依旧锋利,反问道:
【你渴!难道他不渴?】
令子石顿时脸色阴沉,背手的指尖已有兵刃雏形,心中不免要提防这三尺小儿会使出什么诡秘的招式。随问道:
【他!他是谁?】
魏雪风指着他的身后不远处的一颗粗树,吐字正声说道:
【难道!那棵树自己长了一坨肥肉不成?这般拙劣的藏身也配在江湖中走动!晚辈都替他羞愧。】
令子石又退几步,顺着手指的方向迅速回头看了大概便立即与之对视,知是乘军侧身藏于树后却依旧露出浑圆的肚皮,不禁几声讪笑说道:
【在下的那位朋友,相貌极其丑陋从不敢示人,为此只能委屈他在远处,若是靠近了惊吓二位,这该如何交代?小兄弟若是不……】
魏雪风抬手示意,连忙说道:
【嫌弃,嫌弃至极。】
令子石的眼眸未离开过眼前孩童分毫,仔细揣摩他的言行举止,眼珠一转说道:
【这位小兄弟,可曾听过武玄?】
魏雪风一怔一惊,随后依旧坦然无惧问语:
【前辈!去米店会问店家有米吗?】
令子石眉头微皱,一时费解询问:
【此话何意?】
魏雪风冷冷说道:
【米店必然有米,身处乱世,自然是听过武玄。】
被一个小娃娃戏弄半晌,令子石脸色已有一丝不悦,话语中已有愤怒:
【既然知晓武玄,那武气可曾听过?】
魏雪风淡然一笑,回答道:
【卖刀的不一定是屠夫,可屠夫一定要用刀。】
令子石脸上肌肉不自觉的抽动,无奈问道:
【此话又是何意?】
【这得前辈你……自己去悟!】
魏雪风一副洋洋得意,说完还不忘做鬼脸。
【你……】
令子石气得不轻,不曾想这孩童竟如此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但随即又恢复笑容。坦言道:
【小兄弟真是年少有为,小小年纪就能察觉五十步以内,难不成已练成武气?】
魏雪风耸肩苦笑,说道:
【武气!倘若真是通晓,何必与你在这敷衍。】
令子石脸上洋溢笑容,指着草屋门说道:【你这小兄弟真会说话,可既然你不会武气,话语却丝毫不谦卑,莫非你这屋里面有高人撑腰壮胆?】
魏雪风摇头憋笑,说道:
【前辈你又错了,若这屋内真有高人的话,哪还会有我说话的份!】
令子石被这接二连三的指错,嘴角收笑脸色不悦,指尖幻出明玄,正声说道:
【小兄弟,你既没有武气又没有高人撑腰,还敢如此趾高气昂,难道你不怕死?】
此话一出,羽晴连忙挡在他的面前,话语还未说出。然而魏雪风动作更加迅速,又站在其面前,正声说道:
【当然怕,不过!既然前辈能幻出明玄,刚才在那里即可动手,何必又要过来?】
令子石指尖的飞刃化作点点光芒聚集掌中随后散去,他始终对这个三尺长的小娃娃下不去手,这孩童虽有傲慢却也懂的些礼数,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取人性命,那和匪盗又有什么区别,不禁赞叹道:
【吆!好凌厉的嘴!】
魏雪风正要回答,屋门渐开。
【吱……】
钟延未走出屋外。
二人对视,异口同声。
【是你……】
令子石纵身跃起,枯叶顿时随风起舞,一段跳力跟进,眨眼之间已来至屋门外,然后迅速回头看乘军的那坨肥肉依旧在那树旁,声音低沉惊愕。
【你的手呢!】
魏雪风、羽晴二人连忙跑到钟延身旁。
钟延不禁苦笑,看了看空荡荡的衣袖。
【赌输了,并无大事。你……】
令子石叹息一声,【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他何时不想快意恩仇逍遥自在,可人一旦老去便会选择安逸,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得越久,越觉得生命的厚重与宝贵,于是坦然回答道:
【前几日,康城已被易海楼霸占其意浅显,于是安排手下现到处抓壮丁苦力修缮。】
钟延眉头一皱,气玄骤开。
【如此说来,阁下是来……】
令子石又双手摊开示意无物,说道:
【如今只想过的清净,给十两银子自然办十两的差事,显然你路阎罗远不止这个价,在下又何苦如此卖命?】
钟延不解问:
【那你来是所谓何事?】
那一刹那间,仿佛令子石都厌恶自己,这些年的浑浑噩噩,到头来惹了一身伤痛,北域平民只要听闻【聚海阁】将来,无不咬牙切齿随后又无可奈何,他苦笑自嘲道:
【找穷苦人麻烦,收富贵家钱财。】
钟延本想邀他进屋详谈,被其抬手拒绝。羽晴端了满满一碗山泉水递给他,被一饮而尽。
令子石擦拭嘴角,不经意间又与魏雪风双眸对视,轻声细语道:
【这么说来,这个小娃莫非就是魏……】
钟延连忙点头默许。
令子石又看向羽晴,眼神询问。
魏雪风连忙说道:
【这是酒庄丫鬟,小翠。】
被如此一说,羽晴也不好吱声,只是狠掐魏雪风肩头。
令子石看出端倪,却并没有说破点头知晓,随后说道:
【易海楼可是到处追查二位的行踪,二位还是早早离开此地,这里恐怕不是长久之地,当下实力二位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易海楼的名字深深的印在魏雪风的心头,一听他要来这里,双拳握紧呼吸急促,嘴角微微上扬,眼眸泛红闪亮,全身已有武玄黑气笼罩,甚是骇人。
这一幕,四人皆知。
魏雪风见三人惊愕神情,连忙收回黑气,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低头不语。
钟延见他无恙倒也安心,苦涩面容挤出微笑,岔开话叹息道:
【此地再往东走,可就是南疆边隅,那边山贼猖獗更是凶险,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令子石虽看透却并不打算说透,思索片刻叹息说道:
【唉,你我都曾占山为王,正所谓盗亦有道,倘若一天这附近出现飞天彩,还请务必离开,就当是这么多年来彼此照应的回馈。】
钟延无法抱拳拱手,只好点头话语:
【感激不尽。】
令子石回头已不见乘军踪影,声音低沉:
【倘若再不走,就要被乘军怀疑了,感谢三位的款待,但愿下次来能喝到是酒,莫送告辞!】
令子石转身离开,三人目送而去。
直至消失,魏雪风才说道:
【大胡子,他是易海楼的人?】
钟延摇头又点头。
【在北域,但凡有点实力的人不入聚海阁,那就没法在那里待下去。】
魏雪风似乎明白,却未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