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避无可避(一)

手足情深不自持,

人生无复旧相知。

可怜今日重逢处,

只有黄花似昔时。

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酒楼内陆续来了几位着装邋遢面容脏兮的浪客,兜里面摸不出几两碎银的漂泊游子,不知是万美楼老板故意为之,还是出于何种目的,朴素的酒楼迎接的自然是江湖中机运不佳的落魄之人。

刘寻东见酒楼有旁人入内,便不再提除名之事,起身缓步来至掌柜与伙计身旁,掌风内劲将其唤醒,要求几位赶紧备好酒菜,他们如梦一场精神恍惚,以为鬼怪作祟,不敢声张。

从古至今,男人或许都是喜新厌旧。

李光胜将玲珑匣捧在手心,如获至宝般的呵护,端详半晌才及其小心的放入交领,顺手又从袖袋中取出相伴很久的镜匣直接丢入风炉,这过程竟然没有一丝惋惜。

除掉宁游一事暂且搁置,二位接下来只是等一个人回来告知宁游住所而已,李光胜自然不会在这酒楼饭食更不会在此闲坐,未等刘寻东邀请,转身出门去往万美楼逍遥自在,临走留下话语。

【若有事,就来万美楼。】

文姓俩兄弟与封山日夜兼程,拉车的马在驿站替换数匹,这才来到同乐镇,除了他们三人,马车上还有一口棺材,人已死叶落归根,入土为安,镇上的人得知文刀月的死讯,纷纷自觉身着黑白素服前往其住处。

同乐镇的宗族姓氏皆是【文】姓。

青年老幼尚武心齐,众人武玄多半三重以上。其声势浩大身强体壮,附近山贼或是异族对此镇鲜有念头,【文】氏宗族不为非作歹已是大举善事,名副其实的双不管区域:朝廷不想管;贼盗不敢管。

这一夜庭中灯火通明,因寻仇家心切,并未大殓殡仪早晚跪奠,只是在文刀月入棺前,寿衣替换娟秀【天龍門】的风衣,身上的天龙令牌顺带拿出准备交还门主,文刀辉举棺入堂,文刀源接待前来吊丧的同宗。

同宗中,【文】姓【刀】字辈武玄造诣高于同宗之人,而恰恰多数都已不在同乐镇,他们或是戎马一生报效朝廷亦或是仗剑天涯浪迹江湖,如今除了文刀辉、文刀源以外只有三人,分别为:文刀鑫(粗旷魁梧,二十四岁)、文刀芳(曼妙婀娜,二十二岁)、文刀万(精悍干练,二十二岁)。

三人同步入庭,同跪地磕头。

礼毕三人互相搭手起身,文刀鑫低头抽泣。

文刀芳与文刀万早已是泪人。

四人从小一起长大玩耍,穷苦人家的孩子的童年是幸福的,没有琴棋书画相伴,更无萧瑟齐鸣的场景,天真烂漫无拘无束。他们在槐树下相聚,花穗低垂蝶形花冠,花瓣多数散落,四人许下誓言——同富贵共患难。

他又在槐树下与三人分别,谁又能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

奠堂庭中,长辈惋惜。

庭外同辈,低头不语。

隔天清晨下葬入土,雨雪霏霏。

虽冷,怎比得了心寒。

丧事礼毕,全镇几乎空巷,来送别三人。

兄弟俩又要重新上路,封山一同前往。

长辈们叮咛嘱咐——取下凶手的头回来祭奠。

文刀辉来时路上已做打算,现前往京都交还天龙令牌,与门主明说在未寻得凶手之前,暂不会接受任何任务,任天高若同意则好,若不同意离开天龙门也未尝不可。

此事也告一段落。

羽晴没有那么上进,豪言壮语倒是喊的响亮,可修行未出三天,找各种理由搪塞,不过穿着打扮倒是变得十分考究,女子双十年华或许都是如此。

魏雪风倒是没有因为天赋异禀而好吃偷懒,任何不起眼的招式厉害之处皆是坚持,武气学不来,那就从武玄开始,武玄暂时无法参透,那就从力界开始,力界悟不出,就从提升气力入手。

邵鸣成也曾提出修炼在天玉镇那杀人的【掌风】。

可魏雪风道出原委:

【天玉镇的【解玄身】真是情况危急才得以窥现,回想起来都觉后怕,那时只觉得双眼模糊一片血红,分不清谁是师姐,只知道师姐昏迷不醒,谁在动谁就是泼皮无赖,手就不自觉推掌而出,这等走火入魔的怪体不练也罢。】

邵鸣成微闭眼眸,计上心头。

江门康城易主,大兴土木,乘军与令子石则随处寻人。

其方式简单至极,去其寒酸住所,先散些钱财召集,穷人家为了养家糊口会随处而往,若有不从者,直接五花大绑强行押走。

去往有些排场富人家,动粗显然不是明智之选,但仗居人多,【聚海阁】又声名远扬,当家管事之人若想息事,不花些银两怕是难有清净,如此一来,方圆三十里已是【谈阁惧色】。

这天,暖阳下。

迎面而来的并非春风,亦没有谁家的姑娘。

乘军与令子石已有两日已在马车上度过,二人随缘寻觅,途中除了劫持几名要饭乞丐就再无斩获,安排手下将所获苦力押回康城。二人又步行十里有余,却毫无收获本想原路折返。

此时晌午,马车被爪牙用于接送未归。

二人本意在此等候。

可不远处的炊烟实在过于诱惑,一番商议决定前去探个究竟,为以防不测,二人并未径直而去,利用枯树掩护,步步谨慎。

一百步内,见草屋一新一旧,一横一竖。

五十步内,见屋外一孩童一少女。

乘军与令子石再往。

魏雪风正高兴之际,突然收笑不语。迅速转身,明眸已溢出杀气,似寒芒出鞘直勾勾盯着二人方位,摆手示意羽晴停止嬉戏追逐,窃语说道:

【有人在那树旁!】

羽晴是典型窝里横,刚才耀武扬威,一听有外人来此,面容失色几欲先走,身体不自觉的颤抖,没有从阴影走出来的她声音都有害怕的颜色。

【那……那赶紧回屋叫大胡子。】

魏雪风眼神不离刚才位置,口中清晰话语:

【大胡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羽晴神情紧张严肃,轻声粗语。

【他们!难道不止一人!】

魏雪风点头回应。

【正是!】

【这……】

【若盲目出来,暴露了这屋里只有三人。】

【可……】

【这样师姐,你先去屋内躲避别再添乱!】

【呃……】

【但愿这能拖延一段时间,等邵叔回来再做打算。】

羽晴此时已是梨花带雨面容憔悴。

【那……万一要是等拖延不了呢?】

魏雪风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是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部,然后又在眼睛里凝聚成两点火星,转瞬消失在眼波深处,柔情似水的言语。

【师姐记性差得很,你师弟可是救过你。】

羽晴的面容顿时嫣红媚眼痴迷,仿佛千言万语都在那一抹柔情。从此清风明月竹影飞花,只沉醉含情脉脉梦里飞花,可转念想到邵鸣成与斗天杰二人因酒瘾犯了,一早就去了天玉镇,不禁嘴中嘟囔。

【两个酒鬼整天烂醉如泥,也不督促徒弟提高武玄。这下可好,仇家找上门了,回来非打烂酒坛子。】

魏雪风察觉二人并未靠近,稍作宽心安慰道:

【师姐,仇家已经走了。你……】

羽晴摇头拒绝,她的眼中又沁满泪水。

她要与他患难与共!

她不想再失去第二个他!

乘军、令子石顿时怛然,已经放缓脚步,尽量不留声响,却依然被那孩童察觉,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高深环武气着实出乎意料之外,二人躲在树后不再挪动身位静观其变,相视低声而语。

乘军身材肥胖,躲在树后不让人发现实在为难,尽管已经提气收腹,却依旧可以辨别。他提着嗓子问道:

【这等距离就能感知,这孩童莫不是童姥?】

令子石又偷瞄一眼屋外情况,说道:

【若真是童姥,你我二人还能在树后苟活?】

乘军无言以对,任由其说。

令子石眼神鄙夷嫌弃,上下打量着这因提气憋的满脸通红的胖子,不禁摇头哼笑说道:【他若真是童姥,你在这装死都是徒劳,何必在这为难自己。】

乘军立即如释重负,喘着粗气欣慰。

【还是二档头智慧过人。】

令子石语气更加嫌弃,眉头微挑身体后仰。

【你这军师,怕不是花银子买的吧。】

乘军顿时神色不悦铁青着脸,不带一丝一毫的笑意,僵硬的眼神盯着他,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令子石……你!你不要仗着你武玄高,就可以在这目中无人口无遮拦。】

令子石摊手无奈,示意由他处理此事。

【行,军师!你说,如何是好?】

乘军思虑半天,憋出一计策。

【要不原路折返,反正那小娃也当不了苦力。】

令子石的脸随着面部肌肉抽动,正声说道:【聚海阁的军师和档头被一个玩泥巴的小孩吓跑?传出去还如何立足,还有何颜面?】

乘军一副不怕开水烫无所谓模样,坦然自若道:

【没人拦你,你去与那童姥会会。】

令子石指着他说道:

【聚海阁能有你这般酒囊饭袋,注定成不了大事。】

说罢,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