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中的爆发

回到当下,根据2012年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CDC)的数据估算,每7~8个成年人中,就有1个糖尿病患者——发病率达12%~14%,波动区间源于诊断标准不同。另外30%的人被预测会在将来患病。将近200万美国人在2012年被确诊为糖尿病——平均每15~16秒一例。在进入退伍军人管理局医院治疗的病人中,1/4患糖尿病。

在这波如海啸般袭来的糖尿病大潮中,绝大多数是2型糖尿病,约占总数的95%。而这种类型,正如2000年前的苏希鲁塔说的,直接与超重和肥胖相关。一小部分患者属于1型,常见于儿童。这是一种急性发作的疾病,若处置不当,病人可能迅速死亡。由于2型糖尿病更加普遍,此书中所指的糖尿病,除非特别说明,都指2型糖尿病,或是两种类型都有。在过去的150年间,1型糖尿病和2型糖尿病的发病率都急剧增加。

糖尿病患者在心脏病、中风、肾病和昏迷方面的致死率都很高。在所有肾衰竭的病例中,由糖尿病导致的占比超过40%。如果不经妥善治疗(有时即使治疗了),患者会出现视力降低(经常是早期症状)、神经损伤、牙齿脱落、足部溃疡和坏疽、四肢受损直至手术截肢。在每10个腿部截肢的成年人中,有6个是因为糖尿病,其总数仅2010年就达7.3万人。有很多不同级别的药品可以用于治疗糖尿病,美国每年用于治疗糖尿病的药物和设备,市场份额高达300亿美元。药品连锁店现在都向客户提供免费的血糖检测,如果结果偏高,就可顺势推销自测套装。

显然,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是自然环境还是生活方式,让我们遭此劫难,每11个美国人就有1个患糖尿病?

有一个方法可以轻松回避这个问题,那就是质疑以前的统计数据。谁知道50年前或100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的确,在人群中定量分析一种慢性病很困难。可能的变量太多:诊断标准的变化、公众的重视程度、治疗方法和其有效程度、平均寿命以及发病率随年龄的变化,每一种因素都会产生影响,阻碍我们将时代和发病率进行关联。但是这么想吧,在19世纪的美国,如果每11人中有1人患糖尿病,恐怕医院的病例记录会大不相同。桑德在1901年写道:“毫无疑问,糖尿病是致命的疾病,患者就像在高空走钢丝,命悬一线。”

20世纪,医疗文献记录了糖尿病在人群中从稀有到常见、最后泛滥的过程。1940年,糖尿病领域的专家、梅奥诊所的拉塞尔·怀尔德(Russell Wilder)发表报告说,过去20年里,医院接诊糖尿病的数量稳定增长。“发病率增加,原因未明,”他写道,“但这种增长非常明显。”10年后,乔斯林提到“糖尿病的可怕增长”,认为这个事实已经无法避免。1978年,美国糖尿病流行病学(一门研究疾病在人群中发展的学科)权威凯利·韦斯特(Kelly West)提出:20世纪,死于糖尿病的人数超过了所有战争死亡之和。“糖尿病已经成为人类的头号敌人,”他写道,“对所有国家和大多数种族来说,糖尿病危害极大,死者众多。”

如韦斯特所说,糖尿病的发展并非某个地区独有,而是全球现象。在中国,被确诊的糖尿病患者曾经很少。20世纪初,一位英国医师说,他在南京的2.4万名病人中只见过一例糖尿病,“我的病人都来自下层社会”。另一份报告说,来诊所求医的1.2万名病人中只有2例糖尿病。20世纪80年代,中国人的糖尿病发病率约为1%。而最近的估算:成年人发病率为11.6%,总数达1100万人。此外,预计约5亿人处于糖尿病前期。

20世纪60年代,在格陵兰、加拿大和阿拉斯加生活的因纽特人,他们身上几乎看不到糖尿病和糖尿病前期的踪影,美国医学协会在1967年的一篇报道说:“有记录以来,阿拉斯基的因纽特人只有8名患糖尿病。”到70年代,糖尿病依然罕见,但学者们记录到糖尿病前期增多的情况,即葡萄糖不耐受。现在的情况呢?如今的因纽特人糖尿病发病率为9%,即每11人中有1人患病,和加拿大、美国的数据不相上下。

同样的流行病学模式发生在美国原住民(特别是亚利桑那州的皮马人,我们稍后来讲)和加拿大原住民身上。在很多这样的人群里,每2人就有1人患糖尿病。在有些案例中,如安大略省北部,桑迪湖的奥吉布瓦部落,直到20世纪60年代,还未有发现糖尿病的记录。1974年,韦斯特检查美国土著人的糖尿病数据,发现20世纪40年代以前几乎没有糖尿病的记载。60年代中期,居民和军队进行健康普查,普查结果发现(包括韦斯特的研究结果),以前没问题的土著人,现在有1/4的成年人患糖尿病。(纳瓦霍人20世纪50~80年代的发病率曲线,和费城宾夕法尼亚医院在一个世纪之前的曲线非常相似。)同样的模式也出现在波利尼西亚人、密克罗尼西亚人和南太平洋上的美拉尼西亚人身上。受影响的还包括澳大利亚原住民、新西兰的毛利人、整个中东地区、亚洲和非洲。实际上,所有开始西方式饮食和西方式生活方式的人们都受影响,只要开始文明化和城市化,这种变化就开始了,与地理位置和时间无关。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的饮食和生活方式中发生了巨大变化,而这些变化导致了史无前例的糖尿病爆发。如乔斯林在糖尿病爆发之前所说,如果这是一种传染病,那么各种国家机构、健康机构、报纸和保险公司早就开始探寻答案了,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和世界卫生组织早就建立专家团队来彻查此事,并研究我们可能产生的失误或误解了。可惜事情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