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激烈质问

敖凌花了一夜整理好思路，准备第二日去和龙王深谈。但次日清晨，敖凌刚起身不久，便听到悠扬的海螺声透过海水远远传来。她眼中掠过一抹惆怅，随即闪身离开海底，出现在海滩上。敖丙已然站在哪吒身后，向她轻轻一点头。

哪吒站在一块礁石上，面朝大海，正准备再次吹响海螺。“找我们什么事？”敖丙微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哪吒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一扁嘴：“总是这么神出鬼没。”随即露出大大的笑容：“十天后是我生辰宴，陈塘关所有人都要来给我庆生。”说着把手中的布团递给两人，“我怕你们找不到，画了张地图。”

他是这般雀跃又欢快，完全没有注意到兄妹俩忧郁而不忍的眼神。敖丙知道此事应该瞒着妹妹，敖凌也知道不能让哥哥知晓自己知情，但两人都做不到在脸上装出应有的笑容。一想到这个生龙活虎、笑容明媚的男孩将在十天后的生辰宴上灰飞烟灭，他们就忍不住心中抽痛，脸色自然而然阴沉下来。

“李府很好找。”敖凌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声音虚渺得令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嘿，说的也是。”哪吒笑着挠挠头，换上恳切的表情，明亮的眸子直直盯着两人：“你们会来吧？”

“我……”

“我什么我！其他人不来都无所谓，就你们不能不来！”

“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我仅有的朋友啊。”哪吒说得理所应当，却让两人心里一酸。

“你也是我们唯一的朋友。”敖凌的语气有些忧伤。这话不假，敖丙自然不用说，敖凌虽然游玩四海，但真正能说心里话的，也就只有敖丙而已。而兄妹之情终究与友谊不同，面前的红衣男孩，的确是她唯一一个朋友了。她忽然就说不下去了，一言不发地压抑着涌动的泪水。

“你还有没有什么心愿？”敖丙开口道，“你救过我一次，我竭尽所能也会替你完成。”

“心愿？”哪吒认真地想了想，一摆手又换上了大大咧咧的语气，“心愿就是你们来参加我的生辰宴！”

“好。”

“一言为定，我等你们哦！”哪吒满意地笑了，将手插进裤兜，转身蹦蹦跳跳的向树林里走去。没走几步又转回头：“别忘了哟！”

“知道了。”

看着男孩走进树林，消失不见，敖凌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量，深沉的悲怆感使她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瞥了一眼敖丙，敖丙也正看向她，兄妹俩短暂地对视了一眼便快速把眼神错开，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回到龙宫。

敖丙继续他的功课，敖凌则缓步来到龙王面前。与哪吒意想不到的会面使她心神激荡，她知道这不是与龙王谈判的最好时机。但翻涌的心绪使有些话涌到她的唇边，不吐不快。

“凌儿来了。”龙王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随即注意到，这个一向露着甜甜笑容的小女儿竟是阴云满面，不禁脸色一沉：“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孩儿有一事不明，想向父王请教。”敖凌利落地一拱手，周身的气氛竟有些肃杀。

“何事？”

“我与哥哥，为何会是灵珠转世？”

龙王松了口气，从小到大，敖凌总是向他追问这个，只不过今日比昔时严肃些罢了。他自然流露出哄孩子的宠爱：“父王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嘛，你们是命运眷顾的孩子，是上天的礼物。”

这一次却没有往日效果那么好，敖凌只是忧伤地冷笑一声，开口字字撞在龙王心上：“李靖，陈塘关总兵，斩妖除魔，贤名在外，深受百姓爱戴，天尊青睐；而龙族，妖兽出身，如今被天庭关押在海底。假若父王是天尊，难道您竟会把灵珠交给龙族，却把魔丸投给李靖吗？”她看着龙王阴沉而惊诧的面色，唇边泛起一抹苦笑：“父王不用再瞒我，我什么都知道了。也不要责怪哥哥，我什么也没问，他什么也没说。”

龙王闭上了双眼，控制着翻腾的情绪，良久才缓缓睁开道：“凌儿，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你放心，过不了多久，父王和哥哥就能带你离开这里。”

“那，哪吒呢？”敖凌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才是天尊选中的人，真正的天命之子。我们却让他落地成魔，让他小小年纪夭折在天雷中？孩儿知道，父王是为了孩儿和龙族考虑，但是让他人因此受戮，孩儿实在于心不忍。”

“不是我们让他去死，天劫咒乃是元始天尊所下……”

“就算如此，”敖凌眼中的情感却更加炽热，“敢问父王，我们若为一己之利，窃取本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将无辜之人推入死地，使万千百姓陷于涂炭之中，如此行径，与熔岩下镇压的这些妖兽，有何区别呢？”敖凌已有些激动起来，“父王若听孩儿一劝，何不就此收手？龙族千年清白，不能就此毁于一旦，误入歧途啊！”

“够了！”龙王的怒火终于被点燃，“我所谋之事，为的是龙族的将来！天庭负我龙族在先，我们还有何仁义可念？收手？此事原本就孤注一掷，你要我如何收手？若是现在放弃，龙族只有思路一条！”龙王此怒非同寻常，龙族众人皆吓得屏息噤声，却见他们一向温婉的小公主毫无惧色，眼中的激愤反而更深一层。

“父王当真以为此事能瞒得过去吗？纸是包不住火的！就算我们瞒过了太乙真人，难道还能瞒过元始天尊，瞒过封神大战中三山五岳的道德之士吗？还请父王听孩儿一劝，悬崖勒马，开诚布公，龙族千年清白，哥哥也从未做过任何错事。此时收手，把一切都昭告天下，龙族的功过是非，天下人自会有公正的裁断。就算天庭有心偏私，也拗不过苍生的良心，并非不可挽回啊！至于哪吒，龙族欠他一条命，就让孩儿去还吧……”敖凌坚定地向龙王跪下，泪水涌出眼眶，却显得目光更加炽热。

“住口！”龙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将自己心中最深的秘密毫不留情地揭开，一时惊怒交加，涌上心头。看着她跪在自己面前，他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他从未想过，万一失败了……

忽然他觉得眼前一闪，瞥见申公豹站在岩后，恶狠狠的目光直直盯着敖凌，眼中杀意大起。心中一跳，他顺着方才的怒气大吼一声：“来人！将公主囚在房内，以神力封印。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接近！”

敖凌的泪水忽然收住，嘴角勾起笑容，明明如花灿烂，却让人感受到死灰般的绝望。“既然父王心意已决，孩儿，告退。”缓缓起身，甩开来拉她的人，头也不回地回房中去了。龙王在心底叹息一声，到底，还是疼爱这个女儿。事已至此，只有将她囚禁起来，才能保护敖凌不至被申公豹所害。也只有这样，才能阻止敖凌干涉他们的计划，阻止她……去给哪吒偿命。

敖凌被囚禁的消息很快传遍东海，一众皆惊，却无人敢问。只有知情的敖平暗暗叹息，还有敖丙听说后追问过几次，但龙王和申公豹都脸色阴沉，既不肯把实情相告，也不准他去见敖凌。他也只得作罢，一个人惴惴不安，神色郁郁。

敖凌被囚在房中，很快冷静下来，不禁后悔自己的鲁莽，她不该这么快把龙王激怒的。但就算龙王不听她的，她也不能无所作为。哪吒的生辰宴她是一定要去的，龙王不肯接受她的建议，她只好自己去向百姓宣告龙族的清白；如果哪吒真的坠魔，她可以多护住一些百姓；如果敖丙作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她也能尽量阻止。还有天雷，她在海边沉思的时候便已决定要和哪吒一起接受，就算救不了他，也要一死抵消龙族的罪恶。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得从这囚禁的房中出去。她知龙王心意已决，况且也不觉得自己有错，是以并不求饶，只是在房中四下折腾，想打破封印冲出去。无奈龙王不知怎么说服了申公豹，二人联手，她虽有灵珠神力，但毕竟疏于修炼，无法相抗。眼看哪吒的生辰一天天近了，她不禁忧心如焚，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