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会期与神明

在古城，每年庞大的游神、游灯活动推迟到二月二的花朝节举行，正月十五日反而用于赶鬼。从年初一开始，每家每户都要把用完的蜡烛和香梗保存下来，以备集体收集。在收香梗的前一天，各家各户都要大扫除，打扫房子、牛栏猪舍以及尿桶。正月十五日早上，上街的长者集中在五通庙，跟着一个道士简短拜神之后，道士就把五通的“满公王子”请出庙，让他去监管收香梗。他们每到一户人家，道士先简单念经，随后挑担的就负责把那家的香梗垃圾及供奉的米、酒收集起来，然后为了赶鬼放一声响铳。如果某家刚过去的一年不吉利，特别是有发生自杀或小孩、猪牛死亡等事件，为了振兴龙脉就会请他们放三次铳，并给他们三份的米（米、酒用于庙里的午饭，并发给参与者一些工资）。第二天早上，下街也照样办理。他们的庙里供奉汉帝（当地人说是刘邦）。下午，所有的人都不许出声，五通庙静静地把收集的香梗送往汉帝庙，“满公王子”和道士都负责押送。送完，上街的代表回到五通庙，“满公王子”一直面朝下街，而道士则要陪着两个庙集中起来的香梗，把它们送到离村一里外的地方烧掉。^[8]

如果某年野猪特别多，张地北片山村的老百姓在正月末二月初会到他们的山庙去请老佛下来，为保护作物打两天“野猪醮”。

新桥原来的主要神明是“三将”，到了19世纪末改为“三圣”。这个变化据说是地方绅士在将军庙右边的文昌宫议事的偶然结果（所谓在文昌宫议事有可能是扶鸾）。到了1947年中秋节进行扶鸾时，才知道“三圣公王”的具体名字，直到现在人们还在辩论姓龚、刘、杨的“三圣”究竟是否为当地居民的开基祖。他们二月初一至初七的七天会期还要邀请很多神明，包括汀州东岳庙的黑白无常、临近师福村的“伏虎”以及赤峰嶂的“三太祖师”^[9]。二月初一，在音乐的伴奏下，到庙里把“三圣”请出来抬到那年要打醮的祠堂里。二月初二，在祠堂外搭台，先演木偶剧，最后做放焰口仪式。初三、初四，黑白无常带队，道士走在神明前面，鼓手断后，到较为边远的村子游神。1946年这两天，每天跑10公里，总共游过20多个乡村和数量更多的祠堂。初五、初六，在新桥的街上和各姓巷子里慢慢地游神。奇怪的是，“伏虎”都不参加这些活动，他一直在“打轿”。“伏虎”坐在轿子里用布绑好，四名轿夫合着脚步小跑，使“伏虎”的轿子上下起伏，发出“砰砰”的声响。这个活动需要体格强壮、经过训练的轿夫才能做得好，所以经常请李屋的轿夫来做。直至其他神明巡游结束，“伏虎”还在上、下街来回不停地“打轿”。这样做是为了纪念“伏虎”在世时（已1 000年前）经常往来于平原山与师福之间。他每次路过新桥都要停下来歇脚吃饭，因为不管是什么时候路过，新桥都有新鲜的菜，而且当地百姓特别喜欢“伏虎”，像英雄那样抬他游街。所以过世以后，每年“打轿”都要继续像欢迎英雄那样抬他，认为这样子“打轿”振一振“伏虎”就会很高兴。

二月初七晚上放焰口需要三个小时。1946年共有48张桌子，每张放8碗孤菜供养孤魂。准备这些孤菜时不准妇女参加，因为她们“不清洁”，也不要放盐。把这些孤菜摆出来时，要很严肃，不能说话，以表心诚。这个盛大的场面是由一个纸扎的“大山人”（亦称“焦面”）担任主持。当地人说，“大山人”原来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可是纸扎的形象像个怪物，不这样就不能控制厉鬼。道士在桌旁念完经后，把“大山人”转过来（不让他看见以后的场面），周围的信徒都一拥而上争抢孤菜，把它倒入水桶里，带回家让人吃或者喂猪。^[10]二月初八早上，把所有的神明送回庙里，每个神明都是脸朝前面，只有“伏虎”一直望着他心爱的新轿，直到翻过一个丘陵以后才转过身来。

三洲六月中旬的会期即将结束前，“三太祖师”游神回到祠堂，一群年轻人已经等在那里，把“三太祖师”，包括“五谷真仙”、雷公一起抬走，到河边和菩萨一起跳下去洗澡。洗完就开始把菩萨往上游扔，让其从上游再漂下来。岸上的观众情绪激烈，围观取笑，扔、漂菩萨延续了半个小时。此后，年轻人从河里爬上岸，把神像擦干，用红布包起来抬回祠堂。在祠堂里，菩萨重新穿上了妇女们弄干净的衣服。经过这个仪式，人们认为会雨水调和，水患不生，而且与菩萨一起洗澡会身体健康。

四都四月初八会期以前在五通庙举行。传说该庙是赖姓在一夜之间于华严寺前建起来的。华严寺这个寺院很大，和尚也很富裕而且自傲，因此他们就跟赖姓打官司，可是赖姓用了狡猾的办法证明他们的五通庙早就有了。这座庙的神像也有一个很奇特的来源。有一次发大水，山坑村一个姓王的在河里捡到一个漂流下来的竹筒，他把竹筒扔掉而竹筒又自动地回来，如此三次，他就把竹筒捞起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一张神图。这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原来拥有这张神图的乡村前来要求归还，可是山坑人不愿意，他们提议以点火看烟往哪里飘来决定神图应该归谁。由于人口太少，山坑又找了四个宗族来帮忙，他们一起把烟煽到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此后，山坑砍了一棵大樟树，按照神图的样子雕刻神像。到了会期，每年都会下雨，但轮到山坑则会下大雨，因为构建这个崇拜所扮演的角色，所以山坑被视为神明的娘家。神明引起下雨是为了纪念会期的来源，或表达他不想离开山坑，因为离开以后要等八年才能再回来。演几天的木偶剧之后，到四月初八早上，用天刚亮从井里打上来的第一桶水洗菩萨：在仪式中宣读的祭文也称那一天为“浴佛日”。洗完菩萨，下年当值的村就到今年供奉的祠堂里祭祀。菩萨随后先抬到华严寺寄放，再抬到下年当值的祠堂里。

濯田最主要的神明是项羽，当地人称他为“霸王”或“本坊福主”^[11]。他被供奉在五个庙和一个坛里，有文像也有武像。供奉“霸王”最老的地方是公王坛，属太原王氏所有，下庙也属于太原王氏。上庙属琅琊王氏，还有两个庙分别是定居于濯田的上杭和连城商人建造的会馆。每年有两次连续三个晚上的游神，即始于正月十五日和二月初二，前者同时游灯，后者所游的神明更多。另外，在正月十五日和二月初二的白天，专门把下庙的“霸王”抬出来游，显示太原王氏供奉“霸王”是最老的。

涂坊的仪式生活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千年故事，万年花灯”。这句话有个传说：涂大郎与赖八郎是涂坊和赖坊的开基祖，这两家的孩子已相互许配，但当地的社神每年要一对童男童女，刚好轮到他们两家的孩子。涂、赖二公向三佛祖师许愿，如果能保护到闾山学法，就会还给祖师千年故事、万年花灯。他们学法回来之后，把恶劣的社神赶走了，于是就开始举办每年元宵节的活动：游宗族花灯，抬着由童男童女装扮的英雄与神明的故事，以示对三佛祖师的尊敬。不管神明轮到涂坊还是赖坊，到了正月十四日和十五日，供奉神明的这个坊就要把菩萨抬到另一坊去，以让那里的村民还开基祖的愿。

在宣成，十一月初一用跌繡方法选择明年负责供奉三太祖师的福首。这个为首的应该是六十岁以上、有福气、为人正派、有说服力的人。参与轮流的四个村，其中两个在自己的祠堂里选择，另外两个在本村的庙里选。十一月初四，新当选者很隆重地到常年供奉三太祖师的祠堂取火，带回本宗族的祠堂放入香炉里。从那天起，天天上香，早上四点钟要第一个打水敬供祖师，以免别人先污染水源。水打完后，在井边烧一炷香，告诉村民可以打水了。然后用一个肩膀挑水回来，中途不能换肩。如果换了，两桶水就都变成了“打屁水”，不能供菩萨。每天早上五点半第一次供奉菩萨，第二次在十一点半，这时许多村民也会来参加，特别是每月初一、十五日。年初一至初五，由抓阄决定游神各个阶段的分工。正月十五日，去年当值的村打“出佛醮”。十六日早晨，一个庞大的游神队伍包括龙灯和龙船，动身前往菩萨交接的地点。在游神过程中，不断更换新的轿夫班^[12]，直至正月初十把菩萨交给新当值方的轿夫（2000年是凌晨两点交接）。交接之前，还要很小心地检查神像、轿子以及其他用品。等到吉时才把菩萨抬入祠堂。到了正月十九日，在该祠堂打“入佛醮”。

羊牯最出名的神明是黑狗公王，在吴姓祠堂对面的一个紫微大帝的坛上供奉它。当地人说，黑狗是紫微手下的一名将军，还说它是如何帮助河铺吴姓打败涂坊的涂、赖二公，据说它可以帮助人娶得他们想要的太太，也可以帮助人杀掉他们的敌人。黑狗公王的祭祀范围很广，还愿者要供奉一只小狗。在村口一个山丘上还供奉两个公王，他们头包红布，拿着武器，本地人说他们是两兄弟，到过梅山学法。

赖光耀《四都镇渔溪村石圣祖师崇拜》所描述的渔溪村供奉的石圣祖师，原来是田螺岗下田埂上的一块石头。一个农民用它来堵水，可是连续几天早上，这个农民都发现用来堵水的石头会跳回田埂上，水都流光了，因此很生气，就决定在田里过夜察看个究竟。结果到了半夜石头又跳回田埂上，该农民把它放回去又跳出来，如此再三。农民用锄头敲打那石头，一块碎石猛地射中了他的眼睛，他起快跪下来求饶说：准备用藤把石头捆起来扛回家，如果藤到哪里断了就在哪里为它建庙。村里人也都同意该石头是神，可以很有效地抵御水灾，所以就在河岸上建起了一座镇溪庵以镇邪。当地人还用比较亲密的叫法称它为“石头綶娌”，并且把难养的孩子过契给它保佑。每年正月十一日，当值的福首带着人到山上砍一百多根三米长的毛竹，尾部的枝叶不能砍掉，用红布扎起来。到了正月十二日请来的鼓手、道士抵达后，天快黑时，就到水口庙去请本地的福主。十三日早上，到庙里抬镇武祖师游村，最后到福首家里。正月十四日早上，村民们都集中在庙里，先让还愿者烧香上供；接着由镇武祖师带路，石圣和其他神明跟着，另外还有龙灯、船灯以及鼓手队等。石圣用红布紧紧地绑轿子上，抬到一个叫水口坎的地方去洗澡。当轿夫和石圣从水里出来时，马上被一百来人用毛竹当棍子围着打，轿夫们开始了艰难的奋斗向前，直到菩萨轿被打倒在地大家才停手。休息片刻后，菩萨轿再抬起来，马上又被围着打。菩萨轿被打倒好几次，轿夫们也被打到池塘里去，浑身上下都是泥。五百米的距离要走两三个小时，最后才到达祭祀地点。供奉完毕之后抬菩萨到福首家里打醮。打醮时挂起来的神图是全村人共有的，平时装在布袋里安置在神龛上面。正月十五日吃完午饭后，把神图抬到下任福首家里，由他来组织一整年的轮流供奉。当晚，在十字路口度孤，醮事结束后马上把镇武祖师送回庙里。送镇武祖师时要特别注意不能出声，否则会出事。其他菩萨正月十六日早上送回到各个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