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消失的他-嫌疑人(四)

不过既然死者当天的行动轨迹已经确定,那接下来就是寻找和他行动轨迹重合的目击者。

周复在反复查看了监控录像和走访了大量的证人、目击者后,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有两件事:第一就是死者死亡当天晚上,李水一的在场证明是真实的,当天他的确是下班后就回了家,并且中途没有再出门过,小区监控录像记录了他进小区的时间是下午7:10分,他下午六点下班,学校距离他父母的家12.7公里,他转了两次地铁,他到家的时间也刚好符合他下班后搭乘公共交通、再步行到家的花费的时间,所以他的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可以初步排除他的嫌疑。

但是在核实他的不在场证明的途中,周复却阴差阳错发现了一条新线索,这个线索居然和他的父母有关系。

李水一的家庭背景比较简单,他是独子,他的母亲还没有退休,当天在单位,下午六点才下班,同单位的人都能给她证明,而他的爸爸因为身体原因提前病退了,平常就是他一个人在家。他的邻居证实,3月14日下午,李家的男主人,即李水一的爸爸3点以后都不在家,因为当天正好是抄气表的日子,抄气表的大妈抄完他家水表度数后,再去敲李水一父母家的们,却足足敲了三四分钟门都没人来应门,

周复立刻想到周子鱼在14号下午三点以后在旭日升茶楼约见的神秘人,会不会就是李水一的爸爸?周子鱼是喝的绿茶,而菊花茶一般是中老年人才会喜欢的,而且最后是小辈主动付款,也符合和长辈的同席的消费习惯。

他赶紧把这一怀疑告诉了陆知白,再重点排查李水一父亲的3月14日的行动轨迹,果然在凤凰山公园附近一条马路的监控录像中发现了他的身影,3月14日下午3点40分左右,他乘坐的出租车停在旭日升茶楼对面的马路边,然后他等到绿灯亮起后过了马路,再进了茶楼,4:40分出茶楼,然后回到马路对面,依然是打车离开,大约5:36分回到小区,下车进入小区后,同样没有再出来。

陆知白摸了摸下巴:“我想请李水一的父亲前来问话,协助调查。”

大云摸不着头脑:“可就算是他和死者生前有过见面和交谈,可他的确没有作案时间呀?恐怕也问不出什么线索来,而且一个病歪歪的老头儿,问话风险太大了,要是在咱们警察局里有点什么头疼脑热的,一闹将起来,咱们哪里赔得起?”

陆知白侧身看着她,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们不能强制他来局里问话,一定得他心甘情愿来才行.....。”

大云忍不住想翻白眼,怎么警察局是什么好地方吗?一个二个的都要主动来提供线索了吗?这是多么和谐的警民鱼水情吗?

:“这样吧,你叫周复和高致远去他家一趟,请李水一来局里问话,死者生前和他打过三通电话他没有接,也没有和我们说起,这事他可还没有说清楚呢,记住,一定要挑他父母都在家的时候去。”

大云的表情先是平淡:“哦,”

然后才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哦?”

最后转为佩服:“.....哦!!!”

她一边兴高采烈去去找周复,转角的时候正好瞥见正在墙角的饮水机接热水陆知白的侧脸,男人浓眉大眼,肤色白皙,因为仰头喝水的动作,下巴前倾,从挺拔的鼻梁延伸下来的一段曲线明显,她越看越发觉得自己老大果然是要姿色有姿色,要才能有才能,文能搞心理,武能破埋尸案,不愧是才艺双绝啊!

下午周复果然带着李水一回了警察局,放心不下独子的李家父母也跟着打车过来了,被接待民警安排在了接待室,这美其名曰说是接待室,其实就是会议室,只不过刚好此时没人使用,高致远给两人送去热水,又交代他们稍等一会后就出来了。

大云拐了拐周复的胳膊:“咱们要把他们晾多久?”

周复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缓缓道:“让他们在里头呆一会吧,你没去他家里不知道,我可有点怕老阿姨那张嘴,庆幸还好她儿子只继承了他母亲的外貌。”

要不要这么嘴毒啊?大云心里暗想早知道就不问了,搞得现在我都很战战兢兢的好不好!

负责和李水一问话的是高致远,高致远把死者通话记录、和李水一自己的通话记录都打印了的资料摆在他面前,其中周子鱼那份通话记录最后几行,陆知白划红线的印记都还在。

:“请把手机给我,开机密码写下来,这个手机暂时要充当证物。”高致远冲着门口道:“别听了,赶快拿去信息科检查!”

大云扭扭捏捏进来拿走了手机,手机背面便利签上贴的是开机密码,大云看了一眼,900707,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串数字,很是熟悉。

信息部快速地检查了一边李水一的手机,除了被删除的三次通话记录,还发现3月14日当晚9:01分,周子鱼还给李水一还发了一条短信:”我在凤凰山公园,遭遇生命紧急情况,速救!”大云看了看纸上的内容,眯了眯眼。

她很快去而复返:“高哥,手机检查了,语音消息的确都是原始数据,未经过处理的,最后一条来自死者的语音消息发送的时间的确是3月11日晚上,23:39分,和他以前的证词符合,但是,我们在手机里还发现了其他的,您看看……”

3月11日当天两人依然保持着紧密的微信对话,头几行都是简单的对话,什么你吃早饭了吗,今天心情怎样,天气冷多喝水,今天降温多穿点,晚上见面之类的,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然后到了晚上7点以后周子鱼就接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内容也的确和李水一说的一样,说要回家一趟,还说他爸语气有点不对,李水一还安慰他别怕,等结束了给他发消息,会去他家接他,最后一条消息内容是:“我快到家了。”

再往后就是李水一单方面的追问,那一端,始终是一片空白。

:“李水一先生,请您仔细查看一下这两份通话记录,划红线的部分是你和死者两人之间的来往记录,你能解释一下死者最后的三次通话记录,都是对你呼入,而你都没有接,你的手机里也没有这三次的通话记录,还有这条短信,从内容来看,很明显是一条死者遭遇危险向你求救的短信,我们在回收站里找到了这条信息和通话记录,所以你是删掉了吧?为什么要删掉?你想隐瞒什么?你不知道我们技术上可以恢复手机里所有的通话记录吗?放在回收站里可没有用啊,你和死者关系不是挺好的么?怎么没有接他的电话?”

李水一立刻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脸色涨得通红,看样子几乎气得要晕倒了:“你怎么敢这么说?……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他还给我打过电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通话记录会被删除...至于这条短信,不,我从来没看到过这条短信,如果我看到了,我不会不理不睬的,我会报警,我会去找他,所以你们这根本就是构陷!”

:“查案子么?说什么敢与不敢的,总要讲证据才行,证据是不会骗人的,按照时间线,你才是死者联系的最后一个人。”高致远打断了他的话,不过今儿他是把红脸白脸都唱了,话音一转就语气轻松了一点:“好了,我也知道不会是你,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那天晚上我回了父母家,手机就放在客厅充电,我们家手机充电都只能在客厅,我妈非说手机充电有辐射.....”李水一突然想起了什么,瞳孔立刻放大了,一瞬间,他手脚冰凉,一句话也说不出。

会议室内,桌子上端正地放着2只纸杯,茶汤清浅碧绿,热气升腾中,一股若有若无地清香浅浅地萦绕在室内,大云鼻子一动,立刻闻出这是碧螺春的味道,李水一的父亲刚好去上厕所了,她赶快就趁着这个空隙进来了。

而坐左边椅子上的中年妇女面目保养得姣好,明眼人一稍微看,都看得出她年轻时美貌的痕迹,只不过眼神太过不屑,生生破坏了这位中年美妇的风韵度,而且她背挺得直直的,翘着二郎腿,屈一肘在扶手上,一副皇太后临朝听政地威严相,大云立刻感觉自己不跪下来给她请个安,那都是犯了罪。

不过这种中年妇女大云也算是见过许多了,所以对方脸上的不屑和不耐烦她都当做空气一般没看到,只是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仍是一脸平静地翻开了手中的资料,然后展示了自己的工作牌:“阿姨您好,我是北新分局的万云,您可以叫我小万,这边请您过来,是有几个问题要和您核实一下...”

李母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年轻人,你不要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儿子呢,怎么还不出来,你们不是说好了只是问点事情吗?!”

大云沉着地见招拆招:“阿姨,今天请您过来的时候,我们同事应该和你说了一点,因为我们目前有件人命案子,调查发现李水一涉及其中,所以请他过来问话,有的事也需要和您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李母一听就急了:“什么命案?我儿子怎么就涉及其中了?你们可别冤枉人!”

大云眉毛都没眨,还是沉声道:“阿姨,您先喝口水润润嗓子,等您平复了心情,咱们就可以开始,您是李水一的母亲,所以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自然是最盼望早点洗清他的嫌疑,还他以清白的吧!但也请您理解我们的处境,我们需要查案,目前他是嫌疑人,我们需要证据。”

李母眼看在这个小警员面前讨不好好,只得冷冷道:“有话就快说!”

大云仍旧轻声道:“请问您是否听过,一个叫周子鱼的人呢?”

看到照片上青年俊秀的面孔时,李母的手稍微捏紧了一下,但仍然竭力保持着自己表面那副四平八稳地面具:“没听说过,这人是谁?也是老师吗?估计和我儿子关系不太好吧,没听他说过...”

:“哦,这样啊,那您还记得今年3月14号的晚上小李的踪迹吗?我们以前来家里询问他的时候,他说自己是在家里。”

:“他当然在家里!你们以前已经问过我了,就是再说多少次,我的答案都不会变化!”李母飞快地说,而且带着一股子斩钉截铁地肯定,:“我儿子怎么会撒谎呢?到底是谁在背后编排他?”

:“阿姨记性很好啊,换了一般人,哪怕是个脑力正值敏捷高峰期的年轻人,问起两个月以前的事,他都要先回忆一下呢,看来那天的确是个特殊的日子,才让阿姨这么印象深刻吧?”

:“你别给我扯这有的没的,反正我儿子那天就是在家里,我能给他作证!你去和你们领导说,甭管什么案子,这里头绝对都没我儿子什么事,叫他赶快地让我儿子出来!”

大云于是换了一张照片,这是一张从周子鱼和李水一合影的照片,如今被当做物证密封在证据袋里,但即使隔着一层塑料膜,也能清晰地看到照片上两个年轻人亲密地模样。

:“阿姨,您能再确定一次吗?”大云特意用一根手指点了点照片上的周子鱼:“这个人,您真的不认识?他们的关系,您也真的不知道吗?”

李母勃然大怒,立刻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你们说有事需要我来配合,我也来了,该回答的我也回答了,我可没有义务陪着你再胡闹!”她本来已经去拧门锁了,却被大云的一句话钉在了原地:“那你知道他已经死了吗?而且我们正在调查李水一是否有作案嫌疑....”

李母浑身一震:“他...他死了?这怎么可能?他以前不都是还好好的.....”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很明显她已经发觉这句话和自己的证词是相悖的了。

大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看来阿姨您对他们的关系还是很清楚的....可惜了,如果假如您知道这件事的话,那他的嫌疑就更大了。”

不等李母反驳,大云又道:“我来告诉您为何李水一会有嫌疑,因为我们调查发现,他的手机里回收站里,有死者发给他的电话和求救短信,而这件事他没有告诉我们,还有意私藏证据,迷惑我们的调查方案,按我们查案的规律,不论是夫妻,还是情侣,一方死亡,其另一半的嫌疑都是最大的,同性之间也是如此,特别是这种爱情还不受社会、家庭所接受,特别是在父母的威逼下,要是他为了保全自己,彻底切断这段关系,也很有作案动机的。”

:“不,他没有!他没有!”李母无力地滑到在椅背上,口里只喃喃自语。

:“但这其中的确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李水一真的是无辜的,他也真的在家里,也真的是对周子鱼的来电真的一无所知,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因为有人先他对他的手机动了手脚,删除了一些东西,那么这就有另一个问题了,谁动了他的手机,谁把他手机里的消息和来电删除了的?是您吗?”

:“您的宝贝儿子却喜欢男人,您应该气的发疯吧?可别说您没有勃然大怒,我都可以想象到你到底会有多愤怒,他是独生子,李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在他肩上,更不要提要是他喜欢男人的事情传出去,会对体制内的他的事业造成多么毁灭性的打击,所以我也能理解您能做出什么事来,只需要那个人消失就好了吧?只需要那个人不在了,您的儿子就能恢复正常了不是吗?毕竟任何一个母亲在这种情况下,都会用尽一切方法来保护自己的孩子,哦,我的意思,您和他的父亲,都有这样的动机....”

:“不!我那天明明只是删除了他的短信和来电,我只是想让他们不要联系了而已!我这有什么错!作为父母,我们的责任就是养育孩子,保护孩子,让他远离那些不好的东西,他只需要听我们的话就好了,以后他才会有所成就!我只是做了母亲都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又有什么不对?!

这一番煽情地心声吐露却并未打动周复,大云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立刻追问:“您说,那天晚上您明明只删除了他的短信和来电,您认为您做了一个母亲应该做的事情,那么,作为李水一的父亲,那天他又做了什么?”

李母脸色陡然大变。

大云却没有再管她,而是立刻去了审讯室:“头,可以对李水一的父亲问话了。”

虽然都说夫妻俩的性格都说互补的,但周复看到李父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他居然是一个非常温文儒雅的中年男人。

李国超,男性,1959年8月13日出生,汉族,大学本科文化,山城九安坡区人,离休人士,住九安坡民安村劳动小区2单元102室。

年龄:59岁,身材大约1.76米左右,身材消瘦,白净肤色,脸上也没有什么疤痕、痘印,对于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老天给他最大的恩赐,就是没有让他秃顶,并且他黑发中只有少量的白发,如今打了发蜡,被梳得整整齐齐,暗灰色瞳孔,鼻梁不怎么挺,嘴唇颜色很浅,下巴上的胡须剃得干干净净,不同于一般中年男人随意的体恤+牛仔裤的随意打扮,他的穿着颇有几分英伦风,浅灰色衬衫,白色棉麻布料的西装,合身又不失正式,虽然肘部、下摆处略微有些褶皱,却并不影响这份郑重。

几乎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选择和一个空有美貌,却耻高气昂的女人共度一生,不过他也终于明白李水一表面这幅好皮囊之下,优雅风度是继承了谁。

但一想到他的父亲李国超,是以何种身份坐在询问室的桌后时,这份气定神闲就多了几分讽刺感。

他的声音是刻意控制了音量,似乎他觉得,温和的音量就能表明他是一个善良的人,或许是一种示弱?周复不是很确定。

他问:“警察先生,我能先问一下,我儿子在哪里吗?”

周复却一瞬间想起照片上周子鱼那张永远年轻的脸,明显能感觉出一股不甘心在胸腔里翻腾跳跃,甚至想挣破出喉咙,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国超,缓缓道:“我们已经对他问完话了,放心,我们把他送到休息室去了,毕竟,要他亲眼看着他的亲生父亲,在警局里作为他爱人被杀一案的嫌疑人在问话,他若是亲眼看到了,恐怕会痛苦到忍不住想要去跳楼。”

李国超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反对的话,也没说什么抱怨的话,只道:“谢谢你们保护他。”

一边的大云忍不住四两拨千斤地回怼了回去:“哪里哪里,我们这也是正常的保护手段,自然不及您这个父亲做的好...且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