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没有健康就没有一切

相对于不懂医学、得病后两眼一抹黑的普通患者，我已经像嘴里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幸运儿了。我在看病这条路上走得也算顺畅，安贞医院给我开了绿灯，凡是到北京各大医院看病都给报销。可是面对检查报告上总维持不变的化验结果，我的心就像一张被揉皱的纸，想要彻底展平是不可能了。

在别人眼里，医生看病有便利条件，能找到相应专业最好的医生，能查阅国内、国际最新的研究动向，了解最新的治疗成果。此外，如果某些药不太好找，医生或许还能通过医疗体系内的方便之路搞到。

实际上，这些只是对医生的臆想，在疾病面前，并不存在所谓的特权阶级，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否则医生不是有见死不救的嫌疑？所以，在疾病面前，医生和患者都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自此之后，我也踏上了四处求医的艰难路程。几乎所有的西医医生都告诉我：“目前这个病没有什么好办法，主要是多休息，别累着，别感冒。”转去看中医，大夫则告诉我：“你这是肾虚，要补肾。”

于是我来了个双管齐下，一边把重点放在卧床休息和预防感冒上，一边喝着补肾的中药汤。结果烧坏了几个砂锅，却还是老样子。

更加糟糕的是，即使格外注意休息，远离感冒人群，感冒还是像赶不走的瘟神，经常时不时来一次偷袭。那段时间我的免疫力非常差，感冒反复不断，每一次，小小的感冒病毒都能成为引起我发热的导火索，以至于别人一感冒我就会受到传染，并迅速引起发热。这对我的肾脏来说是一场大灾难，因为每一次发热都会带来肉眼可见的血尿。我不得不提前做好预防，只要一咳嗽就要输抗生素，每一次要连续输5天左右，我干脆直接在手上埋了套管针，否则手背早就被扎成了筛子眼。

连续输液几天浑身都是药味，感觉整个身体都像被药泡着。输液这种给药方式虽然具有直接、快速起效的特点，但长期且过度输液却可能产生一定的危害，譬如加重肾脏的负担，导致人体菌群失调，免疫力下降。可是，我能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应对的治疗措施，感冒、发热甚至输液的损害又不可避免，我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弱，精力越来越差，两条腿连走路都费劲起来，腰也越来越疼。这种身体上的痛苦还在其次，更令我心寒的是，我是一个医生，一个工作了20多年的神经内科医生，这时候，医生这个身份竟然变得有些讽刺，哪有身体比患者还弱的医生？从没想过做医生会做得这么狼狈。

难道我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份儿了？我不甘心，为了彻底查明肾脏的严重情况，我做了一次肾穿刺。

肾穿刺，也叫肾穿刺活检术，就是用刺针从身体表面的皮肤刺入肾脏，抽取少量肾组织进行检查。这并不属于常规的检查方法，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肾出血，但为了明确排查病因，我只能铤而走险。

在刺针从皮肤穿入我身体的那一刻，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15分钟就结束了，可没想到“好戏”在后头等着我呢。由于肾脏组织不能收缩也不能用压力止血，肾穿后我必须在病床上趴24小时，并且保持一动不动，否则会有肾脏组织出血的可能。

长年的临床工作、长期久坐让我落下了腰肌劳损的毛病，由于不让翻身，后背肌肉在长期僵硬状态下，更是疼痛难忍。躺在病床上，我只能咬牙坚持，默默忍受。

疼痛持续了十几个小时，即使生孩子也没这么残忍，直到现在我仍然对这种痛苦记忆犹新。之前，我也给患者做过腰穿，要求患者在穿后6小时内不许抬头、不许翻身、必须仰卧、不能枕枕头。那时候我常常安慰他们：“很快就好，坚持一下，想些高兴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嘴上说着，其实就像例行公事一样，等轮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才发现，一件高兴的事都想不起来，疼痛已经超越了一切。

如今身份转换，我突然想起柏拉图说的一句话：“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一个人必须经历他所希望救治的所有疾病，遭遇他将要诊断的各种意外和境况。”

不，一次体会就够了。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次生病对我来说真的是一次转变。自此之后，身为医生的我开始设身处地站在患者角度考虑，为患者着想，面对深受疾苦的患者多鼓励、想办法，抱以更多的耐心。

一周后，肾穿检查结果出来：“系膜增生性肾小球肾炎，并且看到35个肾小球，其中7个硬化。”也就是说我的肾脏已经有1/5出现严重问题。

我很清楚这一情况的严重后果。肾脏里大约有100万个肾小球，它们就相当于过滤膜，虽然数量庞大，但肾小球不能再生，硬化一个就少一个。如果肾炎得不到控制，肾小球继续硬化下去，等待我的将是可怕的肾衰竭。

看到病理报告后我赶紧问主管医生：“情况严重吗？”

“放心，这种类型的肾病比较良性。目前肾功能还可以，很长时间内都不会有大问题。”主管医生不动声色地说道，病情听上去并不悲观。

作为肾内科医生，他对肾脏的了解肯定比我专业，但“很长时间”这个模棱两可的表达让我心里很没底，又继续追问：“很长时间是多长时间？”

“10年吧。”

这三个字波澜不惊地从主管医生嘴里吐了出来，但他不知道这个结果对我的打击有多大。10年？！这意味着10年之后我将出现大问题？！我感觉自己就像被判了有期徒刑，如果找不到治疗办法，10年之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肾慢慢衰竭。

诊断结果已经非常明确，病理变化也非常清楚，治疗仍然束手无策，这时候我感受到的只有绝望，因为你真真切切地看到面前挡着一块巨石，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

身为一名医生不能阻断自己疾病的进展，即使请教了不少西医、中医大腕也无济于事，我的心情开始变得越来越抑郁。在这种情况下，工作被耽搁下来，身体虚弱到经常休假，在家里连擦地、收拾房间都没有力气。一天下来，除了吃就是睡，不管有多少雄心壮志都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我才真正明白“没有健康就没有一切”这句话的含义，医学原来也不是万能的。

作为医生，我其实非常失败，因为连自己最基本的健康都曾漠视，一点保健意识都没有，以致走到今天这一步。

未来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是透析吗？放眼望去，未来好黑好暗，一点儿亮光都没有。

但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我却认识了营养。2004年夏天无意间闯进我生活中的一个营养学习班，竟然让我的人生出现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