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五更,召公虎急忙升帐,召集众诸侯、军帅议事。
刚谈及昨夜营帐失火,纪侯便对齐侯无忌破口大骂起来——
“昨夜纪营遭袭,齐侯为何不救?”纪侯被浓烟熏得灰头土脸,活脱像个恶鬼。
“夜黑风高,寡人不知敌军虚实,难以分身。”齐侯无忌说得轻描淡写,都不愿瞥对方一眼。
“你!你见死不救!”纪侯哪里肯依,犹在喋喋不休。
“寡人不救又如何?”齐侯无忌再也忍不住这絮叨,拍案而起,“齐纪死仇,寡人恨不得你挫骨扬灰,何必去救?只恨昨夜夷人之火太小,烧不死你这蠢材!”
“你……”纪侯气急败坏,眼中几乎喷火。
召公虎自然知道齐纪的陈年宿怨,齐侯无忌铭记先祖哀公之仇,也是情有可原。但齐、纪好歹都是姜姓诸侯,族出同源,当着众人如此剑拔弩张,确是于眼前战事不利。
于是,召公虎出言调解道:“齐侯息怒,都是陈年往事,提这作甚?”
“太保,我伯祖哀公无端被烹杀,乃纪国谗言所害,此乃世仇,如何能了?这般血债,无忌要是敢忘,死后有何颜面去见齐国历代先君?”齐侯无忌说得声泪俱下,倒是博得不少同情。
这些天来,召公虎不断观察齐侯无忌,暗中考较这位准女婿的人品,结果令老太保颇为忧心。此人悍勇自不必说,但是却性格暴虐、玩世不恭,不知还藏有多少癖好。来日齐国国丧已毕,爱女召芷便要远嫁齐国,以芷儿那般顽劣刚直的脾性,免不了与齐侯无忌多有摩擦,指不定会捅出什么篓子。
可这桩婚事已然许下,召公虎纵有悔意,却也无法改变太多。
老太保还在沉思,齐侯无忌差点又同纪侯动起手来。纪侯本来就身材矮小,在高大的齐侯无忌身旁,显得弱不禁风。莱侯、徐翎见情势不谐,也都纷纷出面劝架。
“罢了!”召公虎也不禁动怒,“二位国君,大敌当前,还望勠力同心!”
“齐国乃东方大国,太公之后,又与纪国同宗,何必伤了和气?”徐翎也来安抚。
“罢罢罢,便依太保。”齐侯无忌怨气已出,也不忍驳准岳丈面子,甩手不语。
“甚好!”召公虎赶忙转移话题,“昨夜之袭,必是钟吾国人所为,诸位可有破敌之策?”
纪侯主动请缨:“太保,寡人愿率本部兵马,渡河与夷人决战,以雪昨夜之耻!”
“就凭你?”齐侯无忌不住嘲笑,“纪人还是先学会如何逃命,再考虑出击之事罢,哈哈哈!”
“齐侯少废话,”纪侯大怒,“你有胆南渡击敌否?”
“如何不敢?”齐侯无忌将佩剑拔出,便向召公虎讨要军令。
召公虎本想不战而屈钟吾之兵,可眼见齐侯无忌、纪侯竞相出战,倒是军心可用。再三斟酌,老太保只得让齐军、纪军同时南渡,讨伐钟吾国兵。保险起见,召公虎又安排师寰、方兴在淮水岸边布防,同时接应齐国军队。
次日天亮,大营外鼓号齐鸣,果然是齐军率先凯旋,纪军白忙活一场,最终毫无斩获。
回到大营,齐侯无忌意气风发,吹嘘起他的战果来——
此战他身先士卒,率领五千齐国精兵,冲入钟吾国大营,夷人毫无防备,被杀得七零八落。但钟吾国虽首战不利,却未曾伤及元气,很快重新布阵,与齐军隔岸对峙。正当局势陷入僵持时,突然西北风大作,齐侯无忌受纪营失火的启发,火箭齐发,烧得钟吾人四散而逃,大获全胜。
“齐侯此战,确是智勇双全!”召公虎大喜,由衷为这位小婿高兴。
“这算什么?寡人深得《太公兵法》精髓,用兵有如神助,又有何奇?”齐侯无忌得意忘形起来。
召公虎没想到他如此骄矜,毫无谦恭之德,只恨自己识人不淑,又为女儿召芷担忧起来。
当下钟吾国大败亏输,其国主无奈肉袒请降,向大周纳贡称臣,召公虎欣然笑纳。
次日,周王静率领的中军也顺利通过钟离国,前来与召公虎大军会师。幸运的是,周王静听从了卫伯和的怀柔之策,说服钟离国主归顺天子,一路未受抵抗,全军毫发无伤。
大军合兵一处,须臾便来到郯国境内,郯子本在军中,免不了破费一番,设宴款待天子及诸侯公卿。
周王静心情大好,对钟离国、钟吾国既往不咎,各自册封为附庸之国,分别归徐国、宋国管束,两国国主感恩戴德,叩谢而归。论及功劳,齐侯无忌与卫伯和皆有大功,召公虎依此记下,待天子归朝后一并奖赏。
郯国东北,便是大名鼎鼎的羽山。昔日大禹之父鲧治水不利,便被尧帝在此地处死。
过了羽山,迎接周王师及诸侯联军的是两条岔路——羽山以东,便是东海之滨,那是淮夷最后的巢穴;羽山以西,便到了鲁国境内,绕道鲁南的沂蒙山区,便是舒参口中的空桑国所在,那里据说住着东夷仅存的余脉。
东征淮夷,还是西征东夷?对于召公虎而言,如何行军需要仔细斟酌。
但周王静并不想做选择,他选择了都要。
“东夷、淮夷皆夷人也,为祸华夏数百余年。今余既已亲征,自当一举平之!”
周王静豪情激荡,豪言也不遑多让。自少年天子御驾亲征以来,各种大胜接踵而至,未尝败绩,这是他自信的来源。以至于他从未怀疑过,为何这次出征如此顺利?甚至顺利得有些诡异?
不过,在召公虎看来,这些胜绩不足称道,淮夷的战力也着实羸弱。反观周王师,几番激战过后,各部陆续出现战损,劳师远征之下,水土不服者也不在少数。如此一来,召公虎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他只求能,尽快拿下空桑国,早日班师回国。
兵分两路。
东海之滨的淮夷人虽是强弩之末,但召公虎不敢托大,依旧派出周王师主力应战。他命师寰带领精锐车兵为先锋,齐军、纪军作其两翼,莱军殿后,共计两万余众,以期在五日内肃清淮夷余孽。剩余大军依旧由周王静挂帅亲征,浩浩荡荡朝鲁国国境进发。
空桑国名义上与鲁国毗邻,却被沂蒙群山隔绝,并无接壤之处,与鲁国都城曲阜相隔千山万水。
出于礼节,召公虎建议天子移驾鲁国都城,一来可以休整兵马,二来也能与师寰的王师精锐相互照应,不至于孤军深入空桑国。
但周王静对鲁国毫无好感,断然拒绝召公虎的提案,而是命大军绕开鲁都,直奔空桑国而去。
然而大军刚要离开鲁国境界,一个天大的麻烦出现了——空桑国究竟在哪?
遍问军中将帅,竟无人知道空桑国详细所在,左近罕无人烟,也不到土著问路。徐国谋主舒参虽略懂空桑典故,却对其地理毫无头绪。
大军不知如何行军,召公虎忧心忡忡,却只敢私下对卫伯和言说。
“卫伯,没有向导,如何能讨伐空桑?”
“不知其地,不知其人,此战如何能胜?”卫伯和亦是身经百战之帅,自然窥得其中门径。
“眼看雨季将至,补给定然迟滞,大军若少了粮秣,久后必乱!”
“寡人倒是有一计,只是怕天子不允。”
“卫伯但说无妨。”
“太保可修书一封于鲁侯,”卫伯和放低了声音,“命他以劳军为名,派来向导,为大军指明路径。”
“卫伯此计甚妙!”召公虎大喜,当即写就国书,派人星夜往鲁都送信。
忙完这一切,二公又畅聊至深夜,各抒胸中之郁结。
一夜无话。
次日黄昏时分,大军还未离开鲁境,鲁国上卿公子元便带来大批粮草,在鲁国边境劳军。
为此,召公虎大感意外,心想这鲁侯敖动作如此之快,似乎早有准备一般?
“诡异,”卫伯和亦有同感,“自从要讨伐这空桑国,似乎一切都透着古怪。”
“你我务必加倍小心!”召公虎也无暇多想,便去接待鲁国上卿。
鲁卿公子元见是太保来迎,朗声揖道:“陪臣鲁元,特来拜见天子!”
此公是鲁国先君鲁慎公之弟,新君鲁侯敖之叔,历来以贤德闻名。但他历来深居曲阜,还是第一次同大周公卿们相见。召公虎见他是个年高有德的长者,不禁多了几分亲近。
不多时,召公虎将公子元引荐给周王静,不料,周王静神态甚倨,毫无待客之礼。
“怎么,为何不是鲁侯亲自前来?”周王静头也不抬。
“天子容禀,”公子元连忙拜倒,“寡君先逢兄丧、再遭母丧,悲不自禁,茶饭不思、已无人形,怕污浊天子之眸,故而派老臣前来觐见天子。”
说着,公子元献上五车金铜,十车粮草。
周王静见鲁国之礼甚厚,神情颇有异样,口气也软了不少,“鲁卿此来,可曾带军队相助?”
“寡君本意是要带的,”公子元笑道,“不过经微臣苦劝,便不再派兵前来。”
“劝?你何故要劝?”周王静又有不喜。
“臣言,当今周天子年少有为,此次征讨空桑,铲除东夷残余,犹如疾风卷残云,何须徒增兵力?”没想到,公子元看似忠厚,出言却是油滑得紧,俨然又一只老狐狸。
周王静听到这般奉承,倒是受用得很。
不过,鲁国劳军的物资远不止此,公子元领着周王静及众诸侯公卿来到帐外,又奉上了一万五千套崭新的铠甲,同时还有相当数量的兵刃、旌旗、车饰、马饰,整整运了数十车之多。这些赠物堆积成山,饶是召公虎这般见多识广,也都是第一次看到。
“鲁国小国寡民,唯独不缺能工巧匠。”公子元道,“这些甲兵是寡君的些许心意,还望天子不弃。”
“那是自然,”这下,周王静反倒有些过意不去,“诸侯们有兵出兵,有力出力嘛……”
言罢,天子当即下令,将这些甲兵分发给众军将士,士卒们用上这些崭新的兵具,各个欢欣鼓舞。
然而,公子元的礼单还没结束,鲁国还准备了第三重厚利:
“天子,鲁国虽地处贫瘠,但幸有大野泽之利,”公子元取出一个木匣,四面紫色髹漆,工艺十分精美,“此乃绝世罕见之夜明珠也,乃大野泽老蚌所成,共有一对,乃龙凤呈祥之意。寡君听闻天子不日将迎娶齐国王后,故而不敢擅专此宝,特献于天子,以求天王天后多福多寿,鸾凤和谐!”
周王静闻言大喜,连连称好。又取过木匣一看,好一对稀世宝物!
只见这对夜明珠足有腕口粗细,在烈日下光芒耀眼,在黑匣中却夜明生辉。
周王静得此三重厚礼,自是欣然笑纳,早把对鲁国的敌意抛却九霄云外,甚至称赞起鲁侯敖来。身旁的齐侯无忌见状,也知鲁国为厚赂天子下了血本,自叹不如,只能退在一旁生闷气。
召公虎、卫伯和等人生怕少年天子玩物丧志,赶紧让近侍将这夜明珠宝匣收好。
是夜,大军在鲁国边邑小城安营,公子元大摆宴席,郊劳周王师和各诸侯军队。
席间,这位鲁国上卿口中生莲,说尽好话,哄得周王静浑身畅快。可以说,公子元是召公虎见过最健谈之人,别看他年过半百,满头银发,待人接物却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召公虎愈发起疑,鲁国乃是周公之后,其后辈儿孙怎也变得如此谄媚奉承?
宴席正酣,周王静便问公子元空桑国之事。
公子元闻言,顿时脸色沉重,沉吟不语。
周王静有些不悦:“怎么?余欲伐空桑国,有何不妥?”
“妥,妥,”公子元面色大变,言语支吾起来,“只是,这空桑国好生神秘……”
“鲁国是其近邻,也不知其底细?”周王静又问。
“此前倒是见过空桑夷民,”公子元很努力地回忆着,“空桑之地,又名‘青丘’。空桑有山,盛产琴瑟之材,又多盐碱,古来常有空桑民煮盐贩卖于四方,生活富足。”
“空桑?可是轩辕黄帝诛杀蚩尤之地?”召公虎忍不住问道,顺便印证舒参在涂山上所说的传言。
公子元露出异笑,道:“太保博闻!《归藏》有载,蚩尤与黄帝、炎帝战于涿鹿,最终败北,为轩辕黄帝所获。黄帝惧怕蚩尤再乱,决意杀之。然而蚩尤乃巫教魁首,有不死之身,刀兵不入。最终,黄帝用广成子之计,用桃木弓矢诛杀蚩尤于青丘,其血化为枫叶,是为蚩尤血。”
“此谬言也,不足为凭!”召公虎连忙拦住公子元。他最恨这些鬼怪传说,不过是妖言惑众而已。
“接着说!”周王静却不理会老太保,示意公子元继续他的鬼故事。
“蚩尤虽死,但其冤魂不散,戾气极甚,其巫教之众便视空桑为圣地,四时朝觐,巫教也愈发兴旺起来。后舜帝之时,共工氏叛乱,水淹空桑,成大野之泽。后大禹导济水而淹青丘,大野泽水患遂平,大禹亦受禅称帝。然有先哲预言,大禹触怒蚩尤怨灵,灭夏者必是空桑之人。”
公子元滔滔不绝,说得在场众人都屏气凝神,不敢作声。
“这灭夏的空桑之人,莫不是伊尹?”徐翎忍不住道。
“正是!夏后氏传位至夏桀,空桑有圣人出世,名曰伊尹,他辅佐商汤灭夏,奠定殷人霸业。商人崇巫,以巫教为国教,伊尹便是巫教之魁首。有人说,伊尹生于空桑,乃是蚩尤怨气所化,故而巫教复兴,空桑再次繁盛。”公子元继续道。
“再此后呢?”周王静的声音有些颤抖。
“后来大周龙兴,却从未收复空桑之地,周公旦、齐太公亦不敢对空桑用兵。历代名将若有兴兵于此,或是中邪、或得瘟疫,皆不克而还,回去后纷纷染上怪病,休养许久才能康复……”
“如此说来,这蚩尤遗祸要如何平息?”徐翎很是配合地问着。
“先祖周公旦在世时,曾卜过一卦,”公子元摇头晃脑,“蚩尤作祟,累计两千余年,如今已过一千七百年矣。三百年后,会有圣人降生于此,千古留名,传圣教于万世,才能抵消蚩尤之怨气。”
公子元说得煞有介事,但不得不说,这种鬼神、附体、投胎之说,自古都能震慑人心。
周王静听得胆怯,低声问道:“那依鲁卿之见,余此战亲征伐空桑国,胜负如何?”
“陪臣不敢说……”公子元支吾起来。
“无……无妨……”周王静也犹疑起来。
“依陪臣愚见,空桑打不得!”
“为何?”
“那里可是……鬼……鬼邦。”公子元突然中邪一般,浑身哆嗦,似被吓得不轻。
“妖言惑众!”召公虎再也听不下去,“大战在即,鲁卿切莫动摇军心!”
依召公虎本意,他极不同意周王静讨伐东夷,可这公子元开口神魔,闭口鬼怪,似乎藏着无数不可告人之秘,令老太保心意难平。还记得当初征伐彘林之时,关于赤狄、鬼方的诡魅传说也未曾停歇,召公虎敏感地觉察到,空桑也好,青丘也罢,定和巫教也有大干系。
“天子不必担忧,”徐翎也来鼓劲,“东夷今非昔比,仅剩空桑孤国,又有何惧哉?”
周王静被此话一激,又是雄心大发:“余观空桑不过小邑也,东夷可往,周人亦可往!我等既已来此沂蒙之境,又如何能遇难而退?余意已决,明日挥师西进,创下不朽功业,诸君可愿同往?”
众诸侯自然乐意,纷纷歌功颂德起来,溢美之词此起彼伏,听得周王静好不舒服。
召公虎好生无奈,这些诸侯看热闹不嫌事大,此战苦的还不是王师将士?
“鲁卿,”周王静又打起公子元的主意来,“此战有劳你当个向导,如何?”
“这……”鲁公子元如丧考妣。他不敢拒绝天子,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次日大早,大军开拔西进。
从鲁国西境进军空桑国,总共有两条路线可选——一条水路、一条旱路。
水路便是选择横渡大野泽。
彼时大野泽乃中原泽地之最,与楚国云梦泽齐名,有“北大野、南云梦”之称。然而此地水路蜿蜒,水草遍布,舟船难行,稍有不慎便陷入泥沼,尸骨无存。召公虎斟酌再三,最终放弃水路进军,只得选取旱路。于是,周王师和诸侯联军横穿沂蒙山区,沿途寻找空桑国踪迹。
由于山地狭窄,战车无法进入,众军只得将战车暂停于鲁国,选择徒步进山。
周王师最擅车战,失去战车后,战斗力便直线下滑。再加上师寰还在征讨淮夷余部,还要数日才能赶来会师,如此一来,召公虎心中愈发不安。加上山区补给困难,召公虎担心战线太长,于是派仲山甫、舒参为督粮官,保障后勤粮秣。
此时正是雨季,阴雨绵绵,沂蒙山区泥泞不堪、崎岖难行。
漫无目的的行军,反复迂回的道路,将士们无不苦不堪言。这时,关于空桑国的恐怖传说不胫而走,在众军中肆意蔓延。士卒萌发畏难情绪,都说空桑乃是鬼国,不可讨伐,否则会触怒蚩尤怨灵,必遭重戕。召公虎大怒,下严令禁止蛊惑军心,反倒加深了诡谲的气氛。
不知行军了多少时辰,眼看就要天黑,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盆地。
这里是沂蒙山区的谷地,水土丰饶,倒是宜居之所,却不见一丝人烟,只剩满目萧瑟,令人生怖。
“翻过徂徕,便见桑林,”公子元也迷失了方向,“可哪里是徂徕?哪里又有桑林呢?”
无奈之下,召公虎只得下令原地扎营,各派斥候前去寻路。
可当这些探路者归营之后,带来的都是令人沮丧的消息。大军不仅迷路,还和补给部队失了联系。
“鬼打墙?”
谣言一传十、十传百,进而在军中迅速散开。
最先动摇的是莱国军队,他们身上本就流淌着夷人血脉,最为迷信,纷纷打起退堂鼓。随后,徐军、宋军也喧哗不止,他们并非姬周同族,亦有崇巫之风。就这样,大军中弥漫着怨气和恐慌,如阴霾般挥散不去。
召公虎不敢大意,他经历过国人暴动,深知士卒哗变之凶险,他担心周王静安危,下令加紧戒备。
但更糟糕的是,不知怎的,越来越多的士兵出现幻觉,就如同中邪一般。
“鬼!鬼!”一个王师百夫长临阵脱逃,被抓到了召公虎面前。
“什么鬼?”老太保怒不可遏。
“空桑国真是鬼国,这里没有人,只有鬼……”那百夫长鬼怪附体一般,眼神涣散,自顾自呓语着。
“闭嘴!你若再敢胡言,军法处置!”召公虎厉声训斥。
“千真万确,前日,有两位士兵跌落山涧身亡,昨夜他们托梦于我,说此地不可久留,只有孤魂野鬼,还有蚩尤怨灵。”那百夫长面色惊恐,丝毫不知触犯军法。
召公虎怒目圆瞪,他虽叫不出这百夫长名字,但却知他素来作战勇猛,绝非意志不坚之人,怎就如此迷糊妄语?不过军法如山,召公虎为了稳定军心,只得将他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风波暂时平息,但这背后还有多少暗流涌动?
召公虎早已身经百战,可眼前的对手却无形无声,是未知,是黑暗,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