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会变成天上星辰么?”
漫天星海洒落眼帘,方兴的眼神变得模糊。
那些死去的人,仿佛停留在夜空,化作点点繁星,像是夜路上的熹微灯光,照亮前路。方兴伸手去碰,却觉指尖一阵痛麻,赶忙把手指缩了回来,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面孔,瞬间从指缝滑走。
方兴斜倚在亡父的坟冢前,这里空旷寂静,人迹罕至,他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爹,你瞒得我好苦,”方武生前,父子俩的对话反倒不多,今日换种方式来弥补缺憾,“你原是太保召公之家宰,侍奉周天子于彘林,这一隐姓埋名,便是十四载……”
说到这,方兴这才理解亡父的苦衷,方武即便蒙受冤屈,也不愿离开这狄患频仍的赵家邨,非是懦弱,乃是为了大事而隐忍。溶洞中机关重重、粮食充盈,想必也是方武的杰作。而当卫巫在赵家邨中作乱时,视方武作眼中钉,恨不除之而后快,或许也有这一层干系。
半个月来,方兴心中的重重疑窦,如今都随着老胡公的身世大白,皆变得顺理成章。现在想来,赤狄进犯赵家邨,其目的与邨民无干,乃是冲着彘林中的周王胡而来。父亲所做的一切,乃是为了保护天子的周全,亦与赵家邨毫无关联。
至于周王胡,时到如今,方兴还觉得他是精神矍铄、出言诙谐的老胡公,而非高高在上的大周君王。
自误入彘林的第一次邂逅起,方兴就觉得周王胡气宇不凡,绝非山野猎户。尽管老胡公衣裳简陋,起居淡泊,但他那举手投足的气场,谈吐言笑的魅力,都让方兴折服。
方兴曾想,老胡公若非久经沙场的战将,便是叱咤风云的统帅,但他如何预料得到,这位流落山野的神秘老者,竟然是出奔在外的大周天子。莫说方兴,放眼天下,谁又能想到周王胡避位十四年,偏偏栖身于赵家邨外的彘林之中呢?
老胡公生前毁誉参半,既有东征西讨的文治武功,又是国人暴动的众矢之的。但在方兴看来,自周王胡踏入彘林的那一刹那,他不再是遭国人唾弃的周天子,而是数次救过自己性命的老胡公。
当赵家邨民危在旦夕时,老胡公本可置身事外,可他却为了保全赵家邨民,贡献出藏身溶洞;而当彘林被围之时,老胡公本可以自行突围,却把生还的唯一希望给了方兴。老胡公对赵家邨民的庇护,与其说是悲天悯人,倒不如说是他对前尘罪孽的救赎罢!
十四年前的周王胡,虽生犹死;十四年后的周王胡,虽死犹生。
想到这,方兴愈发内疚。倘若不是自己逞能,出林侦查被赤狄追杀,父亲便不会受自己连累而殒命;倘若方武尚在人世,凭他的智谋和勇力,定能助周王胡从彘林突围。方兴虽不曾误了十日之期,但终究来迟一步,为此,他悔之晚矣。
“这么说来,爹和老胡公都是因我而死……”
方兴悲从心起,依着亡父的坟茔,伏地痛哭不已。
短短几天内,方兴接连遭遇惨变,先是父亲战死,然后是赵甲被杀,赵家邨民们也被屠戮殆尽,周天子也溘然长逝。十日之约后,方兴竟是唯一的幸存者。
对了,还有她,生死未卜的她。
“茹儿你在哪?”方兴声嘶力竭地喊着,“茹儿啊,我好想你……”
彘林突围之前,赵甲将茹儿交在自己手上,虽未明说,但已然等同于将爱女相许配。更何况,在此之前,他和茹儿也私定终身,有了七年之约。
“我答应过茹儿,一定要平安回来,也答应过甲叔,要照顾茹儿一辈子。可如今,我是活着回到了彘林,可甲叔已然逝去,茹儿却不见踪影……”
方兴自言自语了一阵,思人心切,愈发觉得心慌意乱。
最让他不安的,是茹儿誓死用来防身的匕首鞘套,怎么会在赵甲身上?那匕首又可曾离开茹儿?方兴愈发后怕,不敢往坏处设想。可杨不疑说邨民乱葬坑中并无少女,甲叔又死得突然,临死前虽提及茹儿,却语焉不详,让方兴悬着的心无法放下。
茹儿还活着么?不,她一定还活着。
可既然茹儿还活着,那么她此时又身处何方呢?是被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还是被……
方兴只觉浑身躁动不安,事不宜迟,他决定立刻去寻茹儿,就算寻彻彘林、翻遍太岳山,也要找到她的下落。
趁着月色,方兴拜别亡父坟冢,拍拍身上尘土,转身离去。
他在心里盘算着,彘林已被赤狄人掘地三尺,溶洞的每个角落也被周王师寻遍,茹儿或许已然不在林中。此地往西是赵家邨所在,往南是赵邑方向,两处皆有周王师哨兵,如果茹儿流落到那里,想必早也同自己相见。
茹儿要是不在彘林,便只有一个方向可去——太岳山。
“太岳山,太岳山……”方兴踌躇了片刻。
那里崇山峻岭,林麓遍布,要寻一个弱女子的下落,可谓比登天还难。更何况,太岳山附近或许还有赤狄残兵埋伏。但此刻,方兴孑然一身,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果寻不到茹儿,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打定了主意,方兴便开步朝东面的太岳山而去。
临行之前,方兴本来想同召公虎作别,可太保操持国丧,已是辛苦,又岂能以一己之私烦扰于他?想到这,方兴忖度再三,最终决定不辞而别。
已是夜深,方兴又一次在彘林之中夜行。
林中道路依旧错综复杂,但赤狄占据此地多日,已将其中遮蔽日月的大树砍尽,彘林里倒也开阔了不少。方兴手持司南,辨明方向,行了一个时辰,便来到太岳山脚。沿途虽然有周王师的巡逻队,但方兴曾经躲避过赤狄的层层防线,眼前这些哨兵,反倒不难绕过。
就这样,方兴趁夜离开了彘林,他拣了一条山路,顺着太岳山的陉道攀援而上。
太岳巍峨延绵,重峦叠嶂,方兴心中念着茹儿,却不知从何寻起。但他已然下定决心,执着向前,渴了就喝些山泉水,饿了就捡些果子充饥。方兴翻过一道道山岭,爬过一座座高岗,一连两日过去,却未曾见到半个人影。
又是一日,眼看已近正午,方兴精疲力竭,只得稍事歇息。
他挑一块阴凉的大石躺下,和衣而卧,不觉进入梦乡。
恍惚间,方兴回到了赵家邨中,在邨口的饮马溪边,他瞧见了茹儿,她正甜甜地睡在溪边草地上。那是他们自幼嬉戏打闹的地方,梦中的玩伴还是童年模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日子,是多么令人怀念啊,就连山花野草都如此馥郁芬芳。
方兴不忍心吵醒茹儿,但那朱唇如樱桃般诱人,他抑制不住情愫,俯身便要去吻……
就在这时,茹儿身后霎时出现两个身影,披发左衽,凶神恶煞。
天杀的赤狄鬼!方兴赶忙拉起茹儿小手,拼命往前疾奔,可怎奈何双脚如同生根一般,纹丝未动。眼看着赤狄鬼追将上来,咿呀怪叫,举起亮晃晃的长刀……
方兴惊坐而醒,原是南柯一梦。
他揉了揉眼,心脏几乎快跳出躯壳,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从梦魇中平复过来。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有人声传来。
方兴大惊,赶紧一个轱辘翻过身去,躲在岩石后头,紧张地探头观瞧。
“杨兄,你等我一等!”
这个声音好生熟悉,从巨石后悠悠传来。
方兴心中一个激灵,赶紧躲到一旁,只敢探头来看。果然,说话者正是蒲无伤,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他身旁则另有一人,身着黑衣短打,身形矫健,登高山如履平地,乃是青年侠士杨不疑。
只听杨不疑冷笑道,“蒲老弟,你我同受恩师教诲,于山林学艺十余载。你这脚力可是日益不济也。”
“杨兄此言差矣,”蒲无伤只顾扶着巨石,许久才把气息调匀,“你我虽都蒙恩师传艺,在彘林内修习数年,却各有所专,岂能一概而论?”
杨不疑只顾冷笑,“你天生好静,只爱钻研草药医方,故而恩师传你神农之术;而我生性好动,半刻闲不下来,恩师便传授格斗侦斥之术。只是这上山下河的腿脚功夫,倒是都是必修之业!”
“我的身手,如何同杨兄相提并论?对了!”蒲无伤突然想起一事来。
“什么?”
“对了,你可曾料到,恩师竟是周天子?”
“未曾,”杨不疑道,“不过我早觉得恩师隐居彘林之中,心怀天下,定是非常之辈。如今知他真实身份,再回想昔日种种异事,便也都在情理之中也。”
方兴躲在大石背后,见对方谈兴正浓,似乎并未发现自己,便放下心来。又听他们说起周王胡往事,不由伸长耳朵,偷听了好一阵。
二人聊了一阵,只见杨不疑“嗖”得起身,窜到方兴头顶的巨岩之上,放声大喊,“方老弟,你在何处?”
方兴大吃一惊,原来他们是来寻我的?他生怕被杨不疑发觉,猫腰紧贴岩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杨兄,你喊得我双耳发麻,”蒲无伤抱怨道,“你为何笃定,他一定在这太岳山内?”
杨不疑并不回答,而是遥望远方,挥手一指,“蒲老弟,你对这彘林地势可否熟悉?”
“杨兄莫要玩笑,”蒲无伤哂道,“你我皆在彘林长大,对此处地理,熟如反掌观纹。”
“你看,彘林西、北、南三面皆是坦途,周王师大军悉数驻扎于此,”杨不疑语中带笑,“方老弟如若走大路,如何逃得过王师卫兵的眼睛?”
“怕是不能。”
“故而,只有这东面的太岳山,才可能是方老弟的唯一去处!”
方兴心头一凛,杨不疑竟能算得出自己的路线,不愧是名师出高徒。
又听蒲无伤问道:“杨兄,这茫茫太岳山中,悬崖峭壁林立,山路又回环曲折,难辨西东,方贤弟不会遭遇甚么意外罢?”
“那小子命硬得很,”杨不疑满不在乎道,“上万赤狄大军围困彘林,他都能逃出去,这太岳山又无赤狄鬼,哪会有什么危险?”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蒲无伤略有迟疑,“我怕他……寻了短见。”
“短见?何以见得?”杨不疑干笑两声。
“他这些天接连遭逢大变故,我怕他心中难堪其负……”
“你可不要小觑于方老弟,他绝非懦弱之辈,”杨不疑从巨石上跳下,“十日前我在汾水边考较过他,他急人所难,又兼有权变,颇有乃父之风。如今他虽身处低谷,又岂是甘居人下之人?”
“怪不得恩师如此信任他,”蒲无伤接过话茬,“对了,太保也对他评价甚高,还有卫伯和,亦是对方贤弟大为称赞。”
“恩师何曾错信过人?”杨不疑大笑道,“召公、卫伯亦是阅人无数,可谓所见略同是也。”
“可是……”蒲无伤尚有疑惑,“他若寻不到那位叫‘茹儿’的姑娘,会不会性情大变?”
“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困于儿女情长?”杨不疑很是不屑。
听杨、蒲二人议论自己,方兴只觉面红耳赤。
这些天,他屡遭变故,各种痛苦感伤交杂,确是失了分寸。可如今听得这番言语,杨、蒲二人对自己评价甚高,召公虎、卫伯和这样的朝廷大员,也对自己青眼有加,我如何便妄自菲薄、自怨自艾,反倒囿于男女私情,与寻常邨汉一般?
方兴羞愧得无地自容,暗下决心,为了死去的亡父,为了信任他的周天子、赵甲,还有生死未卜的茹儿,他必须打起精神,负重前行。一时寻不到茹儿,便寻她七年又何妨?更紧要的是混出点模样来,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告慰亡者之灵。
想到这,方兴心潮澎湃,燃起久违的豪情壮志。
这时,又听蒲无伤喟然叹道:“唉,方贤弟也是时运多舛。他如今无亲无故,亦是个流离失所之人。”
“如此说来,他与你我何其相似耶?”说到这,杨不疑也感慨不已。
“这个赤狄确是可恶,灭了杨国、蒲国,害得你我家破人亡。如今赤狄又逼得恩师殒命,只剩你我二人孤苦伶仃,其血债又添一笔也!”蒲无伤语带唉声。
“不单是赤狄,”杨不疑恶狠狠道,“小小赤狄,倒也兴不起大风浪来。我所惧者,乃是赤狄背后的巫教作祟。这巫教,方是我辈大敌!”
“关于巫教为祸,恩师早已发觉,”蒲无伤回忆道,“你可曾记得,昔日在溶洞之中,恩师与你我言及国人暴动之事?”
“自然记得,”杨不疑道,“恩师认为,国人暴动因卫巫而起。起初,他道卫巫不过是一帮钻营小人,可后来才发现,卫巫的背后,竟是沉寂两百年的殷商巫教余孽。到后来,巫教扶植赤狄诸部,兴兵作乱,这才灭了杨、蒲二国。”
“这一次,巫教竟来犯彘林,差点将恩师抓获……”蒲无伤心有余悸。
“巫教所谋者,乃是大周社稷,”杨不疑断言道,“他们此战未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依我看,不出一年,巫教定会再起事端。”
“难道说,赤狄又要再度南下?”蒲无伤惊道。
“或许不在此间,”杨不疑道,“巫教势大,其部众恐早已遍布九州,非但北方的赤狄,东边的东夷、淮夷,西边的西戎、犬戎,南边的百蒲、楚蛮,恐怕都早有巫教渗透。他日大周有隙,四夷群起而攻之,胜负还未可知也。”
“赤狄尚且如此可怖,倘若四夷尽至,大周又该如何应对?”蒲无伤大骇,说话都有些颤抖。
“这便不得而知也,”杨不疑不置可否,“恩师若在,四夷尚且畏其余威。可如今恩师已逝,巫教少了大敌,还不知会如何发难?总之,你我还需多做准备才是。”
方兴在石后听了一阵,听闻巫教之可怖,不禁回想起赵家邨里的赵丑和巫医,不知这二人是否就是巫教的教众。又想到这次赤狄作乱,已然让周王师疲于应付,狼狈不堪。倘若真如杨不疑所预言,未来四夷同时来犯,那凭大周这般军力,能有几成胜算?
另外,如今周王胡已然驾崩,未来要继承天子大位的,多半便是国人暴动中幸存的王子友。方兴还记得在彘林突围前夜,老胡公提及他在镐京有位名“友”的儿子,想必就是这位未来的周王无疑。倘若此君得周、召二公辅佐,可否带领大周躲过一劫呢?
方兴正在发呆,却见二人已歇得够了,正准备离开。
“时辰不早,我等需尽快下山,切莫误了恩师小殓的时辰。”蒲无伤催促道。
听到这时,方兴突然一凛——是啊,老胡公待我恩重如山,更是屡次救我性命。屈指算来,今日是他老人家头七,正是小殓之期,我如何能够错过?
他正要现出身形,与杨、蒲二人相见,可转念一想,自己在背后偷听谈话,实是不礼。于是索性等二人离去,自行下山便是。
可就在此时,杨不疑却突然提高了音量,朝空谷大喊道:“方老弟,你再不现身,我们可要走咯!”
方兴大惊,难道二人已然发现自己了?
“杨兄这是何必?”蒲无伤似乎毫无觉察,“或许方贤弟不在太岳山,你如此大喊,亦是徒劳。”
“非也,非也,”杨不疑嘿然一笑,“他一定就在附近。”
言罢,二人也不回头,径自朝下山方向走去。
待杨不疑与蒲无伤走远,方兴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大石背后闪出身形。
他不由后悔,自己本可以光明正大与杨、蒲二人相见,可事不凑巧,偏偏将其对话听了大半,十分狼狈。又在原地缓了缓神,方兴这才顺着下山的线路,疾步向前走着,待行至山腰,已是日落时分。
一路上,方兴回味杨、蒲方才的对话,信马由缰,思绪翩跹。
这些天来,召公虎等公卿忙着操持天子后事,方兴闲暇无事,倒与杨、蒲二人多有交流,得知他们身世坎坷,亦是一段传奇佳话:
十年前,赤狄作乱,接连攻伐杨国和蒲国,可大周朝廷无力救援,只得坐视这两个弱小诸侯惨遭涂炭。其中,杨不疑是杨国的公子,蒲无伤则是蒲国的贵胄,倘若没有这场狄乱,杨不疑此时已然是杨国国君,蒲无伤也很可能出仕,担任蒲国重臣。
只可惜,赤狄残暴,杨国和蒲国相继灭亡,君死社稷,民丧兵燹,罕有幸存之人。彼时,周王胡刚刚落脚彘林,他痛心两个诸侯国之丧,内疚之甚。这位落难天子十分自责,倘若没有国人暴动,赤狄便不会如此猖狂,大周王师也不至于无力北伐。
为此,周王胡积郁难消,首次踏出彘林之外,前往杨、蒲故国寻访,希望找到亡国遗孤。幸运的是,他路遇一队赤狄囚车,正押运两位贵族子弟,被狄兵抓捕请赏。老天子虎威大发,轻松击溃这队狄兵,救出两位幼童,正是杨不疑、蒲无伤二人。
周王胡本意将他们托于方武,择机送回镐京安置,但见二人天资聪慧,又苦林中无聊,不由心生收徒之意。杨、蒲二人因缘际会,便留在溶洞陪伴救命恩人,就这样,周王胡撮土焚香,将两位小童收为徒弟,在溶洞中潜心教授,不觉间过了十年。
周天子天生神力,年轻时能赤手搏虎,即位后又曾率兵讨逆,武力了得。杨不疑有志学武,于是周王胡便将格斗绝学倾囊相授。杨不疑习成之后,武艺大增,善用短兵,擅长一击必杀之术,杀人绝不用第二招,这一点,方兴在汾水边早已见识过。
有了一身好本领,杨不疑便化身周王胡的“眼睛”。成年之后,他被周王胡派往各国游历,替周天子收集四方情报,故而周王胡足不出彘林,便能对周王室了如指掌,并暗中向周、召二公指点迷津。也正因为此,周王出奔十四年,天下却并无大乱。
而蒲无伤则是另一个极端,他生性恬静,不好争斗,只醉心钻研草药针砭,于是周王胡便传他行医治病之术。周王胡本不擅医术,但是他逃离镐京之前,从大周守藏室带出神农氏著作,教授蒲无伤读书写字。如是数载,蒲无伤竟能将全书倒背如流。
不仅如此,蒲无伤天赋极高,对医理过目不忘,又以神农氏传人自居,模仿师祖神农之为人,采集百草,研习药性,在医药造诣上大有进境。在此基础上,蒲无伤学有余力,甚至钻研起使毒和解毒之法。此番周王师破赤狄毒阵,全赖蒲无伤功劳。
只可惜,杨、蒲二人如今已然弱冠,皆是可独当一面之大才,却怎奈天不假周王胡之年,老天子苦心培养一双徒儿成材,却没能见他们成就一番大业,这既是为师者的遗憾,亦是为徒者的大不幸。
想到这,方兴感慨万千,当初自己初见周王胡,又何尝不想拜他为师?可惜有缘无分,或许,那时老天子已然预感时日无多,不愿再多惹尘烦了罢?
方兴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觉间已到彘林入口。
乍一抬头,惊见杨不疑和蒲无伤竟在跟前,似乎已等候自己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