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周宇王从桌案前起身,大惊失色:“周唤死了?“
白泽低着头,语气颇为无奈地道:“大抵是心气郁结,听闻一去青州便病了,熬了两个月,终究油尽灯枯了。“
周宇王紧皱着眉头跌坐在椅子上,惋惜地道:“他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虽说自小便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但毕竟和他父亲不同。“
“如今周唤病逝,朝中老臣定然要怀疑王上,当务之急应该早日册立新帝,免得夜长梦多。“白泽试探地道。
周宇王摇摇手:“如今若把辰决推上去,无异于饮鸩止渴,容本王再想想。“
“可是!“白泽还欲再说,周宇王却下了逐客令:“你先下去吧。“
白泽见此只好告退,出了玄武殿,见周辰诀在门前站着,白泽一愣缓缓走过去问:“是来给王上请安的吗?“
“周唤死了,你可知道。“周辰诀问。
白泽沉吟片刻,然后道:“今日便是为了此事在这里等我的吧。你不必担心,只需要安安心心的准备登基就行,我会处理。“
“是你动的手。“周辰诀断定地道“你这么急功近利,不怕起反作用吗?“
白泽眼神犀利:“不会,我会把所有的非议都隔绝在外,你绝对不会受到影响。“
周辰诀一把抓住白泽的手臂,质问道:“你究竟还要做什么?这皇位迟早会传给我,我也不会再痴心妄想求她回来,你就不能收手,少造些罪孽吗?“
白泽收回手臂,毫不留情地道:“帝王之位本就是残酷冰冷的,你若不争取,便会被吞噬的连骨头都不剩,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邱嵇。“说罢,他挥袖离开。
“懿王在青州病逝了?!”萧歌山惊讶的抬起头来,定南候点头道:“周宇王心机深沉,素来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放周唤去青州,便是为了让周唤的死不遭人诟病。看来这大齐马上就会宣布新皇登基了,不过老齐皇殡天后,留下了部分死忠之臣,到时新皇旧臣,大齐必有大乱。”
“齐国若有内乱,必然要伤筋动骨,军备物资水涨船高,咱们现在可以放宽粮限,收购楚地大批兵器,狠狠地赚他一笔!“萧歌山提议道。
定南候满意的笑了笑:“此事交由你去办,如若能一举抽空齐国,你便是头功!“
送走定南候,萧歌山整理着文书,漱玉端着银耳汤进来,萧歌山抬起头问道:“夫人可用过了。”
漱玉将银耳汤端给她,回道:“用了后才午歇着,大人要去看看吗?”
萧歌山摇摇头,“罢了,那便等她醒了我再去看她,我有些话要对她说。”
“方才定侯来时,奴婢恰巧在门外听了一耳朵,大人是打算再赴楚地吗?你打算带着夫人一起去吗?”漱玉问
“不。”萧歌山叹了口气:“此次非比往常,她身体不好,受不了奔波劳累。再者此去要路过宣化和齐国,我怕她又想起那些伤心事。你也别提齐国如今处境,她未必想听。”
漱玉了应声便退出房门,她站在门外,徐徐叹出一口气。其实方才夏侯瑾便待在门外,大人与定侯的谈话已被她一字不漏的听了去,而夏侯瑾并未有太多情绪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地将托盘递给了她,然后转身朝大门口走去。
漱玉心想,不论夏侯瑾想做什么,如果她的心不在这里,犯下了难以挽回的过错,那也是她自作自受,到时候便怪不得谁了。
可漱玉这一刻却有些希望,夏侯瑾是站在大人这一边的,尽管,大人不爱自己,可自己终究不想看他伤心难过……
我站在街口,瞧见定南候的马车向这边驶来,便站在路中间张开双臂拦住马车的去路。定南候掀开车帘见是我,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在此作甚?”
“定侯,我有要事与你商议。”我道
定南候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一个妇道人家,本候与你无事相商。”
我还是不肯让路,“定侯不是一直觉得我来燕北目的不纯吗?为何就不想了解一下,我究竟有何目的?”
定南候看了我一眼,终是同意我上车,我坐在车里,定侯看着我意味深长地道:“你这女子不简单啊,先是在齐宫内混的如鱼得水,后来又跑到燕北来投靠我的义子,如今拦了本候的车,真是好胆识。你就不怕,自投罗网。”
“我的来历的确惹人嫌,不过我料定,定侯不会杀我。”我道
“哦?”定南候颇有兴趣的问我:“为何?”
“难道定侯觉得,单是放宽粮限,让楚地觉得占了大便宜,大肆出售兵器,限制住大齐的军备和粮储就能打压大齐吗?”我冷静地看着他。
见他不说话,眼中却有一丝杀意,我又道:“如果我真是大齐派来的细作,换句话说,如果我的心是向着大齐的,那么我今日便不会拦住定侯的去路,我应该立刻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回大齐,让他们先应对外敌的虎视眈眈。”
定南候一笑:“有意思。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呵呵!
“因为,大齐的存在已经令我不能接受了,我想看着狼心狗肺的假把式狠狠地摔在地上,和我一样,深陷泥潭。”我想让他,永生永世,如我一样,每日都活在煎熬和悔恨中,千倍万倍的品尝我如今每分每秒都遭受的痛苦!
“原来,你是因爱生恨。可你为何不去找萧歌山,本候看的出来,他很在意你,如果你将你的想法告诉他,他一定愿意为你使出浑身解数,来为你,也为自己谋得一个痛快。”
“我亏欠他的已经够多了,我承认我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嫁给他的原因除了保全我二人的性命,便是利用他的职位便利和对我的爱护,来作为报仇雪恨的保障。”这一番话说出来,我的心并没有多松快,反而愧疚感犹如泉涌般喷泄出来。
“果然最毒妇人心!”定南候嘲讽一笑,“本候最欣赏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你既然拦了本候的车,便要说出一个让本候满意的策略,否则,今日你便回不去了。”
我脑海中不断想起那个雨天,他让白泽喂我服下噬命,又生生折断我手腕的场面,我听着他如愿娶了清檀的消息,顿时心如刀割。
白泽说过,噬命不会立刻要了我的命,它会一点一点侵蚀我的五脏六腑,自从离开楚地到了燕北,我自己感觉得到身体情况日渐愈下,我越来越生怕自己时日无多,就这么白白做了砧板上的鱼肉,别人的垫脚石,我好不甘心!
如果只我一人,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可是我身后那些亡魂,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我又如何与他们黄泉路上相见?
我不能这么自私,不能任由作恶之人逍遥快活,我要他和我一起下地狱,一起去偿赎他所犯的罪过!
“如果想要给大齐沉痛一击,必然是先要强大自身。如今大齐内乱,大金端平王扶持稚子萧冕登基,未掌实权。楚地连来灾害,别说百姓,就是士兵也饿的皮包骨头,天时地利人和,燕北都占尽了,为何不趁机掠夺楚地资源?分割大金与大齐边境,将矿业粮场全部垄断,让其他两国俯首称臣!”我情绪激昂,定南候却笑笑:“你想的太简单了,且不说分割金齐两国,单是攻楚,便面临着多少问题?山高路远,单是粮草供给便费多少事?”
我讥讽一笑:“定侯不是怕麻烦,而是怕惹得一身骚。不然怎么运粮到楚地换购军备时不嫌费事,如今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反倒觉得费事了?你无非是怕天下人耻笑你趁人之危。胜之不武!如今我倒有一法子,即可帮定侯夺取楚地,又能赚一贤名。”
定侯听我出言不逊,本已拉下了脸,听见我这样说后又来了兴趣:“什么法子?”
“如果楚地此时有大难临头,人民吃不饱饭,士兵又没有足够的装备抵御外敌,定侯觉得楚地会向谁求援?大金如今在端平王的把持下固步自封,面对之前连换三帝带来的负面影响又失了镇国将军这名大将,尚且不能明哲保身。大齐如今一滩浑水自顾不暇,唯有燕北,以粮产丰厚养育得国家人口越加富足,方才是最佳的求援对象。如若届时他们来求援,燕北占有最终的条件优势,便是让楚地敬燕北为主国,也不算过分吧?只要楚地不灭,楚皇仍是楚地最高的统领者,而且还可以解决百姓糊口困难的问题,这个条件,他不可能不动心。”
定南候皱着眉道:“可如果楚地只是一时迎奉,过河拆桥怎么办?”
“那便在归顺文书上写明,从签署之日起,让楚地每年遣奴役成人三万归燕北私有,燕北可驻军楚地边境保卫属国。如此一来楚地人口数量不断被划走,他已经失去了替他卖命的人民,还怎么反悔?”
定南候惊讶地道:“你的意思是,欲伐齐,先图楚?”
我点点头,“没错,唯有如此,燕北才有与大齐分庭抗礼的资本。望今日妾身的肺腑之言,能让定侯多几分慎重。否则等别的国家强大起来,燕北便是最大的一块肥肉。人人得而诛之。”
从定南候的马车上下来,我回到府中,萧歌山在园中练靶子,我走过去,有些吃力地用双手拾起桌上的弓,萧歌山朝我走来:“睡醒了?”说着,便一只手替我扶着弓,我看了眼一旁的漱玉后点了点头默认。萧歌山道:“这把弓是十张弓,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太重了,来日我让人替你做把袖箭,那个轻巧方便些。”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你怎么跟其他人不一样,要是我的家人还在,肯定要说我没个正形,姑娘家家的尽玩这些吓唬人的玩意。”
“你有家人,我便是你的家人。”萧歌山闻言正色道:“只要是你喜欢的,我能够给的,便会满足你。”
我一愣,撑起一个灿笑,“那便教我练这个吧。”
花园中,萧歌山拉着我的手将箭搭在弓上,腰身微侧,提醒我道:“目视靶心,箭与弓不要偏离,三点为一线,着力点在腰间,所以脚不动,肩膀与手持平,好,放箭!”
“哇!”我看着正中靶心的箭,兴奋的叫着:“中了!中了!”
萧歌山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搂着我的腰,“阿瑾,我爱你。”
我身形一顿,立刻跳出他的怀里,随后便懊恼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我小心的睨了眼萧歌山的神色,他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失望,反而平淡到自然的朝我举了举手里的弓,“还练吗?”
“不……不练了。我有点累了。”说完,我落荒而逃。
漱玉将萧歌山的失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接过萧歌山手里的弓,问道:“这便是大人想要的吗?连肢体上的触碰她都那么排斥,心与心的触碰,谈何容易。”
“最起码,现在站在她身边的人,是我。不是别人。”萧歌山也很想就这样满足,可是人就是这样,得到了一样,就想得到更多,欲望是个巨大的窟窿,有的时候你以为它吞噬了所有的夙愿和渴求,但其实它吞噬的是人的本身。
“我早就,万劫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