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何暗叫可惜,忽觉两侧巨力袭来,心知被自己切断的气钟即将闭合,若再不逃,多半会被碾成肉酱。她足尖一点,倒退而出,飘起两丈来高,接着逆运“御风行”心法,身躯急沉。
她双手举剑,用尽全力,使一招“劈顶”,剑势直如开天辟地,往下一斩,切开周天教主头顶的气钟,进而要将其人也劈成两半。周天教主狂吼一声,好似兽鸣,举起双臂往上顶去。
花如何直接被这股大力掀飞了,半空中急忙调息三次,才平复浑身乱窜的内劲,缺月剑斜挥而去,又是一招“卸肩”击落。周天教主不敢硬拼,脚步大动,急忙往后撤去。
花如何乘胜追击,招式与内劲相得益彰,先破周天教主的护身气钟,趁着真气未复,便猛攻其肉身。几十招下来,她内劲运用如神,不断变化,剑招忽仙忽魔,在“十二芳华剑”和“死士八剑”中来回换使。
周天教主好不容易才习惯了当前的劣势,忽觉对方剑术陡增,再次感觉不支,脚步姿势均是大乱。转瞬之间,他给花如何逼得连连后退,颇为狼狈,甚至右边衣袖都被缺月剑割下一角。
许清浊与丹教的护法、堂主、坛主们早看呆了,功力稍低的,全都不免瑟瑟发抖。先前那老者喃喃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莫非剑仙也是位活神仙,不然她怎么能跟教主打得有来有回?”
早年周天教主尚未登位,“天地万古钟”亦未大成时,那老者就曾数度随他外出杀人。无论是要杀什么隐世高手,还是要杀哪门哪派的掌门人,周天教主都是背负双手,不疾不徐迈步过去,人家碰不到他身前,就得被生生震死。
后来教主的气钟扩至三尺,更是如同神话,无敌于世。那老者亲眼见过有高手不知死活,贸然偷袭教主背后,结果被定在尺许开外,身躯一点一点被气钟绞成碎肉,全然没剩尸体,只留下了一地血屑。
想在周天教主手下活命,唯有一开始就决定逃走,兴许能不触碰他的“天地万古钟”,早早地远遁。不过这世上高手多半自负,既不知其底细,谁肯打都不打,就先考虑逃命?
花如何是唯一的例外,不仅打了,至今还没有受伤,倒是周天教主的气钟已被她切断数次,开了又闭,闭了又开,气钟里的人躲躲闪闪,险象环生,似乎一个不留神,就得被剑仙刺死了。
丹教中的成员,越是位高权重,与教主接触越多,对教主的神通越是惊惧,越觉他是活神仙,用的根本不是武功,而是仙术道法。而在外驻扎的部分坛主,或教中地位较低者,没有福缘见过教主出手,反还没有那么死心塌地。
那老者和向天啸作为丹教长老,对教主的天威再了解不过了,但见花如何与之抗衡,还占得上风,简直难以相信。二人对视一眼,均是颓丧不已:“今日一战,无论胜败,教主的威信都难免大损。”
在场所有人里,只有花如何才明白,自己不过是表面占优,并没有真正威胁到周天教主。她心底焦虑渐生,暗道:“我先破他气钟,再击他身躯,已然慢了一拍,即便不是高手,也能反应过来,何况是这老妖怪?”
原来“死士八剑”秉承杀伤之道,并无当代武学的繁复多变,只是直来直去四字。这套剑术施展出来,本是借着雷霆万钧的去势一举格杀敌人,没有任何变化,长剑一出,无法回头,自己也难停下。
当然,以剑仙的剑术造诣,即便招式直而不曲,天下武学高手也极少能有抵挡这八剑者,更逞论内力还遭克制。可是周天教主周身三尺,覆盖气钟护体,给她一剑破了真气,本人丝毫未损,尚有余裕可以做出反应。
他只需要趁着气钟还没有完全消解,及时地让开身子,躲避剑招,就没有任何危险。花如何本想在“死士八剑”后接上“十二芳华剑”追击他肉身,可惜她再怎么快,也快不过周天教主本能的一个念头。
周天教主得了奇遇,不但一身真气无人能及,他的肉身之坚,灵感之快,亦远远超过常人。气钟一损,他足以瞬间感知,要躲闪后着,容易之极,等同于他有两条性命。加上气钟被破,也可马上恢复,这第一条命甚至是不死的。
只是他一开始发现气钟竟能给人破掉,自己慌了几分,心神没能集中,才让花如何大占上风。久而久之,周天教主冷静下来,自是明白了这一点,纵然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表情,动作之间,再没慌乱。
如今花如何再切断他的气钟,他都能从容变招,身躯躲开同时,调动其余完好的真气填补破绽,甚至还有闲暇分出数股真气,朝花如何反击而去。纵然花如何每一剑都惊天动地,他却能有惊无险地化解攻势。
花如何给他连绵不绝的真气掠过,在半空连连躲避不说,还得拼命运使“藏花诀”卸开余劲。这些余劲虽已伤不到她,力道却依旧可怕得很,将她的娇躯一阵阵抛起,连着一顿饭工夫,竟都没有落地。
远远望去,好像一个父亲正在与女儿玩耍,将女儿不断抛向空中,随后再接住。可这“父亲”抛扔“女儿”,连手臂都不用抬,“女儿”就往上飞出数丈。所谓的接住,更是蓄势待发,要把这“女儿”压成肉糜。
许清浊看得提心吊胆,汗如雨下,生怕花如何一个失手,被巨力击中,直接碾碎。那些护法、堂主、坛主们与他师徒为敌,本可趁两大高手剧斗,轻轻松松擒拿了他。可他们也为这旷世大战所惊,人人吓得腿软,哪还有气力去抓他?
花如何向来擅长攻坚,当日许清浊内伤发作,何等之险,她点其穴道压制乱劲,每点一条经脉,难度就成倍增长,稍有差池,许清浊立刻就会毙命,可她仍能连点三天三夜,成功救下了徒弟。
她的意志之强,心思之细,世间罕有人能及。此刻虽双足久未触地,身侧罡劲狂舞,危险之处,连丹教的众人都为她捏了把冷汗。可她自觉勉强还能应付,每躲开对方无形杀招,都以“死士八剑”狠狠还击,不肯输了气势。
又斗了一阵子,她忽感一丝晕眩,忙凝聚心神,方才躲过教主的真气,心中一惊:“不好,这般与他交手,太过劳心费力,再过片刻,我精气神便难以维持全盛。”
她暗叹一口气,心生犹豫,知道今日拿不下周天教主,对方却会从此战中汲取经验,破茧成蝶,将“天地万古钟”更上一层楼,以后再想制服此人,难于登天。
周天教主仗着这“天地万古钟”的绝技,寻常人触之即死,根本不必他动用全力。自然从来也没有一块试金石,能把这门夺天地造化之神功的潜能发挥出来。但今日,花如何成了这块试金石。
周天教主在她的绝世剑术下,与她拼力周旋,对自己护体气钟的诸般运用,尤其是反击之法,熟悉了不止一倍,往后将感悟尽数消化,说不准以后这门神功不仅能护身,还能主动出击伤敌。
此刻不杀,后患无穷。这八个字在花如何脑海中不断浮现,然而力有未逮,寻不着能杀死周天教主的办法,反而突然想到:“若是云天武功未失,今日与我一破一攻,就能斩他于此地了。”
情知自己武功再高,不能同时破他气钟、杀他本人。她身边没有配合的伴侣,心中一阵悲凉,顿时萌生退意,从教主面前落下,使招“碎骨”,宝剑一绞,将对方身前气钟打碎,猛地纵身反跃,往许清浊处飞去。
许清浊正傻傻望着师父和周天教主比拼,不觉眼前白影一现,花如何已从身边飞过,接着衣襟被她拎起,听她喝道:“走!”许清浊便如腾云驾雾般,软绵绵飘向场边。
两人正要下台,蓦地有人喝道:“点火!”花如何脸色一变,身形顿止,体内气劲翻转,带着许清浊退回场中。几乎就在一刹那,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自地面而起。
许清浊给不知从哪来的气浪,掀得在半空连翻了几个跟头,头昏眼花,半晌才跌落地面,身边浓烟阵阵。他忍着浑身阵痛,左顾右盼,全是黑黢黢的烟雾,没了花如何的影子。
他一急之下,大喊师父名字,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方知耳鸣未褪。强定心神,用枪拄地,往前走去,只觉地面凹凸不平,低头一看,脚下全是突出的乱石焦土。
这场面瞧得他大惊失色,暗想:“是什么东西爆炸,竟把石台都炸塌了?”惊慌之际,吸入浓烟,猛咳嗽了几下,一咬牙迈开步伐,冲出了烟雾。
只见方才直径一里的石台,剩下数十丈方圆完好,两个人影在中央斗得你来我回,正是周天教主与花如何。向天啸半跪在完整石台和炸塌部分之间,眼神直视,掩不住惊惶愤怒。
许清浊顺着他目光瞧去,发现场子另一边,丹教的高层人物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有的不知死活,有的只剩下半截身躯,自然是死定了的。那护法之一的老者也倒地昏迷,右手至肘下不翼而飞,长袍破破烂烂,衣不蔽体。
忽地地面又轻颤了数下,虽与方才的地动山摇无法相提并论,但绝不是什么余震,而是人为闹出的大动静。许清浊暗觉一丝不安,忙运使“阴符劲”往上一冲,震得脑袋微晃,却已消除耳鸣,恢复了听力。
便听身后人声鼎沸,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惨叫,有的人不仅惨叫,叫声激出回音,猛又戛然而止。许清浊一怔,方才醒悟是有人跌下了山崖,惊叫不止,直到摔死。
许清浊挥舞长枪,扫开浓烟,从塌陷的地面踏出几步,来到外侧,一见之下,目瞪口呆。原来山崖顶上,整个石台外围一圈已被全部炸毁,地上铺满了尸体,幸存的川夷八族虽然占多,已被迫挤到崖边,互相推搡之下,不停有人失足坠山。
几根长约丈余的大铁钉,正钉在石台下炸开的土里,每根钉尾都连着胳臂粗细的铁链,顺着铁链望去,对面隔着百丈远的山头上,立着数袈巨弩,铁钉铁钉正由之射来。
那山头上,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可个子最高者,仍不及巨弩三分之一,可见巨弩之巨大。许清浊一望失神,差点被飞来的铁钉钉死,急忙躲在一边,稍等片刻,不再有铁钉落下。
余光一扫,共有八根连着巨弩和铁钉的铁链,横跨悬崖,穿云破雾,甚是壮观。还没来得及多审,只听风声狂啸,由远及近,抬眼望去,许多人影顺着铁链,从其下方飞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揉眼细看,才发现飞来的每人双手高举,握着铁环,铁环套在铁链上,这些人借此滑行而至。他心中骇然无已:“这、这......他们是哪路奇兵?难道是跟随‘毒门四使’造反的人马?”
他虽想到这些人是毒灵子的手下,可不知为何,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有些可怕,暗暗摇头:“不会的,若是灵儿的人,知道我在山上,怎么可能要把我也一起炸死?”
眨眼之间,第一批滑行跨崖之人已来到峰顶,每人身穿黑衣,或持弯刀,或执短剑,都是些轻兵刃,便于携带。这些人齐声喝道:“八族夷民,听我等命令,来铁钉之下投降,便不杀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