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何将“十二芳华剑”用到了极致,剑影成千上万,已分辨不出正在驱使哪一种剑意,十二种花若隐若离,渐渐成为了一朵花。这朵花便是世间万花的代名词,更是花如何自己的写照。
可是任她剑术如神,依旧没能攻破周天教主的气钟,招式再妙,无法加身。以灵巧著称的“藏花劲”,面对这城墙铁闸一般的气钟,无缝可入,遇之即散,根本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石台边缘,花如何心有傲气,不肯退到台下,眼看得给逼到绝路,身影轻轻一转,躲到旁边那颗石球背侧,借着石球的庞大,欲与周天教主绕上几圈,暂时思索破敌之法。
哪知还没站定,顿感不妙,身子往一侧斜飘,人在半空,便见那石球腾地而起,激射飞出。台下的夷人只觉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自己头顶,尽皆吓得瘫倒。石球飞速极快,到了崖边才触地,砸出一个大坑,然后从峰顶滚落。
又过片刻,只听轰的一声闷响,人人身子轻摇,知是大石球从百余丈高的空中坠下,连大地山峰都为之震动。再转向场内,花如何和周天教主已蹿到第二颗石球旁,花如何一躲之际,石球又被教主神力击出山崖。
许清浊连听两声巨响,吓得心脏差点震裂,暗道:“这、这,真是他推动的石球......不,他哪是在推?甚至连身子也没碰,石球就像只兔子一样跳了出去......”
忽见花如何绕到第三颗石球旁,不再背对山崖,反而背对着白玉宝座和丹教高手。向天啸和那老者微微一怔,马上醒悟她这是想激教主把石球掷来,将自己一行人压死,猛见教主凑近石球发力,尽皆魂飞魄散。
向天啸知那石球又大又快,来不及躲,情急之下,放声大叫:“教主!快停下,不可再扔!”那石球已离空丈许,加速飞出,来势汹汹。似已无法阻挡,那教主好像听见了向天啸的乞求,青影一闪,出现在石球上方,身躯一沉。
花如何本要看场好戏,却见那教主凭空现身一般,瞬间踩在了石球之顶,人球同坠,石球一大半没入石台,裂纹如网,扩散了小半个台面。丹教众高手死里逃生,汗流浃背,好几个站都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花如何连借石球回避教主进攻,琢磨对策,如今石台之上,就剩最后一颗石球可以暂躲,不假思索绕至其后。周天教主步踏十丈,紧随而至,或许是怕再给花如何引诱,伤了自己的信徒,竟然抬起手掌,往石球上按去。
看似掌击,手掌仍不触碰石球,掌心与石球还隔着三尺,似乎难以再进。许清浊大觉诧异,伸颈张望,忽地周天教主手掌猛进一尺,只听咕隆咕隆,有如闷雷,突然一声巨响,石球爆炸开来,裂石碎石满场齐飞。
许清浊见数块大小不一的石块朝自己飞来,风啸阵阵,力道沉重之极。他左蹦右跳,竭力躲闪,举头一看,最后一块碎石无论如何都躲不开,咬紧牙关,挥使铁枪,将碎石挑飞,只觉虎口发麻。
只听身后惨叫不断,回头一望,川夷八族和巡逻的丹教教徒中,共有十多人给石块击中,有的哼都没哼就死了,有的给砸断了手腿,呻吟不已,有的肚皮里嵌入碎石,看样子就痛得难以忍受。
他观此惨状,联想教主打飞剑鞘、反击石雨、击落石球,忽地醒悟了:“天呐!这周天教主浑身真气如钟,开山裂石,无所不能!若给人碰到了他周围的气钟,岂不也如这石球一样,炸得粉身碎骨,血肉成屑?”
他才明白“天地万古钟”是何意义,猛记起花如何刚才背靠石球而站,石球一炸,不知她生死如何。一时急得几要哭出,忙朝炸开处望去,入眼全是飞扬的石屑粉尘,莫说花如何,连周天教主的影子也没看到。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退出烟雾,步伐摇晃不稳。那老者捻须微笑,暗想:“剑仙无处可藏,立马就要落败身死。”耳边却传来一阵惊叫,忙定睛望去,不由大张了嘴,连下巴也差点脱臼。
原来退出来的那人竟是周天教主,连退了好几步,花如何的身影才紧随而出,只见她容颜依旧,气势却完全变了样。许清浊、向天啸等人与她隔了百余丈远,仍能感受到她身上阴森森的寒气。
再看她剑法,凶戾沉狠,一剑一划,激出的剑风声,有如鬼哭狼嚎,浑身上下,哪还有此前半点飘逸?许清浊打了个寒颤,暗道:“这就是师父当年给我偷看到的那套剑术么?”
他曾潜入牡丹园,误撞花如何使过这套剑法,师徒和好后,也问过此事,花如何却只是笑而不语,守口如瓶。但杀气如此可怖的剑术,许清浊一生就见过这一种,当下确定万分。
他瞧花如何运用这门凶戾剑法,竟然迫退了周天教主,振奋之余,也不由好奇:“剑法再高明,也仅仅只是剑法,怎么能压制住周天教主匪夷所思的‘天地万古钟’?”
当下仔细观摩二人交战,只见花如何每或劈或砍出一剑,那教主就急忙避开她正面,但按剑势推算,长剑根本碰不到他身躯。许清浊既懂“天地万古钟”的原理,略加思索,不难悟到:“师父斩开了他的气钟!”
忽然之间,一个念头涌了上来:“是了,是‘阴符劲’!师父内功有限,单凭剑上附着内劲,抗衡不了他一身恐怖的真气,绝对无法斩断气钟。但内劲若能克制其真气,那又另当别论了!”
“阴符枪”之所以号称天下武功的克星,正是因为“枪劲”是一切内功的天敌。招式再奇妙,也得依靠内功驱使,内功上占得绝对的优势,无论怎么运用招数,都能隐隐克制别派习武之人。
这一道理,早在许清浊初练“阴符藏花功”时,花如何就已给他讲述过。他亦明白,父亲只在题本上留了内劲修行的心法,而不著对敌招式,一是没有闲暇,二是因为招式较为轻,相比之下不那么重要。
当年花如何抢夺许清浊的题本,窥得了“阴符枪”的奥秘,如今借此能与周天教主抗衡,许清浊又是激动,又是喜悦,哪里还管什么门户之别、偷学大忌?只盼师父用上父亲所创的神功,将那教主打得落花流水。
其实,他猜得不全对。花如何心高气傲,当年尚且敌视枪王,怎会去练“阴符枪”?她只是借鉴了枪王创出“阴符枪”的思路,化其杀意为剑招,从死士剑图上创了“死士八剑”。
诗云: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杀伤之意,生于兵道,即是不讲仁慈,赶尽杀绝,与生养之意背道而驰。纵观华夏武术,本就因诸侯逐鹿,伴随兵事兴起而生,战场之上的厮斗,完完全全便是杀戮害命。
因此,一开始哪有什么拳脚套路、剑招刀诀?能杀人的武术就是好武术,直到后来人们逐渐发现,还可以用技巧制敌,才有了所谓的技击一学。
既然学会了拆解之技,要想杀人,或者被杀,都不太那么容易了,有时动个千百招,拆得眼花缭乱,往往也分不出胜负。逐渐演变成谁的体力悠长,谁就有更大的优势。
所以无论是外家的磨筋炼髓之法,还是内家的吐纳练气之术,都为养生之道,重在增长体能,培养真元。如今武林中任何一个门派,入门都是先练内外功,强身健体,而没有一上来就学如何杀人的。
但一门从兵道中诞生,崇尚杀伤的武学,却走上了养生的修行路子,如今的习武之人虽然不觉有异,在某些人看来则有点荒谬,仿佛武术一开始就走岔了路。
许明灯就是如此,他在关外带兵打仗,熟知兵事,更见惯了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武功,熟而求变,自然而然突发奇想:为何不创出一门抛弃了养生,而着重杀伤的内功来?
经他无数尝试后,“阴符枪”诞生了,练出的内劲,偏主杀伐。一般内功是养命,“阴符枪”却是害命,许清浊从小练得痛不欲生不说,连许明灯都差点把自己练死,由此而见,它的确不负“武学之始”的名头。
可是一旦练成,生为杀克,寻常武人修得的内力望风披靡,恰好作其猎物美食。当年许清浊还是孩童,遇到的敌人哪个功力不胜他十倍?可只消用内力刺探他体内,均被“枪劲”震散,早在那时,威能便已初显。
花如何从那题本上悟得了“阴符枪”的道理后,接着便明白了枪王所留的“成年者断不可习练”的告诫是何意义:这杀伤之气反噬,劫数犹如洪水猛兽。纵是枪王复生,再渡一次,仍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唯有本来没练过其他内功的孩童,修习“阴符劲”,才能尽可能减弱其危害,勉强练成,而无后顾之忧。换作成年人,本身气血充盈,极易助长其反噬,假使还练过别派内功,相互冲突,那是更是火上浇油了。
花如何曾推想过,枪王必然在练“阴符枪”前,已修得一身极强的内力,反噬之劫至时,将毕生内功为屏障,抵消“阴符劲”的冲击,最后侥幸在内力耗尽前,磨去了“阴符枪”的锐气,再趁机将其一举降服。
花如何身无深厚内力,想要如枪王那般渡劫,连九死一生都办不到,注定要十死无生。因此她并没有修练“阴符劲”,此刻力拼周天教主,所用的内力其实仍为“藏花劲”。
只不过,她因熟读题本,又曾施救过许清浊,对“阴符枪”的奥妙了然于胸。当下巧用“藏花诀”,极尽其变化之能,模仿“阴符劲”的特质,借此施展“死士八剑”,以克制教主的真气钟罩。
“死士八剑”分别为劈顶、斩首、卸肩、刺心、破腹、断腰、截腿、碎骨,取意春秋战国时的死士,这些人嗜杀成性,无论行刺客之事,还是互斗供王族取乐,皆以性命相搏,决生决死。
花如何自石球炸裂后,第一次出剑,周天教主的气钟便被她一剑切开,身躯颤抖,小退了一步。她精神大振,接连又将八招剑法一一使出,和周天教主一退一进,从尘雾中迈出。
周天教主的一身内力,可谓天赐,应属先天灵气。虽经人身孕养,日久以来化为真气,自然也被“阴符劲”克制,但不致于全溃。何况花如何这时用的“阴符劲”,本质上是“藏花劲”冒充的。
如此一来,再打折扣,周天教主的先天真气仅被她克制三成。但在高手手中,有了这三成克制,一身高明武功就能施展出来,不再如起初那样,根本攻不破其“天地万古钟”了。
“死士八剑”使出数招,花如何巧思更生,将其与“十二芳华剑”混合同使,待斩断气钟,长剑一抖,转为“十二芳华剑”中的“凌波剑”,从切开的通道中飘然而入,再转为“死士八剑”中的“破腹”,直刺对方丹田。
周天教主从来无敌惯了,猛然给她压制,手忙脚乱,但渐渐也适应了不少。他感知到敌人这一剑来得凶狠,平抬右掌,往下一按。掌剑尚隔两尺,花如何顿觉剑上有如千百斤的重物一般,剑尖下沉,刺不中他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