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侍卫忙道:“殿下性命要紧,别管她们了!”福王扬手就是一巴掌,怒道:“你说什么?小西湖色艺冠绝京城,本王好不容易把她弄来,你们这帮废物保护不周,害死了她!”
其余侍卫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见主子停步咒骂不休,连声劝道:“殿下,咱们快走!先去安全地方再说!”福王大叫:“你们这群狗奴才,呼,呼,若再、再伤了她们一人,本王诛灭你们九族,一个不留!”
众侍卫无可奈何,分出数人去搬那着火的栏杆,救援被压的姬妾们。忽又一面栏杆从三层脱落,一个侍卫奋勇跃起,抱着那起火的栏杆,滚到一旁。绿火之威,远胜寻常火焰,那侍卫伏在地上,变成一堆焦炭。
这光景吓得几个姬妾尖叫,福王却没瞧上一眼。身侧侍卫们左顾右盼,见火势加剧,担忧不已。绿火飞舞乱蹿,几团差点扑到福王身边,侍卫们拼命阻下。好些个侍卫身上烧着了,不敢连累主子,忍痛奔向远处扑火。
许清浊暗暗摇头,心想:“这福王简直不可理喻,麾下侍卫在他眼里,还不如草芥。火势汹汹,他尚未逃脱,却一点也不慌,还想着女人,自是因为凡遇危难,都有人替他去死,定然有惊无险。”
转头一看,毒灵子手扣几枚泛着绿光的小球,目不转睛盯着福王,忙道:“你要做什么?”毒灵子冷笑道:”一劳永逸!”话音未落,几道绿光已射向福王,正是三师兄毒疯子送给她防身的绿蜈卵。
眼看就要得手,园中东南西北各有许多暗器飞到,撞上几颗绿蜈卵,猛然爆开,绿雾张牙舞爪。出手之人均当是寻常暗器偷袭,都不假思索,射出暗器阻拦,却没想到绿蜈卵犹如火药,受击而炸,放出滚滚的毒雾。
毒灵子早知园中另有高手埋伏,仗着绿蜈卵奇效,即便不能近身,也能炸死一片,是以颇有信心。但绿雾罩住福王一行,园中不住有人惊呼,奇怪的是,并没人惨叫呼痛。
毒灵子脸色一变,只见毒雾被人挥散,数面铁盾挡在众人面前,这些铁盾高近一丈,坚不可摧,绿蜈卵之威竟不能损。一人喝道:“撤盾!”铁盾往两边分开,隐隐露出几个黑衣汉子的身影,自然是盾牌手了。
这些盾牌手举着如此沉重的大盾,也不知是怎么办到眨眼之间,就已护住福王等人。可想而知,他们的本事,远不是一句“训练有素”就可以囊括的。福王及众侍卫惊魂未定,仍躲往盾后,有几个大胆的探头张望。
却有一人不疾不徐从当中迈出,双目如电,扫向绿蜈卵打来之处。这人形容枯槁,一张脸就像骷髅上蒙了层肉色的薄纱,浑不似人样。就算大胆之人,黑夜骤见这人面庞,只怕也得立时吓晕过去。
福王本来吵吵嚷嚷的,让绿蜈卵的声势一惊,面无人色,安静许多,对那人道:“大先生,多亏你考虑周到,反应迅速,及时救下本王。”语气十分敬重,也没有包含畏惧,似是亲近的熟人。
那被喊作“大先生”的怪人躬身道:“不敢!”转头喝道:“有刺客,揪他出来!”角落里许多人齐声答应,朝外奔行搜索。许清浊忙将“藏花诀”运到极致,三人握手贴墙而倚,数道人影从他们身边跑过,丝毫没有觉察。
福王摸了摸身边的盾牌,忽地缩手大叫:“好烫!”原来那盾牌挡下绿蜈卵后,滚烫如沸水。大先生道:“这些盾牌专防火器,表面消力吸热,因此烫手。在下提醒不周,请殿下恕罪。”
福王忙道:“大先生不必自责,这偷袭本王的歹人是谁?”大先生道:“在下刚刚瞧着那道绿光,似乎有点像是毒门一脉的暗器,不敢大意,即令盾牌手出手。”
郑家与丹教颇有结交,福王自然知道毒门的名头,稍露惊惧,叹息连连,道:“哎,若非母妃和舅舅定要让我当皇帝,本王逍遥快活,哪会惹上这么多麻烦?这几年屡遭袭击,上次还有一个美人假扮王妃,闯进王府......”
大先生劝道:“敌人或还藏在周围,殿下不可泄露私密。”福王唔了一声,便住了嘴,又笑道:“不过有大先生辅佐本王,本王少了许多烦恼。等本王坐上了宝座,一定封您当第一功臣!”
大先生道:“多谢殿下赞赏。此地太过危险,还请殿下速速撤离。”他无论劝诫还是称谢,全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福王道:“好,好,本王跟大先生一起出去。”
众侍卫大喜,忙拥着福王和其姬妾离开园子,盾牌手跟在前后及两侧,将内中护得严密。许清浊待搜寻刺客的卫士们走远了,这才稍稍收回“藏花诀”。毒灵子低声道:“今日情势不对,撤了吧。”
三人左右一望,火势扩大了一倍,再不逃走便迟了。沿着没着火的小径绕行了顿饭工夫,登上墙头,庄院满是火光,已难寻福王一行人的影子。三人隐匿气息,出了山庄,行出数里,毒灵子一言不发,只是皱眉思索。
许清浊奇道:“你在想什么?”毒灵子道:“我已问出了香罗刹、封铁面和众长老的下落,他们都在京城,紧锣密鼓,要除掉太子。福王身边,仅有几个坛主、堂主保护着,却又哪来这样一个人物?”
许清浊知她所指是那“大先生”,奇道:“你没看到他吗?怎么不认识?”毒灵子摇头道:“他戴着人皮面具,没以真面目示人。我想不到他是谁?多半不是丹教的,而是福王另外招揽的能人。”
许清浊道:“他认得出你暗器的来路,应为武林中人。”毒灵子道:“不错,此人见识不凡,在武林中绝非无名之辈。有意思,福王对他的器重,似乎还在香罗刹等人之上,甚至强过以前的向天啸。”
许清浊问道:“你说他趁虚而入,博得了福王的信任?”毒灵子道:“嗯,这几年丹教内部斗得不可开交,若非万历病危,都把福王忘到爪哇国去了。此人或在这段日子里,攀附福王,混成其名下第一等的谋士。”
她长叹一声,道:“此人防患于未然,火器都想到了,近身刺杀更没得手的可能。有他坐镇,咱们暂且动不了福王。”许清浊瞧她一脸失望,劝道:“你来之前,本来也只说要惊一惊福王的。”
毒灵子格格一笑,道:“有机会,难道不动手?你就不想杀了这头好吃懒做、贪图享乐、好色猥琐的肥猪?他留在世上,徒惹人讨厌。”许清浊摇头道:“我就是再讨厌谁,也不会起杀心。”
毒灵子哼了一声,道:“当初在赫图阿喇,你不是差点杀了我?”许清浊道:“我要杀你,是因为仇恨,我没有讨厌你。”毒灵子脸红不答,听他语气平静,暗想:“你没有讨厌我,可喜欢上了别人。”
她扫了一眼风倦月,见对方神情自若,心中郁闷:“擅长趁虚而入的,还有这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狐狸精!”只觉跟在他俩身边,明明是三人同行,却是愈发空虚。进了城,忽然一言不发,往一条漆黑的小巷内走去。
许清浊忙道:“喂,你去哪?不随我们去见王安了?”毒灵子驻步,并不回头,道:“我还有很多要紧事办,没空!”走出几步,似是犹豫,又道:“再说今日那人身份诡异,我想调查一番。王安那儿,替我带个话去就行了。”
许清浊瞧她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寂寞,不禁也微觉惆怅。晚上皇宫宫门俱闭,两人虽有牙牌,但想夜深人静,入宫没处儿歇息,当下回到客栈,且住一晚,次日再进皇宫。
风倦月见他仍是闷闷不乐,道:“藏羚儿,你发什么愁?”许清浊道:“没什么,我瞧毒灵子不高兴,不知为何,自己也开心不起来。”风倦月靠着他坐在床头,叹道:“她不高兴,是因为我在你身边。”
许清浊颔首道:“我明白。”风倦月道:“你若割舍不下她,便随她而去吧,我不会怪你。”许清浊挤出一丝笑容,打趣道:“小月亮又掉进醋缸子里了?难怪半边月牙儿都酸没了。”
风倦月抬头一瞧,窗外正挂着半轮弯月,忍不住一笑,又摇头道:“不,我说的是实话。反正我早习惯一个人了,便再回XZ放牧也没什么。而且,还有好多书可以读。”抓起那盛满书籍的包袱,捧在手里。
许清浊笑道:“你没喝醋,倒叫我喝了一大坛!好哇,几本西洋书册,便想把我的大美人抢跑了。”风倦月脸上一红,恼道:“你就不能正经点么?我是指,你们两人,性子都耐不住寂寞......我跟你们不一样。”
许清浊一怔,说不出话来。风倦月面向窗户,幽幽地道:“我向来不爱说话,她却是无所不懂,出口成章,议论风生。你和她一起,想来比和我在一起,要有趣得多......”忽听许清浊笑道:“看招!”
风倦月正怀心事,一不留神,已给他扑倒在枕头上,要穴被点,动弹不得,忙道:“你想干嘛?”许清浊俯看她的脸颊,柔声道:“可我偏爱和你呆在一起,你准不准?”风倦月头莫名脸红不止,害羞地点了点头。
许清浊大喜,在她唇上一吻,翻过身子,和她并排而躺,叹道:“毒灵子待我很好,尤其她身为邪道,这份心意更加不易。只是她心机深沉,手段厉害,好似一朵带刺的玫瑰。我喜欢她,却也有点怕她,远不如与你相处自在。”
风倦月微笑道:“你是说我比她笨么?”许清浊笑嘻嘻道:“你便比她笨些,却也比我聪明百倍。我第一次瞧你,便觉你灵秀内藏,叫我好生羡慕。如我这般的,表面平实无华,内里也没什么可秀。”
说着,扭头朝向风倦月,发现她也正看过来,目光交织,温柔不尽。许清浊心如醉酒,笑道:“何况毒灵子太过张扬,在人前总是出尽风头,我有时与她相处,感觉自己不过是她的一只提线木偶,全无自主,被她耍得团团转。唉,我又呆又笨,又没出息,配不上人家,只得恳求风姑娘大发慈悲,好心收留小生。”
风倦月扑哧一笑,道:“你不是老盼着出风头么?随她去了岂不甚好?”这话说出来,已全是调笑,胸中再无一丝愁绪。许清浊笑道:“随她去了,便不能向你报那一箭之仇了。”
风倦月奇道:“什么一箭之仇?”许清浊脸红道:“我可不会忘了,上次那......那个从头到尾,我动都没动......”抬起身子,盯紧了她,咽了口唾沫,缓缓地道:“所以,这次......”
风倦月心里一慌,面着红霞,道:“没有这次......你休想!”瞧许清浊置若罔闻,越靠越近,恼道:“你敢乱来,等我穴道解开,不把你揍得鼻青脸肿!”许清浊笑道:“反正揍完了,你又会替我疗伤包扎。”
风倦月无可奈何,暗想:“一定是那日我不在,刀魁就把藏羚儿教坏了。以后再遇刀魁,非得趁其不备,剁了拿去喂狼。”念头还没落下,身子已让许清浊轻轻搂住。突然之间,一腔不忿,尽转为喜慰,含羞闭目,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