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大统终定(2)

太子面向王安,道:“王师傅,他们既是白先生的后辈,又尽心为我做事,非得重赏不可。”王安突然听许清浊道出来历,诧异之余,当他有意讨好太子。可瞧他神色不安,倒像后悔说漏了嘴,于是稍稍放心。

王安收服二人后,并非全然信任,是以借了个名目,把他们遣离慈庆宫,表面是派他们去寻找魏进忠背后的人物,暗中则是在考察二人真正的目的,以免引狼入室。

直至夜里接得密报,说福寿山庄遭焚,福王仓皇出逃,王安始知二人确实决意与福王作对。福王这一逃,对太子的安全极为有利,王安不再猜疑,才敢答允太子,安排两人觐见。

他听太子这样吩咐,怕许清浊旧事重提,谈及谷丰庭暗藏火器入宫,又引起太子不安,忙道:“东宫不必挂心,他们留在慈庆宫卫护殿下,吃穿用度,绝不少亏。等东宫登临大宝,再有封赏不迟。”

太子早已知许清浊二人武功极高,轻易将福王派来的杀手击败,心想有二人在侧,安全稳妥,自能顺利登上帝位,不由神驰未来,半晌回过神,喜悦无比,点头道:“你们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

王安只担忧许清浊当面申冤,劝道:“东宫不可戏言。”太子乐呵呵地道:“王师傅何必多虑?我是说,等我继位了,君臣有别,届时两位英雄或许就不敢开口了,现在正好先说明白。”

王安道:“是。”冲许清浊使了个眼色。许清浊懂了王安的意思,但听太子语气和善,暗觉他有明君之资,大生亲近,不由心中一动,跪地道:“太子爷,小人愿求四海升平,百姓安乐。”

太子微微讶异,与王安对望一眼,点头道:“此亦吾所愿也。我问的是,你自己有什么要求?”许清浊壮起胆子,道:“小人的私愿已报与王公公,不敢多提。但依小人所见,四海升平,百姓安乐,还有偌大一个障碍。”

太子奇道:“你说来听听。”许清浊整理思绪,缓缓地道:“太子爷,小人是边防将领之子,从小在关外长大。女真人盘踞辽东,早对中原虎视眈眈。朝廷始终未察,直至夷主建国,才派兵攻打,可不识夷主奸猾,主帅轻敌,终致大败。实不相瞒,小人便曾追随北路总兵马林大人参战,亲眼目睹此役。”说着,讲到关外生灵涂炭,同胞被俘,悲愤不已。

朝廷失察,养虎为患,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朝中忙于争储,忽视关防。太子身为局中人,深明此理,他作为储君,得怀有治国之方、补救之策,不是把罪衍推给郑家,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他闻言沉默不语,陷入沉思。

王安多瞧了许清浊几眼,问道:“许公子和马总兵是何关系?”许清浊道:“先父乃马总兵帐下游击将军......”顿了一顿,忍不住道:“王公公,去年兵败后,我即与马总兵分别,不知他如今......”

王安叹道:“马林总兵已殉国了。”许清浊早也猜到了,泪涌眼眶,不住伸袖擦拭。他毕竟还怀有一丝侥幸,若马林尚在人世,独守开原,便恳求太子登位后,加派兵力,助他完成抗金之愿。

马林一生视努尔哈赤为劲敌,殚精竭虑,却遭尽外敌算计、同僚拖累,虽有远见智策,依旧落得尚间崖一战惨败。许清浊自小被马林带大,朝夕相处,岂能不懂马林的志愿?

他听闻马伯伯殉国,悲痛渐化为愤怒,言语也随之变易,道:“努尔哈赤是我明朝的心腹大患,一日不除,祸害无穷。恳请太子爷登极后,注重边事,增兵关外,好一举反攻,覆灭金国,为死去的大明将士、百姓报仇雪恨!”

太子咳嗽一声,道:“这就是你的愿望?”许清浊凛然道:“是!”太子转向王安,叹道:“我从小体弱多病,原也没有为君者的福相。父皇不喜欢我,为国家体面想,欲另立储君,那也算情有可原。但父皇为此与百官僵持,君臣不能同心,导致政事懈怠,军务失措,才让女真人钻了空子。一切起因,皆在我不成器。哎,王师傅,我实在问心有愧。”

王安老泪纵横,哽咽道:“东宫万万不可自责。”许清浊听太子自述,竟与自己的童年颇为相似,大生同病相怜之感,随着王安劝道:“小人胆大妄语......太、太子爷不要放在心上。”

太子微微一笑,道:“这些年我已经释怀了,只求一旦登位,尽力补过。现今熊廷弼代杨镐经略辽东,尚方宝剑在手,严整军纪,山海关固若金汤,暂无危虞。等粮饷派发足了,我大明铁骑即可反攻金国老巢。”

王安道:“东宫所言极是,只是近年来各省收成不好,又滋生贼寇,百姓已经......这粮饷筹备不易。”太子摆手道:“我并非是要加赋,反过来,我想罢除父皇的矿税,将内库所累之财,都用于边事。”

万历征收矿税,充盈内库,用于修陵,非议不绝。太子一心想做明君,挪动内库、改善军政之念,胸中埋藏已久,此刻听许清浊说到边防,撩起情绪,不自觉说了出来,神色颇为兴奋。

许清浊大喜,暗想:“矿税也困扰花苑久矣,不过这税是皇上坑富人的钱,比起百姓饿死、国土失陷不值一提,我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谁知太子已决心罢黜矿税,真是英明至极。”对太子大添好感。

王安老成持重,觉得皇上尚未宾天,太子在外人面前,否定其政,似乎有些不妥,忙道:“东宫可别过度操劳了,且请安歇。”太子说了好些话,也自觉疲惫,点了点头。王安躬身道:“老奴送他们出去。”

太子面朝风倦月,笑道:“这位风英雄,你怎么没开口?你有什么要求?”风倦月道:“我要的和他一样,不过......我想有机会,能逛一逛宫里的后花园。”

太子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听你声音,是个女孩子吧?那更好办得很。只可惜现在不行,等我继位后,叫人领着你,想逛几天几夜都成......咳,咳!”他说得高兴,引发咳嗽,停不下来,挥手令三人退出。

出了寝殿,王安领着二人到隔壁小室坐了,他凝视许清浊一阵,道:“许公子,你可瞒着老朽好多的事情。”许清浊脸上一热,忙道:“昨日来去匆匆,没来得及向公公禀明详实。”

王安道:“罢了,是老朽没有多问。你向殿下提及边事,究竟意欲何为?”许清浊正色道:“公公,我这些话全都发自肺腑。”王安道:“你果真参加过去年的关外大战?你说你是将门之子,你父亲是谁?”

许清浊道:“他叫许明灯,是我的养父。”王安未闻此名,沉吟一会儿,又盯着他问道:“我瞧你现下仍为白身,既出生将门,还曾经历战事......嗯,你是想在太子这儿谋个功名吗?”

许清浊听出他试探之意,忽然涌起一股傲意,道:“是!盼太子爷把我派到关外最前方,同金兵鞑子正面交锋,决一死战!”王安微笑道:“许公子莫激动!老朽并未存疑。我与熊经略颇有交情,你若愿意,我可代为引荐。”

许清浊得知马林战死,一时满脑子只想杀了努尔哈赤,给马伯伯和父亲报仇。听了王安之言,心中甚喜,称谢道:“是,有劳公公了。”暗想:“马伯伯常说这位熊将军是他知己,若能随他打仗,再好不过。”

王安道:“此事以后再论。眼下要紧的,还是太子安危。福王殿下昨日出逃,未必肯离京师。过几日缓和下来,或又对东宫不利。请你们住在慈庆宫,就近保护太子。”当下唤来小太监,替二人张罗房宿。

许清浊想起毒灵子,忙跟王安道:“王公公,魏进忠背后那位朋友,忙于要事,无暇亲至,但她愿与公公联手。”王安颔首道:“知道了,你们大闹福寿山庄一场,已帮了老朽的大忙,也不敢事事倚仗这位幕后君子。”

许清浊暗想:“恐怕他也瞧出毒灵子行事作风绝非端士,不欲多交。”王安负手走到门口,道:“而且老朽自有手段,拖住福王殿下的动作。”许清浊奇道:“什么手段?”

王安停步一笑,道:“许公子倒挺好奇。昨夜动静不小,老朽只消向朝廷透露他现身BJ的消息,以他未请圣旨,擅自离开藩属,便是大罪一件。他必得东躲XZ,免遭人落实弹劾。”言罢离开屋子。

许清浊心中一喜:“好法子!福王忙着藏身,于太子这边,肯定没那么多鬼心思了。”当下和风倦月,以王安亲信太监的身份,在慈庆宫偏殿一处房间住下。此屋本为王安值房后面的歇息之所,宽敞舒适,还带有一个小院。

自从毕龙吟、柴剑声扮成太监,袭击太子未遂,慈庆宫加强了防卫,严密排查出入官员、侍卫、太监和宫女,不仅核实身份,还详问近日作息,凡有露出嫌疑的,当即拿下,交由锦衣卫审讯。

王安管理有道,守得东宫滴水不漏,许清浊二人武功虽高,只作万一之需,平时却无用武之地,日子十分清闲。过了几日,许清浊伤痛复发,再服一枚“松鹤万寿丹”续命。

风倦月担心道:“藏羚儿,若丹药吃完了,太子还没登基怎么办?”许清浊笑道:“毒灵子说万历皇上余寿无多,那也不必多虑。”风倦月道:“这不过是她猜的,也能当真么?”

许清浊笑道:“当不当真,总不要想坏了想呀。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风倦月恼道:“你怀得很,瞧我着急,就在心里高兴。”许清浊嘻嘻一笑,道:“哪有这回事?你就喜欢乱想。”

风倦月道:“便不提丹药的事,咱们还得替太子对付刺客,危机四伏,大意不得。你身上有伤,武功大损,应当好生休养。若真有刺客敢来,我一个人对付就行了!”

许清浊心中一暖,却笑道:“别担心!我昨夜突发奇想,兴许遭此一劫,反而有益于我武功修为,不过得麻烦你陪我练一练功。”风倦月瞧情郎眉飞色舞,并非作伪,奇道:“为什么?”

许清浊笑道:“你答应当我的陪练,我便告诉你。”风倦月点头道:“好,但你敢耍我,我就不理你了。”许清浊笑道:“不敢,不敢。你真不理我,我立时伤心死了,神丹也救不回来。”

两人携手走到屋后小院,许清浊才道:“我的‘清浊劲’没有废掉,只是变慢了许多,我想可以通过锻炼,适应一番。下次再与敌人交手,不至于那么狼狈。”松开她手掌,往空地上一站。

他亮出“心意六合拳”的架子,又道:“而且,这股奇劲练就以来,与人交手,无往不利。我却享受安逸,再没琢磨过武功里的一招半式。而今回想,这不是有悖于修行,误入歧途了么?”

他曾对舒云天和云刚说过,“清浊劲”运使任何武功,就像身体里有个师父一般,教他该怎么出招。可是他每次出手,念头一动,招式瞬间打出,从来没有过脑。

所以,这位“师父”教虽教了,他压根没有学,好比对牛弹琴,暴殄天物。此刻“清浊劲”为伤势拖累,流淌极为缓慢,心意一动,内劲经数息工夫,才能贯达四肢,凝成招数。虽然不利于交战,正好可助他体会每招每式的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