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董昌府中出来后众人便全都一言不发,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回到了苏州城外的大营内。
“唉,时才我们都已尽力,看来也是别无他法了。”钱镠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彭老弟,你们现在就去挑选那四百人吧,若是晚些时候再去,还不知又要有何等变数。”
于是乎,彭远三人也只能就这么神情黯然地朝那些降卒的囚所而去。
“哼,董昌那厮好小家子气,难得咱们弟兄还为他如此出力,可到最后他竟就只给咱们四百降卒当援军,靠这么点人怎么可能收复宣州!”沈明气呼呼道。
“是呀,若非方才元德你与具美兄苦苦相求,则恐怕就连这四百人也都将一起做了对方的刀下鬼。”石绍也从旁怨道。
“可也真是亏那董昌想得出来,竟然用掷骰子的方法来决定那帮家伙的生死,唉,真不是俺埋怨几位哥哥,怎们偏偏你们一个‘大’都没掷出来,要不是最后俺掷出个‘大’来,怕是连这四百人都没地方找去。”
“那董昌素来嗜赌成性,这一点却也在情理之中,只是……”
石绍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怎么,石大哥,你是不是也怀疑那家伙的骰子有问题?哼,俺当时就觉得不对,怎么可能连着四把都是‘小’?真后悔没当场砸碎那骰子揭穿对方,唉,都怪俺!都怪俺!”沈明自怨自艾道。
可其实彭、石二人心里都明白,莫说那骰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即便就是有,但倘若当场揭穿对方,则非但救不了那些降卒的性命,恐怕就连他们也将自身难保。
忽然间,沈明只一砸拳。
“嘿嘿,有了!要俺说,反正那些人留下来也是个死,那不如索性咱们把他们全都带上一起走人,还管那个什么狗屁刺使干嘛!”
彭远一听。
“你倒是一走了之了,可如此一来,具美兄岂不是就要留在这里替我等受过?”
“他这个……”
沈明听后也是又在那里急得抓了抓耳朵。
“对了,等下你们可千万不要将处决之事说出来,尤其是你,沈明,到了那边可不许胡说,听见没有?”
沈明忙在边上点了点头。
不多时,彭远他们便到了地方。只见那两千降卒此时正成片地蹲坐在围栏之内。虽说他们已放下武器、解去了战衣,可这会儿围栏外却仍有不少军士正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懈怠。见有人从外面进来了,于是周围的那些降卒忙也围了上去。
“大人,饶了我们,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是呀,还求大人放过我等!”
“大人饶命呀!”
当即,那围栏内只哭喊成一片。
“安静!全都给我安静!”
这下沈明的大嗓门也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你们都给俺听好了,俺大哥有话要对你们说。”
边上有士卒忙也抬过来一口大瓮,随即反扣在了地上。彭远则站了上去。
“各位,在下彭远,这二位是石绍、沈明,我等本是从宣州赶来的校尉,今特奉刺使董昌大人之命,从你们中挑选四百人随我们一起前去收复宣州,但不知你们中可有人自愿加入?”
听彭远这么一说,对面的人群只顿时安静下来。他们是面面相觑,却又无人应声。旁边沈明一瞅。
“喂,我说你们怎么全都哑巴了,刚才求饶时不是一个个还都挺能嚎的嘛!这究竟有没有人愿意加入,你们倒是痛痛快快赶紧给个话呀!”
终于,有人开口了。
“要是我们加入就能饶了我们吗?”
“这是自然。”
“那要是不去的话,这剩下的人又会怎样?”
“这剩下的嘛……”
说着,沈明也是忙瞅了旁边石绍一眼。
“剩下的董昌大人自有安排,你们不必担心。”石绍则故意把董昌推出来道。
听对方这么一说,人群中也是又叽叽喳喳开始议论起来。只听他们中有人小声抱怨道:
“为何不现在就放了我们,干嘛还非得大老远地让我们跑到宣州去送死?”
“就是的,就是的,我现在只想回家,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我也是!我也是!”
边上沈明却是越听越气。
“哼!你们这帮软蛋,当初敢跟着那朱直造反,这会儿却怎么又怕东怕西起来!实话告诉你们吧……”
旁边彭远一听也是担心沈明会说漏了嘴,于是赶紧在那里假装咳嗽了两声。
“咳!咳!”
沈明一愣。见这会儿彭远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当即他只话锋一转。
“实话告诉你们吧,凡是肯加入我们的绝不会让他白干,我们是管吃管住,还发军饷,这要是打了胜仗,嘿嘿,则还另有重赏!”
石绍在边上听了却是差点没给气乐了,心想,“我在军中这些年也都还不曾有过如此待遇,沈明这家伙还真是会吹牛皮呀!”
然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沈明这招倒也还真挺管用。很快,那人群中便有人站了出来。
“我去,反正家里也就只剩我自己一个人了,这无牵无挂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也去,我也去,想我本就是那宣州生人,这下正可回家去瞅瞅!”
“还有我!”
“还有我!”
……
没过多久,三百来人便就都纷纷站了出来。最后还是在沈明的连拉带拽下,这才总算是凑够了人数。然而,望着剩下的那些人,彭远心中却忽然泛起一阵酸楚。此时,他们中有的甚至还在幻想自己也许很快就能与家人团聚了。
“元德兄,我们走吧。”石绍从旁劝道。
无奈,最终彭远他们也只能就这样黯然地带着那四百个“幸运儿”转身离去。他们身后,留下来的那些人却还全然不知自己即将大难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