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刚过,石绍便就又匆匆找到了彭远。
“绍兄,何事?”
石绍则在一旁慢慢坐了下来。
“噢,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想问问元德兄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彭远一听。
“但不知绍兄又有何高见?”
石绍则微微皱了皱眉。
“依在下之见,这江南之地虽好,却也难免是非连连,更何况今日那董昌的态度你我也都瞅见了,想必他绝不会容我等在此久留,所以……所以我想还是不要等人家来轰的好,咱们不如……不如……”
“不如即刻动身,返回宣州。”彭远忙将话接过来道。
石绍闻言正中下怀,二人只心照不宣地在那里点了点头。
这时,沈明恰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噢,沈明,你来得正好,咱们带回来的那些人都安顿好了吗?”
“放心吧大哥,刚让他们吃了顿饱饭。”
彭远听后忙又朝对方招了招手。
“大哥,什么事?”
“沈明,我与绍兄刚刚商议过了,我们有意即刻带人动身起程返回宣州,但不知兄弟你意下如何?”
沈明先是一愣,随即只将嘴一咧道:“咳,我当何事!的确,既是眼下咱们这兵也借到了,忙也帮完了,那不如索性早点回宣州也好,反正俺全听大哥你们的就是了。”
“好,那我这就去找具美兄辞行。”
“我们陪你一起去。”
此刻,钱镠正独自一人端坐于帐中,早前那董昌的种种反常之举也是还正搅得他心神不宁。
“大人,彭大人他们来了。”有军士进帐禀报道。
“哦,快请他们进来。”
“是。”
彭、石、沈三人忙也挑帘入帐。
“噢,是三位老弟呀,来来来,快请坐,原本我也正打算派人去找你们呢。”
“哦,但不知具美兄有何吩咐?”
“嗳,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想明日便拔营起程返回杭州了,所以特派人前去通知你们一声,也好让大家有个准备。”
“这个嘛……”
话到嘴边,彭远却又忽然有些犹豫起来。
“怎么,老弟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见彭远为难的样子,于是石绍忙从旁替对方开口道:“噢,具美兄,是这样的,其实我们也正是为此而来。”
“哦?”
石绍则又瞅了旁边彭远一眼,之后这才接着道:“实不相瞒,具美兄,我等此来是特向兄长你辞行的。”
闻听对方忽说要走,这下钱镠也是再坐不住了。他赶紧起身绕过桌案,来到三人跟前。
“三位老弟,莫不是我钱某有何怠慢之处,不然老弟你们又何以突然要走?”
“不不不,具美兄你误会了。”石绍忙在对面摆着手道,“只是我等也已在此讨扰多日,若是再这么耽搁下去,只恐会给具美兄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思之再三,所以我们才会如此唐突前来向具美兄你辞行,不周之处还请兄长见谅。”
旁边彭远则也跟着说道:“是呀,的确也是因为弟兄们都还牵挂着宣州那边的情况,所以不好再在这里久留下去,故而……还望具美兄海涵。”
钱镠明白,石绍所指的“麻烦”实则乃是他的那个顶头上司董昌,而彭远所言不过就是些安慰之词罢了。反思这两日董昌的种种异样之举,便也难怪石绍、彭远他们会作出如此的决定。
钱镠一边在帐中慢慢踱着步,一边也是又暗自思忖了一会儿。终于,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唉,也罢,既然兄弟们执意要走,我也不好强留,只是这些天来诸位与我同甘共苦、朝夕与共,忽然间却又要就此分别,钱某心中除了伤感外,也是愧赧之至,不如这样,今晚兄弟们便权且于此再多留上一夜,待明日天亮后我再亲自为诸位践行,但不知老弟你们意下如何?”
“这……”
彭远他们本不想多留,怎奈对方盛情难却,最终他们也只好勉为其难,就此答应下来。
夜已渐深,在查看过那四百新兵的情况后,彭远这才姗姗回到了自己帐中准备休息。然而,就在刚躺下后不久,他便听到营中似有人马悄悄调动之声。彭远本不想理会,只赶紧翻了个身,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耳。可很快那从远处隐约传来的阵阵哭号之声,却又是顺着缝隙一个劲地往他耳里钻。其实,这也正是为什么彭远会不顾他们这几日的辛劳,非要坚持于当晚前离开此地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彭远蜷缩着身体,他开始有些后悔为何今晚没像沈明那样多喝几杯将自己灌醉。辗转反侧许久之后,最终他也只得放弃了努力。彭远慢慢坐起身,借着边上微弱的烛光开始将这两天那一直困扰他的几件事一一叙写下来。而就在与此同时,见对方帐中还正烛光闪烁的石绍,则是直至最后也都不曾走进去过。
第二天,彭远他们也是一早就又都起来了。
“诶,大哥,昨晚你听没听见咱们这周围好像有什么怪声音?”沈明却是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道。
“噢,没有,昨晚我很早就睡下了。”彭远肿着双眼道。
“这就奇怪了,莫非俺是在梦里听见的那哭喊之声?”
旁边石绍见状忙上前将对方支开。
“好了,沈明,不要再说了,快去看看咱们的人都准备好了没有。”
“噢,俺这就去。”
很快,钱镠只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来找彭远他们了。
“几位老弟,今日你们是否依旧打算要舍我而去?”刚一见面钱镠也是就又带着几分伤感道。
彭远明白这是对方有意挽留,可最终他还是推辞道:“承蒙具美兄抬爱,这些天对我等亦多有照顾,怎奈天下之大却无不散之宴席,讨饶多日实不敢再留,如此便还望具美兄见谅。”
钱镠闻言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唉,只怪我自己福薄,不能再与兄弟们把酒言欢,也罢,如此便还请诸位随我来。”
钱镠忙将彭远等人带到了营门前,此时这里是旌旗招展、绣带飘扬,三百步骑已在此列队完毕。
“各位老弟,我知道,此次你们返回宣州肩负重任,虽然董大人不愿将手下兵马借给你们,但营前的这三百步骑乃是我钱镠的亲兵,并不在其节制之内,今特将之借与诸位,惟愿助老弟等一臂之力。”
说着,钱镠又指了指那不远外的马群道:“这是我替各位精心挑选的两百匹快马,全做脚力,不成敬意。”
这还不算完,钱镠也是忙又回身从手下那里取过簿册。
“这些则是我略备的一点军资粮草,一并赠与诸位,稍后老弟可自行派人前去查点。”
说话间,彭、石二人已是被惊得目瞪口呆,旁边沈明见了于是忙上前替彭远将那簿册接了过去。
“哎呀我的亲娘嘞,具美大哥果然就是比那个什么狗屁刺使出手阔气,光这上面的粮食可就已经够咱们吃上小半年的了!”沈明一边翻看着簿册,一边也是不住地惊叹道。
石绍则赶紧上前将沈明拉到了一旁。
“具美兄……”
钱镠却是忙一摆手止住了彭远。
“彭老弟,我明白你的意思,老弟也不必再说什么了,此次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这点东西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今后不能再与各位兄弟朝夕相处,我也就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唉!”
“嗳,具美兄实在是太客气了,承蒙兄长如此厚爱,反倒是令我等惭愧之至!无以为报,便还请具美兄受我一拜!”
而随着饮下那最后一盏饯行酒,离别的时刻也终于就要到了。八百人的队伍开始向西缓缓进发,钱镠则是在目送对方许久后,这才总算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
“具美大哥——具美大哥请留步——”
忽听背后传来沈明的声音,钱镠也是忙又止步回身。很快,沈明便快马加鞭来到了对方跟前。
“怎么,沈老弟,莫非是你大哥他们回心转意,决定留下不走了!”钱镠兴奋道。
“噢,不是的,具美大哥,俺大哥说了,刚才走得匆忙,一时间给忘记了,他让俺把这封信转交给你。”
说着,沈明忙从自己怀里掏出书信交到了对方手中,之后便就又重新跳上马,朝钱镠一拱手。
“具美大哥,如此小弟就先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