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挂着一弯弦月,寒风轻吹,万籁静寂。
马蹄声踏破夜色宁静,一匹骏马披星戴月,疾驰至惜园,马上之人丢下披风,睡眼蒙眬的丫鬟连忙为来人打开房门。
凤绝早等得心焦,一见来人,顿时松了口气道:“萧楚,你终于来了。”
萧楚已在官道上疾行半夜,眉间略显疲惫,他瞥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只见女子素颜白衣,一弯柳眉,说不上来有多美,却别有一番清新之意,令人过目不忘。他挑眉问道:“你的王妃?”
凤绝点点头,“恩,已昏迷两日。太医都来看过,都说是中毒,却都束手无策。所以,只能劳烦你跑一趟。”
萧楚撩袍坐下,挽起清幽衣袖,长指搭上清幽脉息。
窗下竹影婆娑,夜风肆意穿行,掀动满园竹叶,沙沙声若雨点轻下。
屋中静寂,只余沙漏声隐隐若若。凤绝屏住呼吸,薄唇紧抿。
少刻,萧楚抽回手,望见凤绝神情紧绷,突然“扑哧”一笑,又瞟一眼清幽,打趣道:“你很紧张她?”
凤绝脸一沉,冷哼道:“紧张她?我是怕她不明不白死在我府中,又是中毒。东宸国那边不好交代。”
萧楚愣了下,复又笑道:“看来我辛苦跑一趟,竟是为维系两国和平。”
凤绝见萧楚还有心思说笑,恼道:“你治病便治病,哪那么多废话!快把她的毒解了。”
萧楚缓缓起身,慢慢将袖子抚平整,摇摇头道:“她的毒,我解不了。”
“解不了?”凤绝一听,瞠目结舌:“还有神医解不了的毒?”
萧楚哼了一声:“是病就能医治。若是蛊毒,只有下蛊之人才能解开。若我没猜错,她中的是三月蛊。每隔三月须服一次解药,否则会痛如烈焰焚身,整整持续七日,肌肤起皱,四肢一点点萎缩,直至无力呼吸,窒息而死。奇怪的是,她体内同时有三种厉害的蛊毒,可能三种毒素交错,互相冲突抵消,导致三月蛊提早发作。而且,我觉得其中一种蛊毒似被其他蛊毒吞噬,正渐渐失效。”
三月蛊,如此邪毒!凤绝倒吸一口冷气,望着躺在床上清丽惨白的人儿,脸上渐渐透出一股森寒之意。下手之人真是残忍至极。
萧楚取出一只精致的白玉瓷瓶,倒出一粒乌黑的药丸送入清幽口中,道:“绝,药丸只能暂时控制毒性,你必须尽快找到下蛊之人。”话音刚落,他手里的白玉瓷瓶已被凤绝抢走。
萧楚惊诧道:“喂,你做什么?”
凤绝面无表情地将瓷瓶收入怀中,理所当然道:“你是神医,要药何用?归我了。”
萧楚嘴角微微抽搐,哭丧着脸抱怨:“这可是凝香丸,十年才能制出一瓶。”
凤绝也不理萧楚,坐回床边望向昏迷的清幽,皱眉问:“她何时能醒?”
萧楚不满地哼了声:“快了。”突然,似想起什么,他压低声音道:“绝,刚才我探得她内力深厚,恐怕天下武功出其上者,不超过五人。送来拥有绝世武功的公主,东宸国打什么主意?”
凤绝一直望着清幽,渐渐眸光冰冷如剑,夹杂着莫名的情愫,“我知道她会武功,不过她还不是我的对手。”
萧楚拍了拍凤绝肩膀,正色道:“绝,你还是小心些。别忘了你曾经吃过的亏。”
凤绝不语,修长的手指慢慢游移至清幽柔美的脖颈,她睡着的样子,少了平日的冷淡,没有浑身尖刺,真是好看,若丁香凝露,宝石溢彩。他从未发现,她竟能美到这般地步。他的手逐渐加大力量,慢慢收紧,只要再用力,便能拧断她的喉咙,睡着时的她,如此脆弱。
忽然,他瞥见她紧皱的眉头,手松开她的脖颈,想去抚平,却发觉她的眉心愈蹙愈紧。他转而轻拂她苍白的唇,美好的弧度,柔软的触感,令人想一亲芳泽。
突然,清幽动了动,朦胧里含糊唤了声,“若离。”
凤绝浑身一震,醒过神,忙松开清幽。轩辕若离,东宸国的小皇帝,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她是东宸国公主,他是凤秦国王爷,他们永远都是对立的。
次日早晨,清幽醒来时,发现凤绝正坐在她的床边。
满室床帏密密垂着,几乎透不进光。唯一漏出的一缕浅金色光芒,正落在凤绝英俊的侧脸上。他的发髻松散,偶尔一点风动,细碎的发被风吹到颊边,有着圆润的弧度。
清幽静静望着凤绝,他看上去十分疲惫,眼底血丝密布如蛛网。她试着出声询问,却发觉喉咙焦渴,于是轻咳几声,问道:“我昏迷很久?”
凤绝不语,转身倒了杯热茶递给清幽,冷淡道:“你昏迷三日。”
清幽一愣,她竟昏迷整整三日?难怪此刻她的头依旧很痛,脑子里嗡嗡直响,似有万马奔腾。她低头喝了口茶,见凤绝仍注视着自己,脸微微发烫,想不到贵为王爷,他竟亲自为她倒水,心中对他的排斥减少些许,她开口道:“谢谢你,你一直在这?”
凤绝被清幽说中,面上一僵,脸色顿黑,沉声道:“本王怕你不明不白死了,毁了本王声誉。自然要在这看着。”
清幽愣住,刚刚对他升起的好感尽数消失,冷声道:“本公主已醒,王爷可以放心地离开了。”说罢,她偏过头,拉高身上锦被,不再看他。
凤绝冷笑:“你真冷漠,本王花多少工夫救你性命。如此,你便翻脸不认人?”他指尖轻轻一弹,窗帘帷幕豁然大开。
刺目的光线涌进来,清幽双眼一时无法承受,闭眸片刻。待再睁开,却见凤绝俯身贴近她,五官棱角分明,每根线条仿佛经过边塞烈风雕琢,带着冷硬。他的眼神带着探究与深邃,令她心头微颤,忘却呼吸。他温热的鼻息扑来,她本能将头一偏,不想他湿润的薄唇竟贴上她右颊。
时光有一瞬停滞,清幽美眸圆睁,心脏剧烈跳动,顷刻间竟觉内衫湿透,强烈的压迫感令她忍不住瑟缩,赶紧别过脸。
凤绝伸手擒住清幽下巴,淡淡嘲讽:“怎么,宁和公主胆子很大,也会害怕?”
清幽不想与凤绝争高下,神情不耐,打发道:“王爷很闲?如花美眷,新妾在府,何不去别处逛逛?”
凤绝黑眸不辨喜怒,突然伸手一拉,瞬间将清幽压在身下。
清幽刚想反抗,他却将她双手扼住。她手腕疼痛难忍,“啊”一声惊呼,却被他寻到空当,吻如暴风骤雨般覆下。他的身上有浓郁的男子阳刚气息,令人心神迷醉。他的手抚上她腰间,轻轻解开她的腰带。
清晨,鸟儿啼转,清脆一鸣。
清幽猛地清醒,大婚之夜凤绝羞辱她的情景骤然浮现眼前,心中羞恼,她奋力推他,可他的身子若玄铁般坚硬,无法撼动。眼见他在失控边缘,情急之下,她大喊:“凤绝,你明知我是不洁之身,难道你不介意?”
凤绝停下,气息急促,眸中幽幽暗暗,不知所想。突然,他唇边掠过残忍的笑,冷冷道:“东宸国将你送上门给本王玩弄,本王便当你是娼妓,想用就用,想丢便丢,很方便。”
清幽气得直发抖,双唇咬得发白。
凤绝缓缓除去蟒纹腰带,露出精壮的胸膛,男子特有的气息越发浓烈,清幽缓缓闭眸,屏住呼吸,极力排斥那浓郁的味道,胸腔似有一团烈火熊熊燃烧,渐渐有一股热流凝聚掌心,越来越热,直欲爆发。
她的反感,凤绝瞧得真切,俊颜覆上狂怒,正待压住她。
此时清幽掌心太烫,出于本能,竟一掌朝凤绝肩上袭去。强劲的内力,如风如雷,她长发亦被内力震得根根绷直,在空中凝滞。
凤绝虽没防备,却身手敏捷,侧身躲过。清幽强大的真气激得他内袍随风鼓起,“轰隆”一声,楠木金丝屏风碎成千片万片,点点金线洒落,在阳光中闪耀着。
清幽未曾料到自己一掌威力如此强大,当即愣住,垂眸瞧着自己手指,且惊且疑。她不记得自己会武功,也没人告诉过她。忽然,她体内似有无数道热流急窜,如猛龙争相钻入云间,直欲将她焚裂。
凤绝眼见清幽内力紊乱,忙点住她的穴道。
清幽身子腾地一软,向后倒去,倚在床背上。
凤绝眸中漏出几分凛冽杀机,沉声问:“白清幽,你刚才想要本王的命?”
此刻,他的黑眸冷若寒冰,他的声音发颤,像带着恨意。清幽心中微惧,嘴上仍逞强:“谁不知王爷武功天下第一,无人能敌。若清幽真有本事取王爷性命,东宸国收复江山指日可待!”
“白清幽!你找死!”凤绝大怒,一把反过她的手腕紧紧抓住,连连冷笑,“想要本王命的人,一定会比本王先死!方才,你用这只手袭击本王?”他猛地加大手中力道。
清幽额上冷汗涔涔滑落。她不解,一句话而已,凤绝为何如此生气。他们名义上虽是夫妻,却是天生的敌人。这一点,他应该比谁都清楚。好比东宸国与凤秦国,势必有一个会将另一个毁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与他,也是一样。
联姻只是维系短暂的和平,给两国休养生息。随后,将会是更大的杀戮与战争。无止无尽,直至分出胜负。
凤绝手中力道逐渐加大,也不直接折断清幽手腕。更像一头凶猛的猎豹,扑向弱小的鹿,并不一口咬死,慢慢享受折磨猎物的快感。
清幽痛极,手腕浮起一圈紫色。她素来心高气傲,怎肯轻易屈服求饶,只死死咬着唇。
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咄咄逼人,有着嗜血般的狂怒。她的目光淡然平静,有着不屈不挠的坚毅。
时光仿佛被拉长,气氛胶凝,令人窒息。
凤绝又问一遍,“你还想要我的命?”
清幽冷笑,“当然。”
凤绝猛地用力一捏。
“咔嚓”,清脆的声音响起。清幽手腕骨节硬生生地被凤绝拧脱臼,痛苦像无数洪流在她体内奔腾,撞击她脆弱的神经。体内真气四处冲撞,最后冲破穴道。她忙捂住受伤的手腕,痛得不停地抽搐。今日她恐怕误打误撞犯了凤绝大忌,才会惹他如此生气。
凤绝望着痛苦不堪的清幽,她手腕肿成馒头般大小,青紫一片。他突然烦躁,似再待不下去,转身离开,只丢下一句,“今日只是个警告!若有下次,本王绝不会心慈手软!”
屋外日光渐盛,暖意融融,唯有屋中,秋意更冷。
手腕痛得近乎麻木,凤绝背身离去那一刻,清幽再忍不住,一滴晶莹的泪水悄然滑落。
当晚,月光柔和,淡淡洒落。
凤绝从皇宫返回惜园。他右足劲点,施展轻功,身形如飞鸟疾掠,时而行走在宁静空寂的大街上,时而跃上黑瓦白墙,墨色秋衣随风翩动,举手投足皆是从容优雅。很快便到惜园门前,他犹豫着是否去清幽那里。毕竟,她的手伤……
此时秦管家小步上前,请示道:“王爷,今日兰夫人生辰,王爷过去瞧瞧吗?”
凤绝微怔,片刻后颔首,往兰元淇的蝶园走去。
蝶园是王府中一处很大的花园,这里亭台楼阁布局精巧、移步易景,美轮美奂。园中植了两株罕见的金桂树,正值秋时,桂花香气四溢,闻之令人心醉。
凤绝踏入蝶园中,不由自主地被悠扬的琵琶声吸引。
桂树下,兰元淇身姿纤柔,眉眼清雅如空谷幽兰。她低首敛眉,纤长的手指如长轮劲转,琵琶声渐渐拔高,眼见至云霄,却又忽转轻柔,如秋叶缓缓飘落。突然,琴音再高,霎时令人觉得园中百花盛开。
听到脚步声,兰元淇十指顿住,扶住琵琶,抬首见是凤绝,柔声道:“妾身知王爷素喜听琵琶,不知此曲能否博王爷一顾。”
凤绝眸中略显失望,琵琶虽好,可弹奏时少了分清灵,多了分柔婉,缺乏英气芳华,终究比不上惜惜弹奏的。他勉力一笑:“你费心了。前几日听秦管家言,你感染风寒,身子不适,早些歇息吧。”说罢,他转身欲离开。
兰元淇身侧点着一盏红灯笼,夜起秋风,摇晃间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她饱含泪水的双眸越发凄楚。搁下手中琵琶,她低泣道:“王爷,妾身是不是做错什么?”
凤绝回身看了兰元淇片刻,没有开口,蝶园内只闻兰元淇低低的抽泣声。
良久,兰元淇眸中溢满失望,幽幽道:“王爷,妾身绝不是有意挑起王爷和王妃间的嫌隙,相信雪姐姐也是一时糊涂,请王爷别将雪姐姐禁足。弄成这样,妾身寝食难安。”她轻轻抬头,眸中露出一缕哀愁,“都是妾身不好,惹这许多麻烦。妾身家道中落,身染重病,王爷救了妾身,给妾身一个家,妾身已满足,绝无其他奢望。”话至此,她哽咽不成声,泪珠缀在长长的睫毛上,惹人怜惜。
夜风带着寒意,兰元淇衣裳单薄,被风一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凤绝眉头微蹙,心中不忍,上前拿起搁置一边的披风,为兰元淇披上。
兰元淇柔弱的肩头一颤,凤绝一臂扶住,她低下头,含羞道:“王爷,妾身准备了晚膳,一同用可好?”
凤绝略略思索,没有拒绝,颔首同意。
兰元淇喜出望外,兴奋地拉着凤绝进屋,忙前忙后,添筷备酒。雅致清新的屋中,悬挂着几盏绢红宫灯,烛火映上她的面颊,若醉酒般嫣红。
凤绝举起酒杯,兰元淇殷勤地斟上桂花酒。喝了几杯,他微有醉意,盯着兰元淇看了片刻,眼神渐渐迷离。兰元淇的双眼好似一波春水,没有沾染丝毫凡俗,清澈明净,多么像他初次见到惜惜……突然,他像是中了蛊惑一般,猛地将兰元淇揽入怀中。
兰元淇浑身一颤,心中漾起欢喜,脸红得似能渗出血一般。
清冷素白的月光,自帘间透入,尽数落在凤绝额发上,似霜如雪。眼见凤绝靠近,兰元淇心“扑簌”直跳,缓缓闭上双眸,满含期待。凤绝虽纳她为妾,却未曾临幸过她。如此英俊、出众的男子,若能得他垂青,哪怕只有一次,哪怕会是飞蛾扑火,她也甘之如饴。
不知怎的,凤绝脑中突然闪过清幽倔强的神情,意识瞬间恢复。他连忙推开兰元淇,见兰元淇苍白的小脸难掩失望,他心中微有不忍,匆匆道了句,“元淇,本王今日还有要事,改日再来看你。”言罢,他匆匆离去。只余两扇雕花木门在风中开开合合。
弦月清冷,地上似蒙了一层寒霜。湖边花草树木,在夜风中高低起伏。
清幽本在府中湖边散步,渐觉脚步有些沉重,便坐于湖边柳树下。她右手舞动着枝条,轻轻拨弄着水面,望着层层推开的涟漪发愣。她的左手今晨被凤绝拧脱臼,好在金玲为她接上复位,又洒上一种药效奇佳淡绿色粉末,片刻后肿胀消褪,只余一圈淡淡的青紫。
忽然,北面靠近假山的高墙外,传来一阵怪异响动。
清幽心中暗凛,踏上满地银霜般的落叶,朝假山走去。她愈走愈慢,忽觉腰间一紧,似被一根柳条卷住,接着身子一轻,被柳条卷至假山后。寒风自耳畔刮过,她头晕目眩,最后落入一人怀中,隐约见得那人身穿一袭白衫。她挣脱不得,被那人提着在夜风中狂奔,越过高墙,如鬼魅般闪上后山,提气一点,纵身跃上一棵百年大树。
树干粗壮,那人将她放在树枝间坐稳。
明月移出云层,月华洒落在那人身上。清幽这才看清楚,那人修眉凤目,鼻挺秀峰,浑身散发着嗜血的残酷,如地狱中走来的修罗,竟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东宸国庄王轩辕无邪!她心中漏跳一拍,克制着没有惊呼出声。
夜风卷起红枫,扑上轩辕无邪素白衣衫,妖媚难言。
见清幽愣着,轩辕无邪声音极轻,“怎么,不想见到我?”
清幽坐在树枝上,有些不惯,稍稍挪动下,开口道:“皇兄,你不要命了?左贤王府你也敢擅闯?”
轩辕无邪冷笑一声,“左贤王府?这里本是皇兄的静王府。这里有几棵树,几株花草,恐怕我比凤绝要清楚得多。”
清幽咬唇不语,昔日自家宅院被人占据,想必轩辕无邪心中也不好受。她随口问道:“皇兄来这做什么?”
“办要事,顺便来看你。他待你好吗?”轩辕无邪斜睨着清幽,眸色复杂。
清幽一笑,似是自嘲,又似是不屑,不疾不缓道:“蒙皇兄费心,清幽过得很好。”她缓缓拉低自己左手衣袖,掩盖住手腕的青紫。夜色昏暗,她的手伤不想让他瞧见。
空气中有片刻凝滞。只闻风渗过树叶沙沙作响,偶有秋虫哀鸣一声,再无动静。
“清幽。”轩辕无邪低柔唤道,突然伸手抓住她的右手腕。
酥麻的触感,令清幽心底一颤,猛地想抽回,却忘了自己正坐在树上,一个踉跄,反扑入他怀中。
姿势,暧昧至极。气氛,渐渐升温。
轩辕无邪顺势环搂住清幽,三指按上她的脉息,突然脸色一沉,一掌扳过她纤柔的下巴,迫她看向自己,“你已经毒发?怎可能?”
清幽偏过头去,冷冷道:“皇兄,解药呢?”
轩辕无邪修眉一挑,诧异道:“你知道?”
清幽冷声道:“我身子一向好,怎会突然昏厥?我失去记忆后,时常头疼,皇兄体贴地为我配制止疼药丸。如今看来,这些药丸都有问题。皇兄,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清幽做什么,只管说便是。大家都是为东宸国前途,何必行鬼祟之举。”停一停,她晶亮的眸里波澜不惊,“交出解药,你要我办什么事,我绝不会推脱,定当尽心尽力!”
轩辕无邪眯眸望着眼前冷漠的清幽,嫣红的双唇诱人采撷。他突然邪气一笑,身子向后仰,倚在粗壮的树干上。
清幽见他并不答话,心中不解,回眸冷眼瞧着他。
轩辕无邪自袖中取出一枚药丸,在清幽面前晃了晃,笑道:“其实给你解药也无妨,解开三月蛊,你体内还有五毒蛊,一样离不开我。”说罢,他朝清幽招招手,“你过来吻我下,我就给你解药。”
清幽瞬间脸红得如熟虾子般,他们虽没血缘关系,却是名义上的兄妹,他如此无耻下流,她怎会理会他?身子猛地一竖,她欲自行下树。
轩辕无邪一把将清幽拉入怀中,将药丸塞入她口中,旋即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依旧是笑:“怕什么?逗你的。”
苦涩的药丸在口中化开,清幽深深蹙眉,突然觉得自己和眼前这名义上的兄长,关系没那么简单,也不知失忆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她给自己验过身,她不是处女,难道真如凤绝所说?她和轩辕无邪有私情?
轩辕无邪不知清幽所想,深吸一口气,叹道:“清幽,我舍不得你离开。”他一低首,一偏头,长睫微颤,寒星般的双眸渐转幽深,皆是复杂的光芒。
清幽盯着轩辕无邪俊秀的侧颜,眸中或冷傲,或深邃,或伤痛。她忽想起他送她和亲那日,也穿着这般素白长衫。
那日,细雨飘飘,风萧瑟。
她穿着正红色孔雀开屏霞帔。耀眼夺目的孔雀,振翅欲飞。尾裙拖曳在地三尺余,裙子上遍绣百鸟。东宸国的和亲,奢靡隆重,怕是不想让凤秦国小看。
记得他凝立雨中,将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拍一拍,眸中星光隐隐,似有万千不舍,手指怜惜地穿过她如流波般的发丝,俊容僵硬,薄唇微启,却最终只说了两字:“保重!”
保重二字,简单却又沉重。
想起送亲那日,车轮辘辘碾上老旧的青石板路,车轴声、马蹄声交织成庄重一曲,为她送行。白蒙蒙的雨雾之中,绵延的红墙宫殿渐渐远去。向后而望,他白色身影依依而立,凝成一个小点,直至再看不见。
“清幽?”轩辕无邪见清幽失神,轻唤一声。
清幽浑身一激灵,陡然回神,冷冷一哼,神情掠过不屑。既然不舍,既然暧昧难言,他为何送她来凤秦国和亲?让她忍受凤绝侮辱,还假意问她好不好?
轩辕无邪并不介意清幽鄙夷的目光,缓缓依向身后粗枝,抬首仰望着天上弦月,轻轻道:“小时候,我总喜坐在这棵树上,一颗一颗,数着天上星星。也是在这棵树下,一招一式练剑。东都,还是那东都。树,也还是这棵树。只可惜,这里不再是静王府。”
东都,还是那东都。树,也还是这棵树。只可惜,这里不再是静王府。
哀伤的语调,无奈的事实。岁月如沙漏,往事如云烟,所有人与事,终究不会再回来。
清幽思绪渐渐迷惘。家国危如累卵,在风雨中飘摇,第一次,她体会到轩辕无邪肩上责任。亦是第一次,她看到如此落寞的轩辕无邪。夜风更冷,寥落的月光洒上他肩头,显得他格外孤寂。
她沉默了,东宸国,东都也是她的家啊,如今她却在自己家里任外人作践羞辱,这是何等悲凉。
良久,轩辕无邪叹息一声,将一枚红色锦袋交至清幽手中,“我不能久留,恐被人发现。锦袋危急时打开,能保护你。”说罢,他纵身一跃,自树林之巅掠过,长发在风中扬起,又徐徐落下。提力运气,他自水面上点点而过,乘风离去。
清幽漠然注视着轩辕无邪远去,片刻,茫茫湖面之上,寒夜雾气轻笼,再看不见他的身影。